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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术掀开墙上的字画,字画后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看上去似乎和其他处一样,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其上有一块口字形切痕。赵术沿着切痕小心的把砖块拿下,对赵怀义点了点头。
赵怀义走过去,附耳倾听,果然,隔壁房间内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这是神龙卫用以窃听的装置,放在墙壁上,可以收集内室中的声音。
隔壁一开始是丝竹奏乐,并没有人说话,偶然听到几下杯盏撞击之声。
隔了一会,奏乐声渐消,接着便听到一声清越的说话声。
“丝竹虽好,却不及云心娘子一首霓虹羽衣曲,皇叔以为如何?”
赵佶一直留心观察赵仅的反应,自是没错过他进门时眼中的惊艳,以及进房后的心不在焉。
赵仅被人说中了心事,但面色不改,只淡笑一声:“云想衣裳花想容,云心娘子才情冠绝汴京,今日虽隔着高台一见,但其琴艺曲声,实是不负盛名。”
赵佶望着赵仅一脸向往,不由勾了勾唇,抬手拍了两声,很快门外就有小厮进来,赵佶对他耳语几句,小厮点点头,很快退去。
赵仅抬起眉头,却见赵佶再度举起杯盏:“今次皇叔肯赏脸前来,已是侄子莫大荣光,岂能让皇叔遗憾,请稍等,云心娘子马上就到。”
赵仅拿着杯盏的手顿了一下,很快再度笑道:“原来今日端王是特意请了云心娘子,如此,本王倒是有眼福了。”
两人推杯换盏,一时叔侄相乐,好不融洽。
不多时,门外想起了叩门声,赵佶道了一声“进来”后,房门再度被人打开。
进来的正是方才楼下奏乐的云心娘子。
她着一身黛青薄纱软绸外衣,头发梳成堕马髻,虽用面纱覆面,但露出的肌肤欺霜赛雪,一双眼更似含了水雾一般,此般看去,竟有一种清绝脱俗的美感。
赵仅的眼神微暗,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很快,云心娘子便坐下,稍稍调试后,便怀抱琵琶,低吟浅唱起来。
吴侬软语,声声入心,纤手拨弹,更是勾人心魂。
一曲过后,云心收了琵琶,赵佶抬眼,见赵仅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不禁打开玉骨扇,笑得放荡:“自古吴女才艺一绝,今日见到云心娘子,才知此言不虚。”
云心敛衽行礼:“能为贵客弹奏,实为云心荣幸。”
赵佶低笑一声,唤了云心上前。
云心道了一声“是”,便轻移脚步,坐在两人中间。
近看美人,又别有一番风情。赵仅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一双眼在美人身上流连。
古语有云: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便是洛神在世,也不外如此。
这个云心,倒是天生的尤物。
赵仅心中暗道。
赵佶望了赵仅一眼,笑意加深,对云心道:“我这位叔父可最是怜香惜玉之人,今晚你可要好好服侍。”
话音刚落,便见赵仅抚触扳指的动作一顿,不过他面色不改,道:“侄儿如此厚待,想必是有事相求吧?”
赵佶素有风流之名,费劲心思寻来这么一位美人,他不信只是单纯与他这位叔父把酒言欢。
“呵呵,叔父知我。”赵佶摇着手中玉扇,一张脸沉在橘色光影中,望过去,十足的玩世不恭。
“您也知道,我素来喜好丹青,听闻叔父家中收藏了长康先生的画作,侄儿便想着能否借过来,观赏几天。”
原来是要观赏画作。
赵仅见他一脸期盼,不似作假,不禁大笑起来:“如此拳拳心意,看来,你倒对长康先生的画喜爱得紧,这有何难,明日我便叫管家给你送去。”
赵佶面露惊喜,口中忙不迭道谢,又叫云心给他添酒。
一番下来,两人都喝得醉意朦胧,赵佶见赵仅一双眼都黏到云心身上,不禁勾了勾唇,晃晃悠悠站起来:“叔父,我还有事,便不打扰您的雅兴了,这阁间我已经包了,您随意。”
说完,见赵仅也不瞧他,只抬手摆了摆,便躬身道了一句告辞,后趔趄着脚步离去。
待阖上房门,便立即有侍从上前扶住了他,赵佶却摆摆手,再抬头时,眼底一派清明,哪见半分醉意!
他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大步下了阁楼。
而此时,另一间房间内,赵怀义还在侧头倾听,但听着听着,他的脸色不由沉下来,而后转过身,坐回到桌塌上。
世子怎么了,脸色为何如此难看?
赵术见赵怀义只一杯杯饮着桌上的清酒,心中愈发疑惑,便走到那处墙边,附耳过去。
入耳是几道低低的喘气声,间或伴着女子的娇吟。
饶是没经历过,也明白那房中此刻正经历着什么。赵术霍然退开几步,一张脸迅速变红。
“王爷……他,他……”
赵术支吾了几句,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闭上了嘴。
赵怀义连喝了几杯,却越喝越烦躁,他复垂眸,望着楼下酒意半酣的狎客们,望着那一双双形容猥琐的眼,一双拳越握越紧,倏然间,只听“咔嚓”的声音,青白釉瓷杯应声裂开,一丛殷红的血顺着他指间流了下来。
“世子!”赵术惊呼。
赵怀义却没感觉到痛,他的内心正上下翻涌着。
原以为,父王是极爱母妃的,两人成亲多年,父王身边一个侧妃都没有,即便后来母妃去了寺庙清修,府中却仍旧没进过新人。
外面的人都道惠王对王妃情深似海,赵怀义也一度深信不疑。
这么多年,父王待在府中的时间很少,他以为他是有事要忙,今天突然获知父王常来这里后,他也认为不过是为了谈事方便,不作他想,甚至,就在不久之前,端王让歌伎留下服侍时,他亦坚信父王不会真的动那女子。
然而,现在,隔壁那隐约可闻的声响,无不提示着里面发生着什么。
父王,可真是他的好父王!
不光有可能牵扯进流民案,犯下谋逆之罪,甚至连所谓的痴情都是假的!
他到底还留了多少惊喜给他?
赵怀义拿起瓶中的酒,就着壶嘴一口饮尽,而后忽地站起身,只对赵术留下一句“看着他”后,便大步离开了阁间。
出了阁楼,外面喧哗依旧,赵怀义只觉那莺莺燕燕的娇啼听得他胃部一阵翻腾,他忍着不适,于是重新踏上乌篷船,随意说了一个地址,便让船家划开了去。
一直到周围重复平静,赵怀义才感觉胃中腾腾呕意渐消。
华灯远去,月色如银,如缟素一般的光华懒懒散散地洒下来,镀到汴河的粼粼水波之中。
一叶扁舟自远处的小桥底钻过,而后越划越慢,最后停在了一片芦苇荡中。
深秋时节,早已听不见蛙叫,偶尔几声虫鸣响起,却衬得入秋的夜愈发寂寥。
船公唤了几声,那醉酒的年轻人才站起来,悠悠走到船边。
怕他不稳,掉下船来,船公想伸手去扶,却见那相公却推开了他欲递过来的手,身子一歪,便仰靠在船头,望着白茫茫的芦苇地发愣。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大晚上的不回家,却跑到这荒野之地来。
赵怀义醒来时头痛欲裂,望了一眼周围,才发觉自己竟还在小船之上,他顿了顿,抬手按了一把额头,却恍惚想起方才自己未尽的梦来,随即按揉的动作微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