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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钺一提七寸二字,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却不是邓南风邓大学士,而是那个长安第二号纨绔朱炳忠。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朱炳忠的才思敏捷已经超过了邓南风这个在庙堂浸淫十多年的老狐狸,而是说这件事儿与他朱炳忠,与他朱家关系最大。
祁钺微微拢了拢袖子,向朱炳忠微微扬了扬下巴,轻声道:“看来朱公子明白过来了,接下来的事情让朱公子向各位解释一下可好?”
朱炳忠微微颔首,坐直上身向在座各位行礼,模样神态再也不复之前狂傲,温和一笑后缓缓说道:“在座的列位大人要么比在下德高望重,要么比在下名声远播,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轮不到在下出这个风头,但是这件事儿与我朱家关系实在密切,既然祁阁老提起,那小子就得意忘形一次了。”
陈靖祁坐在自己桌案后面,表面笑眯眯右手却下意识攥紧拳头,他有预感今日自己要参与到一件大事儿中去,能让根深蒂固,枝丫荫蔽半个朝野的朱家如此严阵以待,虽然陈靖祁不知道朱炳忠代表的朱家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但是他知道,那个刚刚上任不到两个月,意气风发的西凉王,日子肯定不好过了。当下陈靖祁便笑眯眯开口道:“朱公子何须自谦,现在大家都是一条战船上的同盟,拘泥前辈晚辈之礼根本没有意义,朱公子有心赐教,陈某定当洗耳恭听。”
朱炳忠朝着陈靖祁微微含笑欠身,而后才坐直身子缓缓开口:“如今顾仙佛坐拥整个西凉,陈大人刚刚从西凉回来,想必也知道,西凉那地儿虽然穷一些,但是西凉军的战力,在六大军中却是首屈一指,尤其是在西凉军中服役的多是本地泥腿子,若是让他们征伐草原,他们肯定不行,但是若是让他们守住边境,他们绝对会守得死死的,这个倒是和‘令行禁止’四字无关,他们也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单纯就是想护住自家的老婆孩子和那一亩三分地罢了。同理,如果不是契戎蛮子犯边,而是南吴、北越、甚至大乾要想动一动西凉,这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肯定会第一时间把枪头对准胆敢伸手的每一个人。而那顾仙佛所倚仗的,便是这近十万西凉军和五万的地方府军,后者虽然与西凉军不对付,但是真到了关键时刻,肯定也是能做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所以我们考虑顾仙佛这个西凉王的时候,恐怕不单单要考虑那十万西凉军。”
一直未曾开口的谢胤洲点头向朱炳忠致礼之后轻声说道:“朱公子所言不错,西凉地儿穷,没人真稀罕那一片穷山恶水,但是西凉蛮子却偏偏把这儿当做宝贝疙瘩,要是在大乾立国前的逐鹿之战中,西凉蛮子还算不得气候,毕竟他们也是被咱大乾铁蹄踩过六次的,那个时候的西凉蛮子是败军之将不足言勇,但是在场列位心知肚明,西凉蛮子可不是败在战争上,而是败在了银子,败在了军备上,当时的大乾铁骑可是武装到了牙齿,就连战马都奢侈的身披皮甲,但那时候的西凉蛮子却连一块布甲都没有,使得战刀也是五花八门,多是从各个场所缴获而来,强弓大弩更是几乎没有,除了西凉骑兵的控马之术还算有些看头,别的可是样样不如我大乾。但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大乾一名百战老卒,却仅仅只能换掉三名西凉蛮子,西凉蛮子鏖战死战之心,令人望而生畏啊。”
邓南风眯着眼睛接口说道:“而自从大乾立国以来,顾相便一直把西凉当做他顾家最后一条退路来打造,这些年他明里贪墨的银子,暗中签署的文件,不知给予西凉多少便利,这还是在顾仙佛七年之前被发配到西凉之时我们才知道的,在我们都不知道的十年里,谁知道顾相到底往西凉输送了多少力量过去?顾相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功夫,当真天下无人出其右者,百晓生虽只是一无知小民,但是所作士评榜,还是有些道理的。”
哪怕在场所有人都是有意无意地站在顾淮对立面的人物,但是当邓南风如此明显赞颂这位已故的顾相之时,还是没有一个人哪怕从眉宇间流露出半点不满。
祁钺有些微微失神,不知自己哪天病逝之后,朝堂后辈谈起自己会不会像如今院子里这些人谈起顾淮顾相一样?
陈靖祁没有看到祁钺的微微出神,笑眯眯接口道:“大家伙儿可别忘了,顾相手底下还有一条咬人最疼最狠的阴冷毒蛇,这些年密影在江湖上出现的频率少了,但是在西凉出现的频率却多太多了,陈某事先声明,我手下的虎贲是万万干不过这些不要脸的老谍子的,龙骑倒是能与密影半斤八两,但是如今密影有小半个监察院相助,估计龙骑,啧啧。”
后半句话陈靖祁没有说出来,大家伙也都心知肚明。
祁钺晃了晃脖子,缓慢开口说道:“大家伙既然决定要做这件事儿了,就不要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今日咱既然把这些难题摆在了桌面上,那一一解决便是,老夫可以在这里给大家透漏个口风,陛下有时候也觉得,这堂堂大乾一国,两名藩王一左一右,一东一西,恐怕……是多了点。”
削藩?
庭院中五人面面相觑,都对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有些难以置信。
顾仙佛才坐上王位不过两个月,陛下就急着要求削藩?就算你想为太子铺路,可也不用采取如此迫切到甚至失态的手段吧?如此一来让天下人怎么看待当今陛下?怎么看待整个赵家?
但是尽管心中有疑问,五人看到祁钺老神在在不愿多谈的模样,却也不敢继续追问。
朱炳忠顿了顿,消化掉这个惊人消息之后才继续开口说道:“方才祁阁老所言甚是,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几位大人既然都决定要做这件事情了,那么咱就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了,方才在下所言这件事与我朱家紧密相关,正是说接下来这件事情。”
朱炳忠压低声音,把一道秘辛娓娓道来:“古语有云,功高莫过震主,计绝莫过断粮,他顾家已经做了初一,那我们就只好来做十五。各位应该知道,在下大伯朱伯安将军统领北原军,北原军与西凉军原本就不太对付,而西凉军粮食又严重不足,大部分都需要通过琵琶洲外购,但是全部外购也不是个办法,所以西凉军的十之三四,还是需要西凉州自给自足的,而这十之三四的粮食,皆来源于半个青木郡,这半个青木郡又与北原军的辖地相接,如今大皇子……大皇子被调回长安,陛下正是为了让我大伯能腾出手来把整个北原军拧成一股绳,到时只要陛下一声令下,那么整个北原军封地便会向西偏移三分,到那时,半个青木郡虽然还是在西凉王治下,但是却等于放在了北原军的眼皮子底下,到了秋收时节,粮食到底能不能平安打下来,还不是北原军一句话而已?”
随着朱炳忠娓娓道来,庭院中除了祁钺之外,所有人都心底惊诧,沉默不语。
虽然朱炳忠话语平淡,但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个消息比起削藩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一个只是概念,而一个已着手落实到了实处。
祁钺知道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也就没有再催促这些皱眉深思的众人,而是端起一碗羊脑,吃一汤匙白花花羊脑,抿一口温热的黄酒,自己也乐得逍遥。
等到祁钺把大半碗羊脑吃完以后,祁钺才第一个抬起头,咬牙低声问道:“若是顾仙佛丝毫不顾全大局,要与北原军死磕怎么办?顾仙佛现在是全家都在西凉,留在京城里的只有一个老不死的管家和一所空宅子,西凉军又是能为了自家土地豁出命去的主,万一顾仙佛真带着西凉军与北原军打起来了,难道咱大乾真要内讧了不成?”
祁钺放下羊脑,风轻云淡:“内讧?不至于,笼中困兽被逼到绝境,肯定会临死反扑,因为它晓得自己必死无疑了;但是若是围三缺一,哪怕是再穷凶极恶的野兽,亮出獠牙之前也得掂量掂量,在还有退路的情况下,是不是真的敢再去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舍去身家死战一场,就算领头的原因,身后的那些獒犬就一定乐意?‘千夫所指无病而死’,他顾仙佛就算再放荡不羁,再桀骜不驯,他不考虑天下,不考虑大乾,总得考虑考虑西凉把?那可是他老顾家的立身之本,失了天下民心不重要,但是失了西凉民心,顾家,也就走到头了。”
邓南风云淡风轻问道:“敢问阁老,一盘棋子全是死棋,最关键的‘一’,咱从何而来。”
祁钺一口饮尽杯中酒,慢悠悠地站起身,轻笑道:“既然棋盘上没有一,咱就做个一出来,西凉有四大族,到咱北原军动身的一刻,便会有一族与顾仙佛接洽,会以低于市面一成的价格向西凉军输送粮食,而且输送的粮食比青木郡半郡产出的,只多不少,成色只好不差,你们也别这么看着我,具体是哪个家族,老夫现在是肯定不能说的,你们只需要相信,这个消息,货真价实便是了。”
祁钺饶过桌案,独自一人慢慢向前走去:“交浅不言深,咱们今日就到这儿了,回去细细思量也好,与你们背后的人商量也好,若是真铁了心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十日后,还是闻香下马,老夫再请大家一顿别的。”
祁钺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出了闻香下马,看了看正午的天空,此刻已经有些阴云密闭的样子。
黑云压城城欲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