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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他神色有异,都转头顺着他目光望去,但除了往来行人,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
凌霄问道:“李兄怎么了,看到了什么?”李衍道:“没……没什么。”张惠茹冷哼一声,道:“一定是看见美貌的女孩子了,是不是?”李衍忙道:“不是,不是。”张惠茹追问道:“不是,那是什么?”李衍迟疑片刻,低声道:“我看见一个男人,好像……是在跟踪我们。”
大家听他如此说,脸上顿时都变了色。张惠茹奇道:“竟有人跟踪我们?跟踪我们干什么?”凌霄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大家别声张,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家继续向前走,又低声道:“李兄,你确定没有看错?”李衍道:“决没有看错。”
走不多远,见街边有一家鞋铺,大家便进去买鞋。凌霄趁此机会,又问李衍道:“你看到的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李衍道:“那人头戴斗笠,笠沿压得低低的,只一晃便不见了,没看清他长相,但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凌霄微微吃惊,问道:“好像见过,在哪里见过?”李衍摇摇头,道:“我实在想不起来了。”凌霄紧皱眉头,沉思了半晌,低声道:“此事不可不防,我们务必多加小心。”
说话之间,大家都试了鞋子。付完鞋钱后,李衍把银子分成四份,自己与张惠茹、阿窈每人二两碎银,剩余的三两多银子,则让凌霄全收起来,免得放在一个人身上,再遇到意外不测。
天已近晚,不能再赶路,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四人在楼上要了客房,先安顿下了,然后下楼,在厅堂要了饭菜,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
一面吃着饭,一面说些闲话,不免又问起讨银子的事。张惠茹道:“这银子真是你讨到的么?别是偷的或是骗的罢!”李衍白了她一眼,不屑道:“你看我像这样的人吗?”张惠茹笑道:“像不像且不说,不过么……若是叫你去偷去骗,只怕你还真没这能耐!”
凌霄道:“逸之兄,快说说怎么讨到的。这人出手可真阔绰,必是个富贵人家出身,是不是?”此次凌霄改口,不再叫“李兄”,而呼他的表字,显然是觉得关系更近了一层。
李衍道:“大概是罢,像个富贵人家出身……管他呢,反正讨到银子就是了。”李衍不想多说那女郎,他怕那女郎或有什么隐秘,若是说出来,反而对她不利。虽然他对女郎的身份,以及她让自己做的超度法事,心中疑惑重重,却只好在自己心底暗暗猜度。
张惠茹瞧了他半日,忽然道:“只怕不这么简单,我怎么看你脸色不大好?”李衍微微一惊,勉强笑了笑,道:“是么?”张惠茹追问道:“你说老实话,你们去讨钱,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李衍咳嗽了一声,说道:“若说起来,还真是遇到一件奇事……”
凌霄、张惠茹见他神色郑重,料到事情有异,都静静的等着他说。
阿窈正在对付一个鸡头,听见说起此事,鸡头也不吃了,抢先说道:“我们真遇见又奇又险的事了,我们碰见一个野人,当街生挖了另一个人的眼睛……”张惠茹如何肯信,瞪了她一眼,道:“你又胡说!”阿窈急道:“我没有胡说,我说得是真的。还有一个怪人,瘦得皮包骨头,却会使用邪术,用射影术钉住了衍哥哥。还有个穿黑衣的和尚,长着两只三角眼,眼神杀气森森,看上去病恹恹的,却会使鬼谷神掌术……”
二人不待她说完,都转头看向李衍,问道:“这是真的?”李衍点了点头,道:“是真的。”二人听他如此说,自是深信不疑,又惊又奇道:“射影术?那可是一门邪术!后来怎么样?”李衍道:“后来是那穿黑衣的和尚发的话,那人就给我解了射影术……”
凌霄、张惠茹听了,口中低声念道:“穿黑衣的和尚,穿黑衣的和尚……”凌霄皱了皱眉,忽然眼睛一亮,问道:“他们一共是几个人?随身有没有差役或随从护卫?”李衍道:“不但有差役随从护卫,而且仪仗品秩极高,竟然坐的是十二人抬大官轿!”
凌霄一听,脸上忽然变色,手掌在桌上一拍,惊道:“我知道是谁了!”张惠茹不禁一怔,随即也道:“我也知道了,原来竟然是他!他怎么到了这里,他来这里干什么?”
李衍心中大奇,急忙问道:“他是谁?”凌霄先不急回答,又问道:“他说话是哪里口音?”李衍想了想,忽然想起那黑衣和尚曾说过“小娘鱼”三字,前几天在那家命馆,那个铁算老先生也曾说过这话,记得当时凌霄说他是苏州人氏,忙道:“这人说话,好像是苏州口音。”
凌霄与张惠茹对望了一眼,神色透着骇异,齐声道:“果然是这个人!”
李衍越觉好奇,急问道:“他到底是谁?”凌霄轻吁了一口气,道:“你竟然不知道他是谁么?还是一时没想起来?”李衍纳闷道:“他到底是谁,我真的不知道。”凌霄低哼了一声,说道:“他就是……”
刚说半句,张惠茹击了一下他手背,使眼色道:“别告诉他!”凌霄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了?”张惠茹不答,笑问李衍道:“你想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李衍脱口道:“当然想知道。”张惠茹狡黠一笑,道:“这个容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李衍道:“答应你什么事?”张惠茹收起笑意,道:“你答应我看书笥,我就告诉你。”
李衍不假思索,断然道:“要看书笥,你休想!”
阿窈也大感好奇,问道:“惠姐姐,这个人到底是谁?”张惠茹不理会她,得意的向李衍道:“哼,不让看书笥,那你就别想知道。”一面说着,一面向凌霄使眼色,让他不要随便说出来。
凌霄大不以为然,看了张惠茹一眼,说道:“何必拿此事挟制人。”转过头道:“逸之兄,你竟没想到是他么?”李衍摇了摇头。凌霄道:“此人法名叫做道衍,世人都叫他黑衣宰相。逸之兄,这回你知道是谁了罢?”李衍仍是一脸茫然,摇头道:“我不知道。”
凌霄道:“他法名道衍,当今皇上奉天靖难,全赖此人之功,后来皇上既登大宝,又恢复了他的俗家姓氏,并赐名叫广孝。黑衣宰相姚广孝,这个人,你总该听说过罢?”
李衍闻听,不禁大惊失色,问道:“真的……真的是他?”
凌霄点头道:“不会错,应该就是他。试想当今之世,有谁能坐十二抬大官轿,又有谁的下人,胆敢当街生挖人眼睛。此人喜穿一身黑衣,正是苏州人氏,听你所说,必是此人无疑!”张惠茹见他说出来,也便不再隐瞒,说道:“当然是他,不然还会是谁!你连他也不知道么?”
李衍在琅琊山上修道,甚少下山,对于朝廷更迭,世事变迁,虽不能说不知秦汉,却也如闲风过耳,从来不曾过份用心。至于黑衣宰相姚广孝,他也曾有过耳闻,知道此人才智不凡,但生性阴毒,诡计多端,他做梦也想不到,今日自己竟然亲身遇到了此人。再一回想那黑衣和尚所言所行,觉得除了姚广孝,决不会再是别人。
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口中喃喃道:“如此说来,果然是他了!”
阿窈忽然身子一颤,瞪大了眼睛,道:“原来他……他就是那个大逆不道、怂恿皇帝篡位的妖僧?”张惠茹一听,忙低声喝道:“阿窈,胡说什么!”忙转头看了看四周,所幸此时厅堂中吃饭的人并不多。阿窈却皱眉道:“我哪里说错了,他就是个妖僧!”张惠茹使劲瞪了她一眼,低声喝道:“还不快住口!”阿窈的牙齿咬着嘴唇,方才忍住不说。
李衍听阿窈的语气,似乎对姚广孝颇多微词,并且神色透着恨意,心中暗道:“阿窈似乎极为怨恨这个姚广孝,不知其中有何隐情。”心中大感好奇,想问个明白,但张惠茹就在旁边,料必不让她说的。
凌霄忽然道:“逸之兄,你说跟踪我们的人,会不会是他差派的?”李衍想了想,摇头道:“我觉得不是。跟踪我们的那个人,好像以前见过,今天我才遇见这黑衣和尚,他怎么会派人跟踪,决计不是他。”凌霄听了,反复思索一番,也猜不透会是何人跟踪。
大家各怀心事,无情无绪吃了饭,便回到楼上客房歇息,一夜平安无事。
次日,天尚未亮,李衍睡得正沉。突然,耳边一阵噼哩啪啦之声,将他从睡中惊醒,他腾的直跳起来,急忙翻身下床,心道:“怎么了,是地震了么?”懵懵怔怔,从床边探出头一看,只见床头烟火缭绕,又有一股刺鼻的硝磺味,原来竟是一挂鞭炮,犹自响个不停。
待鞭炮响完,李衍举手挥去硝烟,定神一看,只见张惠茹站在门边,满脸得意,正笑嘻嘻的望着自己。李衍略一思索,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一阵大咳后,忍不住大声喝道:“臭丫头,你干什么!”
张惠茹一听,脸上又喜又怒,大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李衍道:“疯丫头,你干嘛又捉弄人!”说话之间,凌霄也进了门。张惠茹满脸得色,抬手指着李衍,佯作怒容道:“好,好,你竟然叫我疯丫头。这是你先违约,你说怎么办?”转身拉住凌霄,道:“凌霄,他刚才叫我疯丫头,你也听见了,是不是?”凌霄一脸无措,道:“我……我……”
李衍听她说出这番话,登时醒悟过来,想起自己曾与她击掌立过约,若是谁先叫出“臭小子”或“疯丫头”,谁便违了约,便要听任对方惩罚。此时自己先失了口,心中不禁大呼上当,忙分辨道:“喂,是你先拿鞭炮吓我,我才叫出来的,这事可怪不得我。”
张惠茹大是得意,笑道:“当时击掌立约,可没说不许吓人不吓人,反正谁先说出,便是谁输了。凌霄,当时你在旁作见证,我说的对不对?”凌霄道:“这个……这个……”张惠茹哼了一声,理直气壮道:“什么这个那个的,你只说,当时击掌立约时,是不是没说不许吓人?”
到得此时,凌霄也无法否认,支吾道:“好像……是没有说这个。不过,惠师妹……”张惠茹道:“没有说就是了。喂,李衍,你违了约,你说怎么办?”
李衍一肚子憋气,怒道:“喂,你这是耍赖,是诱人违约,这怎么能算数!”张惠茹格格一笑,指着他道:“李衍,你输不起就算了,要赖帐我也没法。哼,男子汉大豆腐,那女孩说的一点没错!”李衍一听,不禁气往上冲,也顾不得激将不激将了,赌气道:“好,算我输了,你说怎么办?”
张惠茹强忍笑意,绷紧了脸,问道:“你真的服输么?”李衍瞪了她一眼,气吁吁道:“真的服输!”张惠茹低低一笑,说道:“这个容易,我们打开书笥看看,你敢答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