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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你找女朋友了啊?长啥样啊?露个脸给老师看看。”
陆之延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他转过身,正要跟他说明情况,离开一会儿。
毫无预兆的——
身侧突然“咚”一声脆响,是额头碰撞木板发出的声音。
陆之延一转身,就看见于恬整个人猫着腰,脑袋几乎埋在桌下,额头抵着桌面的边缘,在发抖。
像只挖了个洞把自己埋在地里毛绒绒的小地鼠一样,团着身子在瑟缩。
刚刚应该是撞到了,少女正咬着牙,摸着额头哼哧哼哧地忍着疼,眼眶红通通的,睫毛微颤抖,泪花就悬在眼边险些掉出来。
陆之延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也有点搞不懂状况,关心地问了句:“于恬,你在干嘛?”
“学长,我头……头好疼啊呜呜呜呜……”少女喊疼的声音带了点真情实感,脸色有些发白,她语无伦次,不断有热泪滚落。
像个很怕疼的小孩子去医院打针,刚看见针头,一眨眼就泪落了满地,可怜得不像话。
一听到这话,陆之延管不了那么多,也没跟老头说一声,冰凉的手心捂着于恬的脑袋,抵在她刚刚被撞红的地方,逆着人流,把她带了出去。
一走出会议厅,于恬就疼得蹲在地上,抽着鼻子,整个人缩在了角落。
其实,肚子疼是瞎编的,但额头是真的撞到了,而且还撞得不轻。
起因是梁教授那八卦的小眼睛拼了命地跃过陆之延想要看看她长什么样,于恬害怕被发现,她没撤,也是一时心急,想趴在桌面上佯装身体不适,结果碰巧撞到了额头。
幸好,陆之延把她带出去的门口不是正门,而是另一边的侧门,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并不是很多。
于恬蹲在角落,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腮,安安静静地自我调节着情绪,眼睛盯着一处开始泛空。
她是真的很怕疼,每次生病于之初让她去医院打针她死活都不愿意,从小到大几乎全是吃药熬过去的,除非是一些很严重的疾病,才会用打针来解决。
“小孩,还疼吗?”陆之延敛了敛眉眼,也跟着她蹲下,硕长的腿交叠在一块儿,说话的语气夹着几丝温柔。
于恬所有的五官被疼痛掩盖,差点儿忘记了身旁还有一个人的存在,她抬眸,用湿漉漉的眼看着他,猛然发现连蹲下他都比她高那么多,跟他说话时,她还是要仰视着他。
也不知道这一想法触到了她哪个点,她霎时气得努了努嘴,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
这么长的腿,这么高的个子,也不知道吃什么才长这么大的。
陆之延以为她的疼劲还没缓过来,微凉的指腹轻轻揩过她的脸颊,把她晶莹的泪珠划去,嗓音低沉又暗哑,话里含着笑说:“小孩,你怎么那么爱哭,那么容易哭啊?”
周围很安静,他的声音很好听。
他的话不是责怪,而是无奈,仔细去听,还能听出来几分溺宠。
陆之延倾身过去,凑近了她,淡淡的青柠香萦绕在两人之间,与他的声音同时落下的,是他轻缓而温柔的一个拥抱。
他摸了摸她的后脑,轻声嘟囔:“……果然是小孩子。”
夜晚,凉风鼓鼓吹袭着树木上的叶子,一轮弯月清浅地挂在苍穹,晕出一地的月光。
今天是周五,于恬这个星期不打算回家。
此刻,她正窝在寝室里拎着手机在跟一个人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轻缓低沉,说着十分官方公式化的语言,却不妨碍于恬为了这散漫又黏着点磁性的嗓音心跳澎湃。
“今天会议的内容挺重要的,大概是三周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学校会举行一百周年庆典,我们艺术团刚好负责当天晚上晚会的节目表演。其实,按原计划的话,明澈大学的一百周年庆典应该是在下学期举行,也就是你们大二的时候。但是因为这学期有领导要过来视察,所以临时决定改期了,直接变成了这个学期,也就是三个星期后的星期四。”
于恬听得很认真,声音轻软地嗯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今天艺术团才接到这个通知,很多小社团,类似于街舞社、舞蹈社,她们都还没有去排练设计表演内容。从明天开始,艺术团会比较忙,你要是有时间,就去盯一下,顺便帮帮忙,我有空我也去,知道了吗?”
“知道了。”即便对方根本看不见,于恬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然后,用笔在笔记本上记录下陆之延后面给她说的关于校庆晚会的注意事项和具体要求。
两人心无旁骛地聊了半个小时。
陆之延:“记完了吗?”
于恬:“没呢,学长,你再等等。”
“好,你写慢点也没关系。”陆之延极有耐心,静静地等待着她把刚刚所说的注意事项记录下来。
唰唰唰的落笔声通过电流轻轻传到电话那头,于恬寝室里没人,张佳和秦瑜上选修课去了,林默默在街舞社不知道干什么。
为了方便一边写字一边听电话,于恬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一旁听着。
男人一开口,低低哑哑的嗓音慢慢从手机里爬出来,仿佛就有一种桃花眼学长坐在她身边督促她记笔记的错觉。
让她莫名腾升出一股紧张。
最后一个字写完,于恬松了口气,撂下笔,声线软糯地说:“学长,我写完啦。”
“行。”陆之延顿了几秒,“把本子收拾一下,放好。”
于恬有些懵,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什么?”
他又耐心地复述一遍:“把本子放好,笔也放好,乖。”
于恬很认真地照做,把本子合上,笔帽盖好,插进笔筒,“咚”的一声轻响,她仿佛听见那头轻笑了声。
于恬甚至都能想象到他笑的时候,桃花眼轻扬,眼尾上挑,瞳仁黑漆漆的,藏着细碎的光。
宛如一个高贵慵懒的灰色波斯猫,破天荒地露出他的招牌笑容,把你的世界一瞬间点亮。
“我收拾好了,学长。你是还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于恬的声音莫名带了几丝轻快。
她觉得学长肯定不会专门浪费这几分钟就为了监督她收拾桌面的,而是有事要跟她说。
谁知,男人煞有其事地咳嗽了两声,食指的指腹敲敲桌面,直接说:“我们来聊聊天。”
于恬:“……聊天?”
“对。”陆之延说,“第一次打电话,你就只想跟哥哥聊公事啊?小孩,来跟哥哥说说,为什么那么爱哭?还老是哭鼻子?”
于恬觉得陆之延这话锋转得有点快,她还有点懵,但怔了半天,依旧乖乖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天生的吧。我爸我妈也老说我,让我不要哭,可我就是忍不住。”
“要学会忍住。”陆之延语重心长。
于恬:“唔?”
他又咳嗽了两声,换个说法试图去说服她:“小孩,你也17岁了,快成年了,也准备成为一个大人了,是不是?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哭,不嫌丢人啊?”
“可我也很少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哭呀。”于恬觉得很委屈,“唯一的一次就是上次,上次酒吧出来后,大晚上的,差点被坏人欺负,学长来救我。我真的太害怕了,要是学长不出现,我根本不敢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那样的情况下在学长面前,也不可以哭吗?”
这他妈真把陆之延给难住了:“……”
他干脆换了个话题:“毕业后想做什么工作呀?有没有考虑过。”
“暂时没有。”于恬不懂陆之延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我们辅导员说,现在才大一刚入学,最主要的是认真听课,学习,多看书,拓展自己的知识面。而不是赶早班车学着人家大三大四的学长学姐去找实习兼职,老师说那样没用,先把知识积累好才是王道。”
陆之延:“……”
好吧,大一和研三之间的聊天代沟出来了。
陆之延感觉自己今晚屡屡碰壁。
于恬忽然想起桃花眼学长这个学期已经是研三第二学期了,也就是说几个月后就要毕业离开学校,她好奇问了句:“学长,你毕业后做什么呀?读博?还是继续现在的这份工作?”
陆之延当然不会一直在外事办干,于他而言,要么就是参加国考进外交总部,要么就是驻外。但他还没想好,到底要走哪条路。
“……”陆之延烦躁地伸手拨了拨头发,“哥哥还没想好。”
于恬:“那学长你还问我呢?我觉得吧,学长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陆之延:“……”
入夜。
秦瑜和张佳下了选修课,在饭堂吃完宵夜回来,刚洗完澡的于恬有幸蹭到一串骨肉相连和一份蒸饺。
她匀了一半给林默默,放在她桌面上。
快到11点,夜幕已经黑得深沉,唯有几颗星粒在空中烁闪。
大家都已经洗漱完毕,坐在椅子上刷手机玩电脑时,林默默才“嘭”一声,推开门,从门外冲进来,坐在椅子上猛灌了几口水。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被吓到的秦瑜扭头关切地问。
其实于恬大概已经猜到了。
缓了好一阵子,林默默才愿开口,声音一喘一喘的:“都是因为那破校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貌似是4月18日,学校要举行一百周年校庆。刚刚去街舞社排舞去了,排了一晚上,累死老子了。”
张佳:“不是吧,社团里什么专业的人都有,每个专业上课的时间段都不一样,要集齐那么多人排练,还要在那么短时间内完成一个表演,挺难的吧?什么时候彩排?”
“两周后开始第一次彩排。”
“……”
临时下发的通知,把所有人都搞懵了。
不少小社团怨载连连,成员们都在艺术团总群上抱怨:【这么重要的事情,通知怎么下达得那么晚。又要上课,又要排练的,谁吃得消啊?当我们是神啊?】【就是!真以为我们是职业舞蹈歌手啊?随随便便两三天就把一支舞,一场表演排好。】【最惨的应该是话剧社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家明里暗里都在责怪社团的高层通知下发得不及时。
社长出来伸冤:【真不关我的事啊,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消息。有什么问题,你们问艺术团总部的副主席。】精明的社长,一句话,直接就把锅丢给了副主席。
艺术团的副主席挺多的,大概也有五六个。
群上开闹那会儿,邵奇正跟话剧社的人讨论表演剧本的撰写,并没有看到群聊。
其中一个副主席被人甩锅甩得有点冤,当下就沉不住气,干脆地说:【主席在主席群里发通知的时间与我们转发给你们的时间相差不到5分钟。跟我们没有关系!】又一个甩锅。
群上立马静了下来,但安静不过须臾。
争吵更加激烈了,矛头直指陆之延。
有男生还发表了长篇大论:【我一直不明白,学校艺术团的主席为什么会由一个外交系研究生院的学长来担任。一,学长没有时间去管理;二,学校没有研究生参与社团的先例;三,学长似乎毫无才艺(至少并没有给我们展现过),对于艺术团未来的发展所做出的贡献和给出的意见微乎甚微。】这一言论一出,仿佛问出了所有人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
原本只是一些男生在挑衅、贬低、不服陆之延。
演变到最后,连那些曾经翻着论坛,磕陆之延神颜的女生也开始在群里参与起哄。
有人突然扒皮到:【艺术团的主负责老师不是梁有为教授吗?据说梁有为教授就是陆学长研究生的导师。】【啧啧啧怪不得。】
【他是想混个学校高级社团干部的头衔,然后毕业了好找工作吧?毕竟现在的单位招聘也不是只看重成绩的,还看个人在学校的履历和经历。】【连大学也有这种走后门的人,好他妈恶心。】【醉了,醉了。】
于恬拿着林默默的手机,在艺术团的大群里,一条一条消息翻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围的空气像是突然凝固了一样。
没有人说话。
于恬觉得很无奈,很委屈,明明不关她的事儿,骂的人根本不是她,她还是觉得很委屈。
眼圈红红的,眼睛是热的,咬着下唇,睫毛忍不住发抖。
她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几个小时前,桃花眼学长认认真真地在跟她说今天会议的内容,并且要求她记录下来以防出错,临挂电话前,嗓音透着一丝疲惫,却不含抱怨地说:“小孩,你怎么老是怼哥哥啊?哥哥太伤心了。时间也不早了,哥哥要写策划书去了。”
于恬一开始还不太懂:“策划书?什么策划书?”
“傻啊?”陆之延笑了笑,说,“校庆晚会策划书。”
。……
于恬不知道正在写策划书的陆之延有没有分神去玩手机,然后看见这些带着恶意的群聊消息。
也不敢想象,他看见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于恬蹲在林默默的椅子边,盯着她的手机,毫无预兆地,眼泪滴落在了脚边。
她很想和学长一起去分担这一份冤屈,也很想帮帮他,却什么也做不到。因为于恬来艺术团的时间很短,还没来得及告诉大家,许多人不知道她的存在,也根本不会相信她。
这种无力感攀上心头,让她感到自己特别无能,也特别生气,最后就只能喃喃地说:“……不是这样的。”
“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跟他没有关系。这根本不是他的错……”
于恬的情绪很低落。
许是她的反应过于激烈,引起了张佳和秦瑜的注意,大家都围过来扫了一眼。
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其实这些事儿真的很难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艺术团里的人都因为校庆的事情忙疯了,累瘫了,所有人都不爽,所有人心中都有怨念,只要一逮到个能背锅的人就开始使劲地骂,来泄愤,完全没想过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
张佳一看到那条【他是想混个学校高级社团干部的头衔,然后毕业了好找工作吧?】就气炸了。
叉着腰,不爽地说:“不是,这帮人确定脑子没问题吗?他们艺术团主席是谁啊?陆之延诶,明大外交系所有科目成绩排名第一,精通多国语言,这样的人还需要一个艺术团主席的头衔才能找工作?”
秦瑜含着棒棒糖,也插了一嘴:“确定有病。”
秦瑜霍然想到最根本的问题:“话说,真的是你们主席下发通知晚了吗?甜宝?”
林默默重新煲了一壶水来喝,缓过气来,才慢悠悠地说:“应该不会吧?陆之延学长我看也不像是那种拖拖拉拉的人。”
“不是。”于恬闷闷地说,“今天我们去开的会就是关于这个的,这个通知是今天下午学校才说的。”
秦瑜:“那那群人起哄个屁!!!什么都不知道就开始骂骂咧咧的,男人活得跟个泼妇一样。”
秦瑜扫了眼于恬渐渐缓和的脸,松了口气,继续胡说八道:“用心理学来说呢,这根本就是一种妒忌心理,自己达不到别人的高度,又不认定别人的付出,总以为别人的东西是靠运气得来的。一旦找到一个能贬低他人的点,就开始使劲地敌视。甜宝,你家学长有多优秀你还不知道吗?或许他根本就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呢。”
于恬心情好了许多,她吸了吸鼻子,快速跑去洗漱,然后爬上床,拉好床帘。
又把自己封闭在那个光线昏暗却异常舒适的小环境中。
于恬把双腿曲起,下巴搭在膝盖上,摸着手机,犹犹豫豫地发了一句话给陆之延:【学长,晚安。】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只想祝你一晚安好,睡个好觉。
陆之延并没有及时回复她。
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于恬下意识地瞄了眼手机的消息列表,才看到陆之延也回了她一句:【晚安。】时间显示是凌晨4点。
于恬皱了皱眉,鼻子开始有点发酸,凌晨4点他还没睡觉?
他是写策划书才写到这么晚的吗?
“默默?”于恬迅速爬下床,连洗漱都没洗,就跑到林默默身边,“默默,你能不能把我拉进昨晚那个群里啊?我想帮学长解释一下。”
于恬知道林默默下一句肯定会说:“就算你解释,也不一定有人听你的,你的职务还没来得及通知所有人,很多人不知道你的存在。而且你是接触陆学长最多的人,他们只会怀疑你和陆学长是一伙的。”
其实,这也是于恬昨晚为什么没解释的原因。
但现在,她忍不住了:“我就试一下,他们不听就算了。”
“好吧。”林默默答应下来。
只是,当她打开群聊,才发现里面的聊天内容又变了一轮。
邵奇第一次在群上发飚,破口大骂,并且发了一张学校通知陆之延周五下午去开会的短信截图。
群上顿时没了声。
直到早上7点左右才渐渐有人开始道歉认错,唯独那个带头挑事的男生一直没有出来说声对不起。
这一事情告一段落。
于恬最终也没加上群聊,因为她已经对这个群产生阴影了,并且有点排斥。
两个星期内排练好一个表演,所有的社团都忙得焦头烂额,其中最慌乱的就是话剧社。
翌日一早,于恬和邵奇学长就去了话剧社帮忙,他们正处于商讨剧本的阶段。
聊着聊着,邵奇想把一份台词装订起来,以免混乱,找了一轮才发现自己没有带订书机:“你们有带订书机吗?谁带了?”
“没有。”
“没有。”
“忘了。”
他啧了一声,晃晃手中的文件,霍然想起楼上办公室似乎有,便喊于恬一声:“学妹学妹,不如你去帮我们拿个订书机来吧?”
“在哪呀?”于恬站起身,乖巧地问了句。
“貌似就在上次我和你还有主席见面那个会议室,桌面上有一个装文具的小盒子里,你去找找。”
“好。”
于恬放下手中的东西,开始往会议室走。
今天她穿了一条触到脚踝的白裙子,头发散开落下,抹了点粉在白嫩嫩的脸上,自然的唇色被她用唇膏渲染得更好看了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雏菊,娉婷而立。
推开会议室门的那一瞬间,光线窜了进来,落在室内男人的脚边。
他长腿交叠前伸,倚在打印机旁,穿了一件白色衬衫,五官清逸,气质禁欲又出众,除了眼下淡淡的暗纹外,还是那么的干净利落,耀眼,人堆中扎眼的存在。
仿佛昨晚的事情,与他毫无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