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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症

    喻家在林澜是属于名门望族的存在。

    喻远生意做的很大,妻子顾苑更是在科研上有所成就的科学家,并不是甘居于温室里的富太太,因此反而更受人敬仰。

    而他们之下的喻樊虽显的没那么光环加持,但到底也是名声在外的人物。

    重点是不管是喻樊还是喻时钦,背后都是喻家的招牌。

    有了‘喻家’这两个字,注定这场订婚宴就是贵胄名流都会挤破脑袋来参加的一场盛宴。

    喻时钦的未婚妻是城中纺织业‘云梦’企业的千金,在外人看来门当户对,强强联手,天作之合。

    但喻落吟对于这样联姻似的婚姻,却十分嗤之以鼻。

    “有时候我真搞不明白,挣到的钱多少才算多?”

    眼见着不远处自家大哥和未婚妻貌合神离的招待客人,脸上还得维持着尴尬的微笑,喻落吟就忍不住小声同白寻音咬耳朵:“我们家是穷的吃不起饭了么?

    还得联姻出卖自己。”

    “越有钱的人就想越有钱。”

    白寻音淡淡的说:“这是人之常情。”

    自古以来,‘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故事就流传百年。

    喻落吟但笑不语,其实他身处这种食物链顶端的生存环境里,这样的事情反而见的多了。

    只是无论见过多少,不认同就是不认同。

    他觉得喻时钦之所以会接受家族的安排,只是因为他那个木头大哥没尝过‘感情’和‘欲罢不能’的滋味。

    就像自己和白寻音这样,给他一座金山银山,喻落吟也不会换的。

    许是喻时恬之前的郁闷也是因为不满于家族联姻的安排,今天小姑娘干脆都没有出席。

    倒也是天真的倔,暂时不沾世故蒙尘。

    直到一对订婚的新人进场走流程了,喻远和顾苑两个‘大忙人’才得到了片刻的休息,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喻落吟早就来了。

    他们看到不远处的桌边,喻落吟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玻璃杯,旁边坐着一个黑发及腰,美轮美奂的姑娘。

    顾苑自然知道这姑娘是白寻音。

    她眉目一顿,态度下意识的端正,附耳在旁边的喻远耳边说了两句话。

    后者一怔,神色复杂的瞧了眼不远处的白寻音,半晌后抿了抿唇,和顾苑两个人一起走了过去。

    喻落吟正垂眸盯着桌上的玻璃杯,就感觉头上打下一道浅浅的暗影。

    “什么时候过来的。”

    喻远对着白寻音,态度温和的点了点头,话却是对着喻落吟说的:“怎么不跟我们打个招呼?”

    “我倒是想。”

    喻落吟戏谑的笑了笑:“只是想跟你们打招呼的人太多了,挤不进去。”

    ……

    “喻先生,顾院长。”

    白寻音舍不得见到喻落吟跟自己家里人这么尴尬,索性开口打招呼,她没有故作亲近的叫什么‘叔叔,阿姨’,而是称呼的很客气:“你们好。”

    顾苑虽然见到白寻音心中忐忑,但表面涵养却已经是炉火纯青的境界,不动声色的微笑道:“你好,我们之前在科研所见过,白工小小年纪,年轻有为。”

    白寻音谦虚的笑笑,只说:“是见过的。”

    顾苑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非常细微。

    “你们之前见过?”

    顾苑和白寻音之间的纠葛她从不说与任何人听,就连喻远也是并不知道的,他是第一次见到白寻音,倒觉得眼前这女孩大气知性,颇为温和的问:“什么时候?”

    “不是都说了么?”

    顾苑心下有些焦灼,强笑道:“在科研所。”

    喻远便也不再问这个问题,而是坐了下来,细细的瞧了白寻音几眼:“你就是落吟之前在朋友圈里发过的那个女生吧?

    你们认识多久了?”

    他居高位惯了,即便刻意温和,也不免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但白寻音并不介意,也不畏惧喻远身上强大的气场。

    她态度不卑不亢,问什么说什么:“是的,我们认识很长时间了。”

    “爸,妈。”

    喻落吟趁着刚刚的空当,修长的手指迅速利落的给白寻音剥了一个螃蟹放在桌上的小碟里推过去,抬起头来淡淡的说:“这是我女朋友,带来拜访你们的。”

    “所以,不要用对待客户或者下属的态度问话。”

    “喻落吟。”

    喻远脸上挂不住,声音不禁沉了沉:“你怎么说话呢?”

    “爸,您不知道么?”

    喻落吟桌下的手捏了捏白寻音的,示意没事,声音反而轻柔了:“我一向就这么说话。”

    ……

    桌上仅仅四个人的气氛似乎紧绷到一触即发。

    不过好在此刻,喻时钦和未婚妻这么一对新人已经上台讲话了,总算能暂且缓解一点点。

    白寻音想到刚刚喻落吟说的‘商业联姻’,便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台上。

    结果只有等仔细观看时,方才能发现喻时钦和他旁边那位美丽的女士,的确是‘不太熟’的。

    两个人之间是否亲近主要还是看眼神表达,肢体表达。

    但不管是哪一个,他们都从无交流的缱绻,有的只是假意寒暄一般的‘爱意’,为了利益保持的彬彬有礼。

    看着可真让人难受,怪不得喻落吟这么讨厌。

    可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呢。

    对于有些人来说,爱情并不是那么重要,能够维系一段感情的还有利益。

    可能喻时钦的这种状态,反而是喻远和顾苑希望喻落吟长成的模样——奈何他是个混世魔王,偏生喜欢自由疯长。

    盛宴落幕时分,趁着喻落吟被喻时钦拉过去说话的空当,白寻音并不意外顾苑会在这个时候找到她。

    “白工。”

    眼前她曾经无比崇拜,之后也注定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女人是少数这么称呼她的几个人,顾苑妆容精致的脸上强撑着一抹笑:“可以谈谈么?”

    白寻音来的目的就是为此,自然不会拒绝。

    两个人默契的一前一后走到酒庄的落地窗边,四下无人,倒是个天然说事的好地方。

    顾苑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白工……”

    “顾院长。”

    白寻音微笑了笑:“您叫我名字就好了。”

    顾苑的一声‘白工’,说实话她现在还有点受不起。

    “好,小白。”

    于是顾苑也叫起了这个对于小辈的称呼,她眼睛掠过眼前的玻璃窗,忽而短促的笑了一声:“你瞧,现在的场景和六年前是不是有点像?”

    同样无人的走廊,偌大的窗边,可现如今的心境却和那个时候大大不同了。

    六年前的顾苑高傲,,对于白寻音的态度就像在掌中随意控制的蝼蚁一样。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反而是眼前女孩让她感到不安,因为白寻音只要在喻落吟面前把六年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她就陷入极其被动的境地。

    因为顾苑此刻已经胆怯于让喻落吟知道,当年致使他们分开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还真是时也,命也。

    顾苑不禁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不,不一样。”

    白寻音笑了笑,微微侧头看着顾苑:“六年前在我面前的顾院长自信,有规划,现在的你却像惊弓之鸟。”

    她的话并不客气,让顾苑瞳孔不自觉的一缩。

    “顾院长,我一直很喜欢您,认识您其实比认识喻落吟还要早。”

    白寻音眯了眯眼,回忆起自己自高一开始就在网上寻觅顾苑讲座的经历:“我很敬佩您的学术造诣,理念,在年幼不懂事的时候甚至还想成为您这样的教授。”

    年幼不懂事的时候。

    顾苑慢慢的品味着这句话,不由得苦笑:“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自私自利,那些崇拜感也就荡然无存了吧?”

    “不,您还是我崇拜的教授,无论是讲座还是论文,我的老师也说过您是他非常欣赏的科研人员。”

    白寻音摇了摇头,否认了顾苑刚刚的话,在后者怔愣的眼神中话锋却是一转——

    “但恕我直言,顾院长,您对于喻落吟的态度,是我不能接受的。”

    顾苑眉头猝然一紧,不明所以的看着白寻音,眼睛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顾院长,您从来都不知道您儿子想要什么,从来都是把您和喻先生的期望强加在喻落吟的身上,我冒昧的问一句,您究竟是纯粹的把他当作您的儿子,还是一个值得炫耀的作品?

    就像您的每一篇论文一样。”

    顾苑手心不自觉的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你、你说什么?”

    “顾院长,您的聪明程度超越了全国百分之九十八的人,不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白寻音笑笑,目光却锐利的近乎逼人:“您知道喻落吟十三岁的时候去看心理医生,一连看了三年么?

    知道他努力成长变成你们想要的样子是想要报复你们,但归根究底还是想引起你们的注意力让你们……爱他么?”

    她的声音说到最后,顾苑一向喜怒不言于色的脸上难看的厉害,煞白的像张纸,握着身后扶手的纤细手指不住收紧。

    因为她惭愧的发现,白寻音说的这些……她的确都是不知道的。

    这么多年,她到底在干什么?

    居然连唯一的儿子都忽视的那么彻底,却还不断的自私要求他按照自己的规划成长,甚至最后越来越控制不住喻落吟的时候……还会埋怨他。

    “也许您的事业,喻先生的事业,都比喻落吟重要。”

    白寻音移开视线到窗外枝枝蔓蔓的树叶上,从在陆莹的心理诊所出来就一直郁结到现在的一口浊气总算吐了出来,她豁然开朗,淡淡的说:“但我会心疼他的。”

    “所以顾院长,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他当初我们在医院见过面的事情。”

    白寻音看着顾苑,不知道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还是讽刺——

    “我希望喻落吟开心,只希望他开心,而他现在和您的关系缓和了一些,我不会从中作梗。”

    “但我会和他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至于我们六年前那场曾经的谈话,就当做被时光掩埋的秘密吧。”

    水过无痕,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而她,只要在今天帮着喻落吟‘泄愤’就可以了。

    气氛接近窒息的安静,半晌后,顾苑才慢慢的抬起头,看着白寻音的眼睛疲惫而狼狈。

    她一下子仿佛老了好几岁,往日那种精神气由内而外撑着的皮囊,毫不留情的展露了出来无情的痕迹。

    顾苑看着她,轻轻的道:“谢谢你。”

    “不用。”

    白寻音垂眸看了眼手表,心想一会儿喻落吟就得找她了,于是起身告辞,离开这儿之前只留下一句:“我是为了喻落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