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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安帝病情反反复复地恶化,终于在次日凌晨时分阖上了双眼。
据说安帝走得十分安详。
景虽一直陪在其身边,直到最后。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向大地时,新的朝代便来临了。
紧接着,守灵,哭丧,由大臣宣布即位,就等安帝下葬后便可举行登基仪式,一切是那样的顺理成章。
景虽却在这时请出了安帝的遗旨——赐死贵妃叶氏。
遗旨上明确指出叶贵妃多年来作恶多端,嫁祸陷害,使得宫中子嗣不丰,实乃耽误皇室千秋大业的大罪,只是安帝念及夫妻一场,仅在过世后才来追究。
但眼观大局,明眼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安帝一步棋罢了。
若要处决叶贵妃,依着她所行的恶,多的是机会,偏偏卡在此时,无非是想让景虽的即位更加顺利罢了。早一步,会给叶家喘息的机会;晚一步,难保叶贵妃不会发动叶家的势力拥自己的儿子景然登基。
这道旨意,若出自景虽之手,只会达到反效果。若以遗旨的形势出现,反而让人无法在道义上反驳。
安帝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只为确保儿子景虽的路更好走罢了。
卫茗安静地听着朝堂中不断传来的消息,没有同情,亦没有为品瑶报仇的快感。
她知道,接下来她的路会很难走。
她已如当年所打算的那般,看他长大,蟒袍加身,君临天下。然后呢……?
景虽若立她,无异于逆水行舟。即位之初,人心不稳,只怕皇后一事会成为关键。安帝虽将江山留给他,但在没有势力的情况下,一个拥有强悍母家的皇后将会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想到这里,她垂下了眸子。
就在这时,璃茉端着汤药进来,嫣然一笑道:“卫大人,该喝药啦。”
卫茗捏住鼻子远目,“不喝……”就算不看她也知道是些补气养血的汤药,从那一夜起她已经足足喝了快七天了。
景虽的心思她大致猜到,无非是想让她养好身子早日怀上子嗣,这样他的争取便能更有说服力。
只是这样一来,她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终归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可是殿下吩咐了……”璃茉一如既往面露难色,“今儿个是先帝下葬的日子,殿下悲痛之余若再得知卫大人未喝药……”
“停……我喝!”不就是喝个汤药么!搞得像多大件事似的!
看着她咕噜咕噜灌下去,璃茉心满意足地收走了碗,刚刚走出房门没几步,便迎上了令侍柳妆,赶紧行礼。
“这么快就喝了?”柳妆瞥了眼空碗,漫不经心道。
“嗯、嗯……”璃茉琢磨不透她的心思,“多谢柳姑娘的指点。”若没有在来时的路上遇到柳妆替她出招想说辞,她铁定奈何不了不喝药的卫茗。
“行,去忙吧。”柳妆转身,红唇勾起一丝弧度。
同时,跪在灵前的景虽心头猛地一抽,恍惚间抬头,只见漫天的钱纸飞舞,如雪花般漫了一地。
是因为舍不得父亲才会心痛么?
他抬手按上心口,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安。
起灵,送灵……直到封陵石落下,他全程目不转睛地守着,心中的不安却一点一点越来越深。
待到仪式完毕,段璇璇终于可以挤开大臣奔到他身边时,他心头的不安才被落实。
——“殿下不好了!茗姐姐不见了!”
景虽猛地起身,慌乱质问道:“怎么会不见?”
段璇璇心急欲哭,拼命地摇头:“奴婢不知道,最后见到茗姐姐的是送汤药的璃茉。等奴婢去寻茗姐姐时,她已经不在屋里了。”
景虽赶紧迈开步子往宫里赶,“其他地方找过了么?”
“找过了!”段璇璇跌跌撞撞跟上他的步子,“东宫守门的侍卫说并未见茗姐姐出去过。可是大活人怎会在宫里面凭空消失呢……”
是的,大活人不会消失,可任景虽挖地三尺,也未能将她翻出来也是事实。
直到夜幕降临,卫茗仍旧没有现身,景虽心中的愁云越来越重。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一个小太监“噗通——”跪倒在地,唯唯诺诺道:“小的……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关信冷哼。
“小的看见……见柳令侍大人将卫大人抬进了箱子里……”小太监说着,不住地磕头颤抖,“小的本想尽快告知殿下,可是殿下一直在皇陵……”
景虽拍桌起身,急问:“然后呢?箱子去了哪里?”
“小的不知……”小太监诺诺道,“小的只看见柳令侍遣人将它搬出去了……”近日因为景虽即将登基入住帝寝,迁宫的当头来往之人繁杂,更别提这宫里搬出去的物事。
事不宜迟,景虽连忙唤来柳妆当面对质。
没想到柳妆进屋后,了然一笑,未等他开口便道:“恐怕只有这种时候,殿下才会主动传唤奴婢吧?”
听她一副默认的语气,景虽也懒得跟她周旋,直接问道:“你把箱子搬去了哪里?”
柳妆眼波流转,笑而不语。
沉默只维持了片刻,当时帮她搬箱子的侍卫很快在小太监的指示下被找到。侍卫毫不知情,一头雾水如实报告:“属下应柳令侍的吩咐,将箱子送去了给先帝陪葬的物品中。”
景虽一个踉跄,手掌紧紧捉住桌角,稳住身形哑声质问:“然后呢?”
侍卫茫然地眨了眨眼,回忆了片刻,“然后那口箱子就随其他物事一起入了先帝的皇陵……”
“你下去吧……”桌角发出“卡擦”地断裂声,侍卫心道不好,赶紧退下。景虽心乱如麻,咬牙看向柳妆:“这就是你的目的吗?!为你的旧主报仇?呵,我从不知你是如此忠心。”
“诚如殿下所知,奴婢的确没那么忠心,舍得拿命去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报仇。”叶贵妃死了只是让她无主而已,但卫茗的登堂入室却让她无安身之所。“事已至此,奴婢难逃一死,不如将话摊开了吧——我不过是嫉妒卫茗罢了。”
“嫉妒她什么?”景虽已走至门口,步子一滞,回头苦笑:“你有什么是值得嫉妒的?”
“奴婢又有什么是不能嫉妒的呢?”柳妆笑着反问,“殿下枕边的人,一开始便该是奴婢不是么?”而他如今是整个后宫的主人,她身份尴尬,他为了卫茗只怕会想尽办法磨灭她的存在,她挂着个“侍妾”的历史出不了宫只能等死。
“我想你摆错了位子吧?”景虽头也不回地迈出大门,“留你在这里已是对叶贵妃的交代,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女人,她才是。”
“或许是吧?”柳妆对着他的背影喃喃,末了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可她永远不会是了。”
皇陵已封,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