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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安的醒转,是在第二日早晨五点多。
特护病房里非常宽敞,浅蓝和米黄的内饰色彩,让刚刚睁开眼的她,一时想不明白自己是身在何处。
“嘉睿……”她下意识地轻吟,移动目光寻找,却并没在房间内看见任何人。
因她的伤口在头侧,麻药还未完全散去,撑着床沿坐起来时,一时间未触及,也就没感觉多痛。但是光着脚踩到地上,想要站起来时,头却在一刹那,晕眩得不合常理。
站在门口正和刚从国外赶来的阿全说话的李嘉睿,听到常安的闷哼声,赶紧回到病房。看她整个人萎顿在床边,阖着眼睛,嘴唇发白的样子。他立即将她抱到床上,垫了枕头在她背后,紧张握住她的手。
常安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好一会儿,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过去了,才有了一点力气回握住他的手,“我怎么在这里?”
“你在景区出了意外。”早晨空气很凉,他把被子为她往上拉了拉。
“意外?”匆忙回忆后,她很快记起来发生过什么,沉默了几瞬说:“我摘掉了安全帽,对不起。”没有保护好自己,最感到抱歉的对象是他,而非自己。
“也不全是你的错。”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她一直是半闭着眼睛的,很怀疑是麻药过劲儿了,她很痛,却硬撑着不肯告诉自己,“常安,是不是很难受?”
“只是头很晕。这里也很不对劲儿。”说着抬手要去碰自己的伤处,李嘉睿在半空中及时攥紧了她的手。“别碰,你这里受伤了。”
她无力将手垂下来,点了点头,再过一会儿,脸色才逐渐变好。
担忧稍减,李嘉睿喂她喝了一点水,然后将她受伤过程和伤情说出来。
常安静静听他说着。尽管青灰色房间里光线漫漶,却足够看清他摇曳的眸光。她轻蠕着嘴唇问:“嘉睿,我受伤,你害怕了,对不对?”
“是,我害怕了。”从来没有这么怕过。如不是上天眷顾,他几乎就永远的失去她了。
他埋首到她的肩窝里,常安敏感的颈部皮肤,很快感受到润湿的温度。不敢妄加挪动来拥抱,她只能微微侧了点角度,亲上他头顶下方一点。
“别乱动。”他抬起头,用沉晦的嗓音提醒她,“小心压到伤口。”
“嗯。”常安抬手在他眼角蹭了蹭,笑说:“我不痛了,你也别担心了好不好?”
他点点头,轻吻了下她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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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花店的订单变得非常多。店长虽然是李嘉睿的人,但作为员工自然希望花店业绩蒸蒸日上,少不得依赖常安这位能干的老板。
李嘉睿顾及常安的身体,不许她多插手。于是她只好被“关”在家里“指点江山”。
自从台湾回来以后,他就鲜少离开苏州。有时候甚至白天也不出门。她通过电脑或手机和店长商量店里的事情。短时间的,他不会理睬,一旦时间稍长,他会特意从她身边经过,咳嗽一声提醒她适可而止。严重时候,会直接拿走她的手机。
常安为此感到困扰同时,也时常哭笑不得。
幸好,这段时间并没有很长。她的身体很快彻底好了,花店的忙碌期也逐渐过去。
新年他们是在苏州老宅过的。不枉费这一年来她明里暗里的努力,李嘉睿和李母的关系好了许多。仍然不太亲近,但总不至像以前那样剑拔弩张。
大年初二,常安又见过一次木景尧。
当时她坐在屋里,木景尧站在院子里。李嘉睿一出门,两人没有多说什么,便一同出去了。而这一去,她到天色擦黑,才见到李嘉睿的人。
早晨走时,他身上还是惠风和畅的气场,等到回来时,却满身的肃杀。
命人端来泄火的香茗,哄着他喝了一杯后,见他闭上眼睛养神。常安清楚此时不宜多问什么,安静坐回桌案前,重新摹写之前未摹完的字帖。
五六分钟后,李嘉睿走过来,立在她身侧,轻轻拨开她浓密长发,查看她那处自耳朵上方逶迤至颈部的长长疤痕。她摁住他的手,说:“很丑。不要看了。”
失去了毛囊,永远不可能再长出头发。而他反对她植皮,若不是她头发够密可以完全遮住,今后上街恐怕都需要戴帽子。
“常安。”
“嗯?”她转过身子望着他,“你有事情要对我说?”
他嘴唇动了动,很久后发出声音,“你受伤并不是个意外。”
在离开台湾之前,她曾得到两版来自官方的解释。一说是当时发生了人体感知不到的轻微地震,致使碎石滑落。另一说是有猴子往山崖下投石子,致使游人受伤。都属于意外范畴,现在他却说不是?
“那对情侣中的女人,和你穿了差不多颜色的衣服。下手的人根据司机的描述,并不确定哪一个是你。”这件事,他并没有打算永远瞒着她,“有人想通过你,给我警告。虽不敢真的伤害你。可你当时没戴安全帽,确实因此差点丧命。”
兔子急了尚会咬人,何况是李嘉睿。他不说,她也知道他们不敢。
“那今天你和木景尧出去,就是为了这件事?”
“是,找到了始作俑者。”
“那,那个人……”她不敢想象对方得到的惩罚。
他当然也不会跟她提这些,一把抱住她,说:“对不起,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理想化。”
她伏在他胸口,小心问:“以后同样的事还会发生吗?”
沉默良久,他严肃地答:“可能还是会发生。”
“但你会尽最大努力保护我对不对?”她扬起瘦瘦的下巴,目光突然变得明亮。
“是。不敢再大意。”如若失去她,他再做任何事都将失去意义,“你会不会害怕?”
“会怕。”看着他严峻的表情,她反倒笑了,“不过不在你身边,我会更害怕。那天我找出我们在景德镇做的杯子,看到你写的字,想到了一句话想告诉你。可后来因为事情太多忘记了,不过现在说也不迟。嘉睿,一直以来,都是我太奢望了。”
“不是你奢望。”他说,“是我做得不好,不能给你们母子安定。”
“你说的不对。”她顿了顿说:“就算你不是你,我们也难保不会遇到挫折。现实,又不是给些些讲的童话故事,总会发生无法预测的事。只要和你在一处,那我的心就会是安稳的。”
孩子仍留在祖母处没有归来,常安没有特意考虑温度,一直命人敞开着半扇门透气。此时,如柳絮般形状、大小的雪花自外间纷纷扬扬飘进来,落在青色石地上,很快隐没不见。
他长久和她拥抱着,仿佛时间都静止不动了。
他想,如果就这么静静老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然而正像她说的,人活在世上很难不受到各种考验。只要他们永远在一起,彼此支撑着,那起码心是安定的。再多的困难、危险也将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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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头“叮铃铃”的粉色闹钟响起来时,常安甚至不想睁开眼睛。
昨天她合上日记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很晚很晚才睡着。
洗漱完毕,她回到房间,望见阳光撒在粉蓝立式衣架上挂的白纱短裙上,过了很久,才老大不情愿地走过去,踮脚把它取下来。脱下睡衣,潦草将裙子罩在身上。
这是学校发的裙子,等到今天运动会开幕式结束,明天就要归还。裙子号码是均码。所有被选中参加学校方块队的女孩,都能套的进来,但有人穿着瘦一点,有人胖一点。她是少数几个穿着正好的。
彩排那次,她没办法换衣服,穿着裙子回到班级,全班同学看着她眼睛发亮的样子,她记忆犹新。可她并不爱出风头,越是那样,越是会不舒服。所以想到今天在体育场的正式出场,她全身都不自在。
而且更没想到的是,在入场前,她太紧张了,没看好路,不小心摔了一跤。丝袜裂了个大洞。非常的不雅观。
常安认为这样更丢人,索性在体育场的卫生间内,把丝袜脱了下来。幸好她够白,走在阳光下,不穿丝袜和穿了丝袜,并没什么太大区别。
第一排和第一列的女同学走过主席台时,需要表演一些动作。她既属于第一排又属于第一列,所以她们象征花朵的动作,都是围绕她这个“花心”来做的。她只须乖乖站着就好。
得了短暂空闲,常安看见高三所在看台的最上边一排,有个人单臂夹着篮球站在那里,很熟悉。可是旁边女生金灿灿的花环一晃,她还没能看清那人的脸,就不得不按照既定动作,调转身子。
十月阳光已不像夏天那样炙热,但九点多钟的光线很强。走过主席台后,她眼前愈发白花花的,红色塑胶跑道上的白色画线,也都快要看不清楚了。
在视觉之后,变迟钝的还有对外界的听觉。
看台上各班级学生的喧哗声,运动会报幕员嘹亮热情的介绍词,渐渐都融在一起。
等到,所有声音完全被她忽略下去,在她眼前,出现了一个高且瘦的男生背影。
一下下地,少年兀自拍着篮球往前走,以不快不慢的速度。
很奇怪,她能够清晰捕捉到篮球落地的声音。而她的心跳,比之那节奏,不知快了多少倍。
好几次,当她以为快要追上他时,眼前一晃,他们的距离会再次变远。
最后,常安忍不住叫了一声,“李嘉睿——!”
少年身体停滞,在跑道的最弯曲处,终于,缓缓转头过来,望向了她。他的目光比阳光还要温暖,嘴角的笑容似有还无。
如此,在最好的年纪里,他们便不会错过。
……
常安打字打到这里,才想起去瞄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她点了保存,合上了屏幕。
她悄悄上楼,又悄悄进屋,再悄悄合上房门。在已经睡熟的男人身边躺下来。那种回顾的兴奋感觉犹然停留在心里,忍不住单手撑着头,借着熹微光亮打量他的睡脸。
可不成想没看几眼,已被他一把扯到怀里,“你又到这么晚?”他不肯松开她。
“呃,明天保证不会了。”她讨好地往他怀里钻。
“常安,这段时间你每次都这么说。你的信誉度你已经降为负数了。”
“这次真的是真的。”她服帖得任他将自己压在床上。故事已经结束了,继续下去的将是生活。
他刚刚做了个梦,梦见在学校操场上亲她,可是梦毕竟就是梦,比起实际的绵糯触感要逊色太多,“你是不是偷吃孩子的棉花糖了?”他笑。
“我没有。”常安没好气地强调,“而且你难道不知道些些是男孩子,很少吃棉花糖。”
“那,我们就再生一个吃棉花糖的女孩子嗯?”他把她的睡衣往上推下去,“生一个像你一样好看的女孩子。”
“唔,上次商量,不是说过两年再要?”她讨价还价。
“可是常安,”他循环往复摩擦着她的耳垂,“我已经等不及了。”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