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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睍莼璩伤春水碧于天,画舫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青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这两首词乃唐末词人韦庄所作。黄巢起义之时,词人曾经避乱江南,后返回长安,因眷恋江南美景,便写下了五首《菩萨蛮》,以寄对江南人物风光的思忆。其中“还乡须断肠。白头誓不归。”等句,更是充满了无尽的缠绵之意。
时韦庄作古已久,在临安城大宋丞相韩佗胄的府第内,却正有一队歌妓怀抱琵琶,手挥五弦,莺声燕语,柔声吟唱此曲。因丞相大人连日来为国事奔忙,神疲力倦,相府总管瞧在眼里,急在心上,便特意从临安城内寻了最好的歌妓来,以博丞相大人一乐。
为首那歌妓唱完了两阙,歇得一歇,又扭动腰肢,轻舞水袖,启朱唇,发皓齿,娇声唱道:“洛阳城里风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桃花春水绿,水上鸳鸯浴。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这歌妓名叫柳音音,能歌善舞,精通音律,艳名传遍京师,端得是色艺双绝。寻常人等莫说是听他唱上一曲,便是想见她一见,不使上千余两白银也是万难见到。只是今日的主儿乃是大宋丞相,韩皇后的嫡亲叔父,实非等闲官员可比。是以老鸨特地指了柳音音来,加倍奉迎。
柳音音轻移莲步,裙裾飞扬,娇声吟唱之间,又拿一丝丝的媚眼去瞟韩佗胄。俏眼含春,难描难画,当真是柔媚入骨。只可惜丞相大人端坐于太师椅上,双目向前直视,听如不闻,视如不见。柳音音进府至今,始终没见他转过眼珠。任她百般挑/逗,使尽了浑身解数,却终未能博得韩佗胄对他望上一眼。柳音音羞恼之余,不觉暗暗寻思道:“就算是柳下惠再世,也得对我望上一望啊!难道丞相大人和太上皇一样,也是个傻子不成?”
正自寻思,一个青年武官匆匆走上堂来。那武官脸色发白,亦未对柳音音等望上一眼,急急忙忙地走到了韩佗胄身边,附耳轻言数句。韩佗胄立时面色大变,挺身站起,慌乱中竟把案上的果盘也带落了。但他恍如不觉,只是白着脸问道:“当真?”不等那武官回话,却又嫌乐声过于聒噪,连连摆手道:“止乐,止乐,带她们下去。”柳音音不知何故,只得收了舞姿,微微福了两福,讪讪地随着众歌妓退出了大堂。
那武官自是罗日愿。他不等那一班歌妓退出厅外,便躬身答道:“正是,方才宫中太监传话来,说皇后娘娘凤体难支,这才来请您过去和皇后娘娘见上一面。”韩佗胄心中大急,一叠声地叫道:“备轿,备轿,我这就过去。”一头说,一头往外便走。罗日愿于后叫道:“大人,您朝服还没换上呢。”韩佗胄满头是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堂上转来转去,连声高叫道:“快快来人,快快来人,我要更衣进宫!”好容易等下人伺候着换上了朝服,便一手撩着袍角,一溜小跑出了大堂。正要上轿,转脸瞥见罗日愿的坐骑就立在堂前,当下便不再乘轿,翻身上了马背,双腿一夹,径自冲出了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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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数月之前,韩皇后的病情便渐趋沉重,虽蒙御医多方调治,但一直未见有好转之象。勉强支撑至今,已经可说是意料之外了。宋宁宗深爱韩皇后,每日里也是茶饭不思,一心盼着皇后早点痊愈,连政务也无心打理,索性尽数交与参知政事斟酌处理。时右相京镗已然病故,诸多事务自然便着落在了韩佗胄肩上。韩佗胄又要打理政务,又要代韩皇后四处寻觅良医,着实忙得不可开交。开禧二年初,宋宁宗眼见韩皇后一日不如一日,心下着忙,便依着韩佗胄之言,大赦天下,并且设坛祭天,为皇后祈福。然天不遂人愿,二月间,韩皇后终于还是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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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皇后去世之后,宋宁宗悲痛不已,无法临朝,一切政务仍由韩佗胄处理,之后再由韩佗胄交给宋宁宗批阅。
一日,韩佗胄正在审阅奏章,正感神疲力倦,昏昏欲睡之时,忽见手中一本奏章上写道:“臣闻宫中不可一日无主,现韩皇后辞世未久,本不当提及此事,但后宫位虚日久,恐非社稷之福……”韩佗胄一见大惊,霎时间睡意全无。急又匆匆浏览一遍,心道:“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人提议再立皇后!”伸手翻了翻其它奏章,赫然发现类似的进言竟然还有多本。韩佗胄心下不安,放了奏章,起身踱到一边,沉吟道:“皇上虽然是年青人的心性,但并不过分迷恋女色。如今皇后辞世,宫中受宠的妃子便只剩了杨贵妃一人。皇上若要再立皇后,自然非杨妃莫属。但杨妃的兄长杨次山城府颇深,先前便曾听他与留正、史弥远等人暗中多有来往,也不知是真是假。杨妃一旦被立为后,此人必然会被皇上所重用,这可怎生是好……?”
正呆呆地出神,一名家仆近前禀道:“老爷,邓友龙大人于门外求见。”韩佗胄怔了半天,方想起韩皇后去世之时,金国曾派遣使者前来吊丧。当时自己荐了邓友龙使金答礼,现下想必是邓友龙出使归来,特地赶来拜见。此刻他心情甚差,便摆了摆手,没好气地道:“不见。”待那家仆转身要走,却又猛地省起,暗道:“我怎么如此糊涂!邓友龙出使之前,我还曾秘嘱他要倍加留意金国近况,以便为将来伐金时做打算,今儿怎地全忘了?”忙又将那家仆唤了回来,正了正衣冠,打起精神,道:“请邓大人进来。”
过不多时,两个锦袍官员一摇三摆地走上堂来,韩佗胄定睛一看,却是苏师旦和邓友龙并肩而入。两人见了韩佗胄,各自深施一礼。韩佗胄点头微笑,示意二人就座,方缓缓道:“邓大人是出使方回么?怎么会和苏大人一道前来?”邓友龙落座未稳,闻言忙又起身道:“下官赶到府外,正巧碰见苏大人前来,只是偶遇,偶遇。”苏师旦情知韩佗胄是怀疑邓友龙先去拜会了自家,看邓友龙神色大见紧张,便呵呵笑道:“我这是不速之客,常常不请自来,邓大人无需介怀。”韩佗胄听苏师旦代为辩解,便不再追问,只淡淡一笑,又道:“邓大人,此番使金,还顺利否?”邓友龙点头道:“一切顺利。金国君臣礼遇甚厚,全不似先前那般傲慢。金国丞相完颜襄还特地宴请了微臣,并询问本朝近况。”韩佗胄又问道:“那么,你此行所见金国近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