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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转回湖边,四下望时,见湖边游人众多,毕再遇心下不耐,道:“这里也太聒噪,我去租条小舟来,咱们驶到湖心去便了。睍莼璩伤”转首见岸边的一排柳树下系有几条轻舟,便与刘弢走去与船家交涉。辛弃疾正要举步跟上,忽听身后有人招呼道:“这不是稼轩公么?何时上京的?”辛弃疾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锦袍老者携了两名中年美妇,缓步走近。定睛再看时,竟然是朱熹不期而至。
朱熹与赵汝愚交情深厚,赵汝愚升任丞相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举荐朱熹任太子侍讲。朱熹奉诏进京,至今已有数月。今日携妾出游,不想正碰上了辛弃疾。
辛弃疾与朱熹虽然政见不同,却一直甚为佩服他的才学,对他常礼敬有加,两人间也偶有信函往来。但自知悉朱熹逼尼为妾一事后,对他的为人却深感厌恶。当下勉强压下心中不快,微微拱了拱手,淡淡地道:“原来是晦庵公,幸会,幸会。”朱熹走到辛弃疾身边,含笑道:“朱某自身为太子侍讲以来,常未有暇,今日特地告了假,欲来西湖做半日之游。不想竟与稼轩公不期而遇,实属幸事。日前朱某便已得知稼轩公已经复职,一向未及拜贺,今日既然得见,便由朱某做东,寻个下处小酌几杯,以贺稼轩公复职之喜。”辛弃疾不欲和他深谈,微微躬了躬身,辞道:“承蒙晦庵公一番美意,但辛幼安今日另有他约,不敢劳烦。”
朱熹这才看出辛弃疾面带不愉之色,心下一怔,忖道:“那日和陈亮一起去庐山的那个年青人好像就是辛弃疾的属下,这么说来,辛弃疾想必也是知道那事的了。”念及此处,不由面色微褚,匆匆向随在身后的两名美妇瞟了一眼,正要开口告辞,那边毕再遇已大步赶来,开口招呼道:“岳父大人,船已备好,咱们这便过去罢。”朱熹回过身来,正与毕再遇打了个照面,两人视线一碰,朱熹便如同兜头被浇了一盆冰水一般,立时面色惨白。想要拔步走开时,身子却僵了半边,竟然动不得分毫。
毕再遇瞧出与辛弃疾说话的人竟是朱熹,先是一愕,继而怒容满面。一声大喝,怒道:“老淫贼!原来是你!”想起皇上已经免去了父亲的罪名,自己的身世已无需再行隐瞒,心中的怒火便再也压抑不住。挺身上前,一把揪住了朱熹胸前衣襟,便欲拔拳相殴。辛弃疾急忙上前拦住,喝道:“再遇,不可造次!”毕再遇不敢违背,收手退开,但胸中怒气难平,复大声道:“岳父大人,您让开些,我母亲含恨而终,皆是因这老淫贼而起,您干嘛还要护着他?”辛弃疾责道:“你怎么如此不晓事?朱熹纵然有罪,也当由官府究办,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便这般拔拳乱殴,却成何体统?”一边数落毕再遇,一边回头对朱熹道:“晦庵公,此事的前因后果,足下想必已然明了,辛稼轩也就不再另行饶舌,望晦庵公自重。”
许多游人见毕再遇无缘无故地和一个老者大吵大闹,大为不解,纷纷聚来围观。朱熹生恐毕再遇将那事当众揭出,臊得老脸通红,手足无措,一时不知是走是留。那两名中年美妇走到朱熹身边,瞪了毕再遇一眼,道:“老爷,咱们还是回去吧,别同这等凡夫俗子一般见识。”毕再遇猛然瞧见了那两名美妇,不由一呆,似乎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时竟然愣住了。朱熹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同辛弃疾话别,低着头随那两名美妇快步离去。
岸边刘弢远远地瞧见毕再遇与人争闹,还道是他年少多事,忙赶来相劝时,朱熹已走得远了。刘弢对着他的背影细细端详了片刻,识得是朱熹,不免心下奇怪,问道:“那不是太子侍讲朱晦庵么?毕大夫怎地同他争闹起来?”辛弃疾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看看周围游客依然聚着不去,便道:“咱们先到湖上去,我再详细讲给先生知道。”
三人及那两名小厮下到船中,荡离了岸边,辛弃疾方长叹道:“也难怪再遇会这么生气,谁也料不到朱熹看似道貌岸然,背地里却会做这等为人所不齿的事情!”刘弢心下不明,暗道:“是什么事情?又和毕大夫有什么关系?”转头向毕再遇瞧了一眼,却见他双眉深锁,似乎别有所思。刘弢只道他心中怒气犹未平息,便转而对辛弃疾道:“却是何事?”辛弃疾尚未开口,毕再遇忽然伸掌在船舷上重重一击,大声道:“妙玉姐姐!妙香姐姐!”
刘弢和辛弃疾均不明所以,望着毕再遇道:“你说什么?”毕再遇急匆匆地道:“我想起来了,方才跟在朱熹身边的那两名女子,正是当年在桃花庵中被朱熹强行掳去的妙玉和妙香两位姐姐。只是她们都留起了头发,我一时竟没认得出来。”回首向朱熹的去路张了一张,又黯然道:“没想到她们竟也认不得我,还帮着那老贼说话。”辛弃疾摇手道:“你当年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如今却长成了一个身高体阔的年青人,她们怎能认得出来?再者说她们已跟了朱熹十余年之久,相互间未必便没有深情,自然会帮着他说话。”两人一对一答,却把个刘弢听了个稀里糊涂,忙双手乱摇,插口道:“且慢,且慢,你们说什么来着?朱熹又怎地到什么桃花庵中抢了两名女子?”
辛弃疾顾毕再遇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还是由你来向刘先生讲述吧。”毕再遇点点头,勉强压下心中怒火,缓缓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对刘弢讲了一遍。刘弢亦万万没有想到朱熹身为一代道学宗师,背地里竟然会行那禽sh?u之举,不禁为之错愕。半晌方道:“若非毕大夫和辛大人亲口所言,刘某还真不敢相信朱晦庵会做出这等事来!”叹了一回,胸中忽地一动,忖道:“韩丞相和赵汝愚已经势同水火。那赵汝愚品行端正,无懈可击,然而他深信程朱之说,与朱熹的交情非比寻常,两人同为道学一党。现今朱熹身为道学之首,却做下了这等小人之举,若讲这事告知了韩丞相,不正可以‘伪学一党’之名将赵汝愚拉下马来么?”
刘弢心中计较已定,便慨然道:“毕大夫放心,令堂之死与那朱熹有莫大干系,待刘某回相府后禀明了韩丞相,有韩丞相作主,定当还你一个公道。”毕再遇不知刘弢别有用心,只道他是诚意帮忙,心下不胜感激,拱手道:“多谢刘先生仗义相助!”刘弢摆手道:“毕大夫这是哪里话来,朱熹身为道学之首,却逼尼为妾,以至于令堂含恨而终。圣上如果知悉,亦当重重惩治于他,毕大夫何须言谢。”
刘弢令那两名小厮取过了食盒,与辛毕二人举杯同饮。然辛弃疾和毕再遇被朱熹搅了那一场,终究兴意阑珊,哪里还有心情饮酒。刘弢又怀了别样心思,也懒懒的提不起来兴致。三个人只饮了大半斤白酒,便罢席不饮,收拾了杯筷,自回相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