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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再遇心道:“发话这位想必就是大宋皇帝了。睍莼璩伤”依言起身,大步走进殿内,望北跪倒,深深叩下头去。也不知叩了几个头,方省起该当说话,忙又大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宁宗见他拜的忙乱,略觉有趣,含笑道:“罢了,罢了,你且起身,抬起头来,让朕瞧一瞧。”毕再遇缓缓起身,抬头看时,这才发觉大殿内竟然整整齐齐地站了近百名朝中官员,此时百十道目光都集中了在他身上。毕再遇心头一震,不自禁地又畏缩起来,但这畏缩之情一闪即过,随即便恢复了常态,双手抱拳,朗声道:“谢皇上。”
宋宁宗高高地坐在御座上,目光游走,对毕再遇上下打量。毕再遇虽然年轻,但毕竟受过张宪及辛弃疾的精心调教,而且入金一年多来,亲身经历了数场大战,率领过辽人和鞑靼人的千万军马,自有一股大将军统领千军,征战沙场的猛气自眉宇间隐隐透出。再加上他穿着一身黑盔黑甲,更显得身材高大,英武非凡。宋宁宗瞧在眼里,喜在心上,不禁拍手赞道:“好哇!果然有一番将军气概!”韩佗胄和辛弃疾听得皇上高声称赞,均感欢喜,对视一眼,目中皆隐了一丝笑意。
宋宁宗瞧着毕再遇,含笑道:“听韩丞相说你曾到过金国?又跟金兵打了几仗?”毕再遇应道:“是。”宋宁宗又道:“详情如何?说来给朕听听。”殿内群臣听了大都一愣。朝堂上云集百官,乃是商讨国家大事的重地,皇上却来询问一个小小的提辖使的金国之行,未免有些不成体统。但宋宁宗兴致正高,却是谁也不敢出言劝阻。赵汝愚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要开声,却又勉强忍住,复将话咽回了腹中。
毕再遇闻言亦是一怔,忖道:“这期间千头万绪,一时间怎讲得明白?但圣上垂询,又怎能不答,也罢,便捡重要的略讲一些便了。”于是清了清嗓子,把金国之行略略讲述了一遍。于上京之战,龙驹河之围讲的较为详细,余者均一笔带过。饶是如此,这一番话仍将了有足足小半个时辰。毕再遇口才并不甚好,用词也算不上精当,但龙驹河战况之惨之烈,大宋数十年来未曾有之。赵汝愚等朝臣虽知此役最终是金兵取胜,却未料到其中还有这许多曲折。众人初时尚不甚在意,但听到后来,想到那茫茫草原之上,数万蒙古铁骑卷地而来的情景,竟一个个都听得出了神,对这位敢于深入虎穴的小小提辖使也不禁生出了几分敬意。韩佗胄侧耳倾听,一边不住点头,一边暗暗拿定了主意,“一定要将毕再遇收为己用!”
待毕再遇讲完,朝堂上一片寂静。宋宁宗双目微闭,似在暗中回味。良久,方张开双目,叹道:“智勇兼备,有胆有识,果然是一位少年英雄!”沉吟片刻,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毕再遇闻言一呆,心道:“方才宣我之名进殿,难道顷刻之间,陛下便已忘却了?”心中虽然不解,仍恭恭敬敬地答道:“微臣姓毕,名再遇。”宁宗又问:“表字呢?”毕再遇愕了一愕,道:“无字。”宋宁宗哈哈笑道:“没有表字怎可?这样罢,朕赐一个表字与你。”沉思有顷,令一旁侍立的小太监取过纸笔,于龙案上挥毫写下了〝德卿〞二字,道:“从此你便叫‘德卿’罢。”毕再遇大喜,跪倒在地,叩首道:“谢皇上赐字!”宋宁宗含笑示意毕再遇起身,又问道:“你竟有如此胆略,只怕也是一位世家子弟吧?你父亲叫什么名字?也曾经在朝为将么?”毕再遇闻言一震,心下犹豫不定,不自禁地转首向辛弃疾看去,却见辛弃疾目光中隐隐含了鼓励之意,竟似要自己将家世对宋宁宗和盘托出。毕再遇踌躇片刻,只得横下心来,朗声道:“先父名违上毕下进,建炎年间曾为我朝游骑将军。”
宋宁宗并不记得毕进乃是前朝钦犯,只点了点头,道:“甚好,朕便赐你承袭父职便了。”毕再遇又惊又喜,忖道:“难道皇上已经免去了父亲的罪名了么?怎地我一点也不知情?”尚未下拜谢恩,旁边赵汝愚已大声道:“圣上,此事万万不可!毕再遇之言皆为一面之词,怎可轻易许以官位?”宋宁宗转首问道:“那赵相的意思是……?”赵汝愚上前一步,正要开口,不料韩佗胄已抢先道:“陛下,关于龙驹河一战,我朝早有所闻。毕再遇之言俱属实情,他立有斩将夺旗之功,承袭父职,亦在情理之内,望皇上察之。”赵汝愚正待反唇相讥,朝班中又悄悄闪出了史弥远,凑到赵汝愚身边,附耳轻言数句。赵汝愚登时面露喜色,挺直了腰板,大声道:“皇上,不但不可赏毕再遇之功,还需将他打入天牢,治他欺君妄上之罪!”宋宁宗愕然道:“赵相这话似乎太过了吧?毕提辖何时犯了欺君之罪?”赵汝愚徐徐道:“毕再遇之父毕进曾密谋行刺先朝丞相秦桧大人,乃朝廷重犯。毕再遇乃钦犯之子,怎能不治他的罪?”
先朝时的这一件旧事,朝中群臣大都已经淡忘,此刻得了赵汝愚一言提醒,纷纷记起,顿时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史弥远熟识史事,却记得甚清。出言点醒赵汝愚后,见已经收效,又缓步退回了班中。
韩佗胄瞧瞧毕再遇,再瞧瞧辛弃疾,心下好生懊悔,暗道:“辛弃疾这厮先前也不提醒于我,半道上却闹了这一出!这可叫我怎生收场?”其实辛弃疾何尝不想提醒于他,只是韩佗胄昨日刚见过毕再遇,今日便令他金殿面君,辛弃疾未来得及说明情况而已。韩佗胄正自懊恼,宋宁宗已沉下了脸,转头对一旁侍立的掌史官道:“果真如此?”那掌史官满头冷汗,慌慌张张地点了点头,道:“是,是,是。”宋宁宗瞪了他一眼,又对毕再遇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毕再遇左看右看,知道再这么站着已不太合适,便双膝跪倒,昂首道:“罪臣无话可说。”宋宁宗袍袖一挥,正想喝令殿前侍卫将毕再遇拖出去,辛弃疾前行一步,撩袍跪倒,大声道:“圣上,臣有几句话要说。”宋宁宗双眉紧皱,半晌方道:“你且说来。”
辛弃疾将额角在铺地金砖上碰了一碰,朗声道:“圣上,秦桧是忠是奸,至今尚无定论,然而他以‘莫须有’三字加罪于前朝岳元帅,却是不争之实。寿皇在位时便已为岳元帅正名,洗清了他所负的千古奇怨。岳元帅既然无罪,那秦桧就是一个大大的奸臣!他欺上罔下,杀害我朝中大将,以至我朝江北的大好河山尽落入了金贼之手。巨奸大恶,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毕进擅自谋划刺杀秦桧,于法虽然有违,然于情于理,却可圈可点,可敬可叹!望皇上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