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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自呆呆而立,忽听身后有人一声轻笑,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道:“毕大哥,咱们打了胜仗,大家都在饮酒庆祝,你这么爱喝酒,该当和大家痛饮一番才是,独自站在这里做甚么?”毕再遇一听声音,便知是耶律丹所发,不觉又惊又喜,回过身来,果见耶律丹俏生生地立在面前。睍莼璩伤只是她一身契丹士兵的装束,看上去却有些不伦不类。毕再遇皱起眉头,本想数落她几句,但看她笑靥如花,楚楚动人,心肠却又软了,叹了口气,道:“你什么时候跟来的?我怎么不知道?”耶律丹笑微微地道:“你出兵之前我就混在众兵中间了,怎么样?没想到吧?”耶律丹虽然换过了普通士兵的装束,但她皮肤柔腻白嫩,腰肢纤细,胸前双峰高song,仍一眼便可看出是个女子。毕再遇盯着耶律丹瞧了片刻,心头忽然一动,想起了辛小娥那次变装戏弄自己之事,嘴角不由得浮出了一丝笑意,胸中柔情渐生。
耶律丹给他瞧的不好意思,低下了头,红着面颊道:“毕大哥,想什么呢?”毕再遇张了张口,本想说先前辛小娥换了男装欺骗自己之事,但思之再三,终觉说出来会大煞风景,便转而道:“没,没什么。只是你不告而别,便不怕耶律将军担心么?”耶律丹仰望夜空,叹了口气,道:“哥哥担心我自然是免不了的,自从爹爹妈妈过世后,哥哥便没少替我担心过。”毕再遇道:“令尊令堂辞世已久了么?”耶律丹黯然道:“在我十一岁那年,爹爹和妈妈就因病故去了,是哥哥把我养大的。”毕再遇想起母亲毕夫人,心中恻然不已,道:“原来你跟我一样,也是自小便没了父母。”耶律丹抬起眼皮,轻轻道:“伯父伯母也是病故的么?”毕再遇微微摇头,停了片刻,方低声道:“我刚出世没多久,爹爹便已去世了,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耶律丹侧过头来,伸出右手,轻轻握住了毕再遇左掌,缓缓道:“毕大哥,没想到你的身世这么可怜!”
毕再遇自从下得衡山以来,除了在辛弃疾、陈亮、陆游、辛小娥几人外,从未对旁人吐露过自家身世,就连两位结义兄长也不知他是朝廷钦犯毕进之子。此刻身在异国他乡,身边一个亲人也无,眼前这位姑娘又是如此温柔可人,心中不自觉地便对她生出了丝丝依恋,竟然将自己的身世对她尽情倾诉。耶律丹侧耳倾听,一言不发,待到毕再遇讲完,已是中夜时分,露珠早将两人的外衫浸的透了,两人犹未觉察。
耶律丹目光柔柔地看着毕再遇,见他面上微带痛楚之色,知他想起了这许多往事,胸中难过。她毕竟还是涉世不深的少女,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当下又伸出左掌,将毕再遇的右手也握住了,默然不语。默立良久,耶律丹轻声道:“毕大哥,秦桧那厮奸憝卖/国,的是该杀,可惜他早早死了,倒是便宜了他;不过那朱熹既是谋害伯母的元凶,你何不一刀把他杀了?以慰伯母的在天之灵。”毕再遇摇头道:“我不能杀他,家母虽然因他而死,可也不是出于他的本意,他罪不至死。”耶律丹叹道:“可惜你还背负着钦犯之子的罪名,不能到官府去告发他。”毕再遇黯然点头。耶律丹侧头想了片刻,忽道:“毕大哥,大宋朝廷也太过昏庸。毕伯伯敢于行刺国/贼,这样的英雄行径,他们却指为谋逆,以至于你怀了这样的深仇却无处可述。这样的朝廷,你还替他们效什么力?不如别回去了,就在这大草原上纵马奔驰,放牧牛羊,快快乐乐地不好么?”说着说着,脸儿已不自觉地红了半边。
毕再遇并未领会耶律丹的言下之意,苦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将手掌自耶律丹的小手中抽回,道:“你不明白的。”停了一停,又道:“家父的遗愿不是要我替他报仇,而是希望我继承岳元帅遗志,驱逐金狗,还我河山。先师的十年督导,辛大人的平生夙愿,俱是为此。再遇虽不敢自诩为英雄,却也要学一学岳元帅,先师张宪公及辛大人他们的风范。”耶律丹低下头去,轻声道:“我明白了,你要以他们为榜样,也要去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语音低涩,微微带了一丝酸楚。毕再遇仰望夜空中点点繁星,胸中竟莫名地激动起来,慨然道:“我从襄阳入金,辗转千里至此,所过之处,动辄见金兵对汉人百姓任意欺压,说江北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实是毫不为过。再遇生为宋人,怎能对此视如不见?如岳元帅那般‘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正是我辈本分!”耶律丹默默无言地注视着毕再遇,目光中虽含了几分哀怨,却也混合了钦佩和倾慕。毕再遇始终不解她的心意,耶律丹自感伤心,但见毕再遇傲然而立,气度凛然,却又不自禁地更增爱慕之情。
第二日清早,毕再遇和蔑古真拔营北返。耶律丹昨晚和毕再遇谈了半晚,但当着数千军兵之面公然和毕再遇呆在一起,却仍感羞涩,依旧着了普通士兵装束,混在契丹众兵当中。
队伍走了不过数里,遥遥见正北方一人打马狂奔而来。待到奔的近了,毕再遇凝目一看,正是萧雎单身到来。
却是萧雎生怕途中错过了毕再遇的队伍,便与那几名手下分头向南搜寻。远远望见了自家旗号,心中一喜,在马臀上又着力加了一鞭,快马赶去。离着毕再遇等还有半箭之地,那马一声悲鸣,扑地倒了,四蹄乱弹,再也挣扎不起。原来萧雎心急之下,顾不得节省马力,一日一夜狂奔下来,竟把座下良马也累倒了。
萧雎忽然在草丛中消失不见,毕再遇吃了一惊,忙纵马赶来。低眉看时,萧雎左腿被压在了马身下,一时挣不开来。毕再遇跳下马背,帮着萧雎脱出身来,问道:“萧兄,你这么火急的赶来,莫非出了什么事?”萧雎仰面躺在草地上,喘息片刻,方将情况简略向毕再遇讲了一遍,末了道:“耶律大哥看情形不对,才会命我快马赶来,召你回去。蔑古真性格爽直,和你又比较投缘,让他回去打探,便可知完颜襄到底想施什么诡计。”这时蔑古真已经赶到,却只听着了后半段话,一时摸不着头脑,便插口道:“什么诡计?完颜襄那厮逃了?”毕再遇摇头道:“蔑古真大哥,龙驹河战况有变,斜出大汗极可能已经中了完颜襄的慢军之计。咱们快点赶回去,若给完颜襄脱出围去,那可糟了!”蔑古真闻言,不由变了颜色,回头大呼道:“兄弟们,快赶上来!”又扭头问毕再遇道:“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我。”毕再遇道:“详细情况萧大哥也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完颜襄派了使者到斜出大汗营中,之后耶律将军前去询问,斜出大汗却不肯告以实情,其中必有缘故。”待手下兵马奔近,毕再遇牵过一匹战马,给萧雎骑乘。萧雎已累得头昏眼花,勉强打起精神,跨上了战马。
毕再遇看萧雎在马上东倒西歪,显然疲惫万分,便策马与萧雎并骑,伸臂扶住,道:“萧兄,连着赶路实在太勉强了些,不如咱们先歇一会罢。”萧雎摇头道:“不,不用,我没事。”看看蔑古真离他们较远,便压低声音道:“毕兄弟,我担心的并不是完颜襄突围而去,而是担心斜出会反过来帮着金兵打咱们。”毕再遇愕然道:“不至于罢。”二人对答之言虽轻,却仍给蔑古真听在了耳中。蔑古真回过马头,瞪起了双眼,大声道:“你说什么?你当我们鞑靼汉子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么?咱们既然发过誓言,结为了同盟,就已经把契丹人当成了自家兄弟,哪有背叛自家兄弟的道理?”毕再遇忙笑道:“蔑古真大哥误会了,萧大哥只是担心斜出大汗中了完颜襄的诡计而已,并没有指责鞑靼汉子背弃同盟。”蔑古真并不答话,哼了一声,又瞪了萧雎一眼,自纵马奔到队首去了。毕再遇伸了伸舌头,笑谓萧雎道:“蔑古真大哥是直性子人,最受不得旁人冤屈,看来你的一句无心之言,却把他给得罪了。”萧雎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