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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笼中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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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延忘屈在东胜卫调兵遣将准备迎敌的时候,阿尔斯楞正在手舞足蹈,他身后三百多个血狼军战士也非常兴奋,在他们目力所及之处,终于出现了一片穹庐,夕阳映照之下,炊烟正袅袅升起。

    阿尔斯楞唰的拔出战刀,当空一挥,喝道:“弟兄们,准备好了吗?”夜行晓宿快二十多天了,总算可以开始动手了。

    “准备好了!”所有人齐声回应,这一路上鬼鬼祟祟的,让人都快憋疯了,总算可以光明正大见人了——真的可以光明正大吗?

    阿尔斯楞心中回荡着一个声音:“达延汗,彻辰夫人,让你们头疼的事从此开始啦!”

    所有人都戴上了特制的狰狞面具,而后,三百多人分成三拨,分从东、西、北三个方位策马狂奔,向着那个选定的目标冲锋,离目标还有三百多步时,部落中终于有人发出了警号声,但是,一切都似乎迟了点儿,如雨点般洒落的箭矢很快就将穹庐外所有的活物变成了毫无生命征兆的尸体……

    五天之后,同样的一幕又在黄昏前上演了,只不过,遭受灭顶之灾的这个部落与前一个有同样命运的部落隔着有三百多里。

    ……

    当第四个部落遭受灭顶之灾时,亦卜剌和亦剌思两兄弟才得到了确切消息,据幸存者说,那些人都是黄头发绿眼珠,身材异常高大,说话叽里咕噜,好像是汉人的话,但听着很怪。

    黄头发,绿眼珠,身材高大,说汉人的话,听着很怪?兄弟俩互相望望,有一个相同的念头:莫斯科公国的老毛子来了!

    那个传闻中的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野心勃勃,做大公没几年就兼并了雅罗斯拉夫公国和罗斯托夫公国的,七年前灭了诺夫哥罗德;五年前,金帐汗国阿合马汗率大军征伐敢于违抗他命令的莫斯科公国,却最终在乌格拉河战役中不战而退,阿合马汗在返回金帐汗国途中遭到西伯利亚汗国伊巴赫汗军队的狙击,最终阿合马汗战败被杀,莫斯科公国就此完成了从鞑靼蒙古中**出来的步骤;去年,伊凡三世又兼并了特维尔公国。听说,伊凡三世这个莫斯科大公如今已经成了“全罗斯大公”。

    可伊凡三世胃口再大,他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想着东进啊,难道他们已经强大到这个程度了?中间毕竟还隔着喀山汗国啊!

    “可是小的好像听到有人说蒙语来着,似乎提到了达延汗……”幸存者暗自为自己当时居然被吓昏过去表示羞愧,可是,谁要是被同伴的鲜血喷得满脸都是时,不昏过去能干什么呀!

    说蒙语?提到了达延汗?亦卜剌两兄弟都不是傻子,立即发现事情蹊跷了,要说老毛子会说几句蒙语也没什么奇怪,可是偏偏在他们跟托郭齐死战之时前来骚扰后方,看情形,恐怕是达延汗那边派来的人,想来个前后夹击,为今之计,恐怕得让太师抓紧时间跟托郭齐决一死战,速战速决之后再去巩固后方,要是让底下人知道后方不稳定,那这仗就没得打了。

    兄弟俩再次互相望望,都知道了彼此的想法,亦剌思毫不犹豫的起身,来到幸存者面前,抬腿一脚,就把他的喉咙踩碎了,那人到死也不明白,自己死里逃生,千辛万苦跑回来报讯,难道这样也做错了?

    为了严守消息,两兄弟决定,这事连亦思马因太师他们也一块瞒着。

    ……

    阿尔斯楞他们很快就到了鞑靼的领地,而这边的速度明显要快多了,第二个小部落遭受灭顶之灾时,达延汗和彻辰夫人就得到了第一个部落被全数歼灭的消息,幸存者说的情况跟亦卜剌兄弟俩那边得到的消息是一样的,达延汗和彻辰夫人一开始也觉得非常震惊,难道那个胆小如鼠却又野心膨胀的伊凡已经自大到这种地步,想趁自己跟亦思马因他们激战之时坐收渔翁之利?

    但很快,夫妻俩也觉出不对头了,老毛子再怎么野心膨胀,目前还不可能东侵,再者,前来侵扰的只是小部人马,攻击的也只是小部落,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莫非,有人在暗中搞鬼?

    想到这个,彻辰夫人心中一凛,汗廷和瓦剌特克舍太师结盟,亦思马因与驻牧哈密北山的小厄鲁特部一起攻击特科舍,目前托郭齐正全力攻击亦思马因和小厄鲁特部的联军,在这关键时刻,伊凡三世的人马介入,难道,亦思马因跟他们做了什么交易?或者,真是有人别有用心,想混水摸鱼?

    夫妻俩仔细合计了半宿,想到了几个可能存在的敌人,但始终没有往东胜卫猜,在他俩看来,东胜卫那几千人对河套有野心,但目前他们自保还嫌势单力薄,没有能力对鞑靼造成这么大的困扰。

    第二天一早,达延汗派人快马赶去托郭齐那里,提醒他提防意料之外的敌人,而后让梁健跟阿木古郎率领一万人前往增援托郭齐;而这边,让哈斯巴根率领五千人配合苏德的人马进攻东胜卫。

    梁健其实很想留下来扫平东胜卫,方无铭死了,那他恢复的东胜卫也该跟着见鬼去了。不过,他也知道达延汗这么安排是好意,自己要想在鞑靼站稳脚跟,就必须为鞑靼打败最危险的敌人,目前来说,东胜卫那点人马还不足以对鞑靼形成什么威胁,彻辰夫人最想消灭的,是那个亦思马因,而那个该死的亦思马因,也正是自己的杀父杀兄仇人,自己这一趟出征,既可以有机会报了父兄之仇,又可以从少师托郭齐那里分到一杯羹,这对自己,绝对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为此,梁健神清气爽的出发了——昨夜与哈斯其其格缠绵了半夜,似乎没有影响自己的精神嘛,特别主动的哈斯其其格倒是软瘫如泥了,今天早晨起来走路还有些别扭,冲自己撒了两回娇呢!现在的其其格,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阿木古郎在马背上也非常兴奋,少师托郭齐常年领兵在外,手底下有二十多个能征惯战的将领,眼看亦思马因被他打得节节败退,这时候达延汗让自己跟着梁将军去帮忙,分明是给自己增加点功劳嘛!这种好事,可不是谁都能遇上的,就哈斯巴根那个蠢蛋还对灭掉东胜卫念念不忘,一个小小的东胜卫算什么,它又不能长翅膀飞了,等打败亦思马因回来,不照样能灭了它吗?

    哈斯巴根真是个目光短浅的大蠢蛋!带着对哈斯巴根的不屑,阿木古郎同梁健一起引兵出征了。

    阿木古郎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大蠢蛋!同一时刻,哈斯巴根对阿木古郎也非常蔑视,东胜卫就是明人嵌入河套的一枚楔子,不趁它还没有生根就拔除,它早晚会成为草原上的一棵参天大树,会成为鞑靼铁骑征服河套的障碍,亦思马因就算是只雄鹰,毕竟老了,已经飞不了多远了,东胜卫才是振翅欲飞的雄鹰。

    哈斯巴根很高兴达延汗和彻辰夫人对他的这种想法非常赞同,他们支持他对东胜卫进行全力一击。

    哈斯巴根没有按照达延汗的建议只带五千人马,而是将自己部族中所有能调动的人马都组织起来了,八千四百三十二名战士整装出发,这一次,他一定要将东胜卫夷为平地才罢休。

    离着东胜卫还有三百多里地,哈斯巴根就扎下了营寨,派人与苏德联络。而就在当夜,守营士兵抓住了两个奸细,那两人自称扎丫笃和老三,说是被东胜卫驱逐出城的,他们在草原上流浪了好几天,原本是想去苏德那里的,扎丫笃有个同族兄弟在苏德那里做百夫长,他们说有重要的事告诉苏德。

    哈斯巴根再三逼迫,那个汉人老三才告诉他,他知道东胜卫城有个地方防守非常弱,要是从那里攻击,很可能攻进城去,因为苏德两次进攻东胜卫都损失惨重,老三跟扎丫笃就想把这个秘密告诉苏德,好让苏德攻进城去,也算替他俩报了被逐之仇。

    哈斯巴根听到这个秘密大喜过望,但蒙根其其格特意让他带在身边的智囊乌日更却表示怀疑,派人出去调查了一番,才算半信半疑。哈斯巴根于是对这个秘密非常重视,为此,他特意再次派人跟苏德商议,决定由他的人马进攻东胜卫的西、南二门,而让苏德的人马进攻东、北二门。

    苏德没有什么意见,让扎乌屯和恩和朝鲁各自率领五千人进攻东、北二门。

    三月十七日夜,二更已过,月亮看着还挺圆的,东胜卫城中的百姓早就进入了梦乡,春耕已经开始了,明早起来,不少人还得继续上城外劳作呢。可就是这样静谧的春夜,很快就被隆隆的马蹄声打破了。

    警报烟花四起,呐喊声、爆炸声、惨叫声就划破了夜空,很快,城里的百姓都被惊醒了,熟悉的逃生梆子声传遍全城,所有人都赶紧起身,收拾好一切,按照早就熟得不能再熟的路线有条不紊的躲进地窖……

    这一战,是东胜卫迄今为止遭到的最严重的袭击,四面都遭到重兵攻击,不过来犯的敌人很快就陷入了梦魇般的恐怖历程中,东胜卫埋设的地雷都是铁铸球体,直径有八寸多,重达六斤,里面填充满满的火药和铁片、铁蒺藜,每隔三十步埋设,交互错落,采用的是最先进的触发式,战马一旦踩上,三秒钟内必定爆炸,到时候铁片铁蒺藜四处横飞,方圆五十步内的人马或死或伤,谁都逃不了;而每隔三里还错落设有隐蔽狙击点,每个点有一队七名血狼军士,平时他们利用弓弩火器阻击敌人,这一次来犯的敌人太多,他们全部换上了火器,还不时扔几个手雷,一时之间砰砰轰隆声大作,敌人的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还有战马轰然倒地的声音此起彼伏,战况空前惨烈……

    四面的敌人死伤不知道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终于离城都只有不到五里了,暗中的血狼军士一边撤离,一边还在用一切手段阻击敌人,战斗继续胶着着……

    哈斯巴根亲自率领三百人步行,在扎丫笃和老三的引导下,悄悄从西南方向摸近东胜卫城,这一路上,他们也踩到了陷阱,触爆了地雷,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员,但是,这一路上的防卫果然很弱,先后加起来也就五六个小队阻击他们,在他们的强弓利箭反击之下,对方很快销声匿迹了。

    他们来到了城下,这一段城墙上居然没有守卫,看样子都到城门口那里去了,在老三的指点下,他们终于发现了城下一个非常隐蔽的入口,那里其实通向里面的一个茅坑,那个茅坑紧挨着城墙,年久失修,平日根本没人用了,但老三这个打更的有时候憋急了,就到这里蹲坑,天长日久,就被他发现底下其实有个洞可以钻出城。不过老三自己可没钻过,不知道从外面钻到里面会是什么情形。

    既然都已经到这里了,没什么好犹豫的,哈斯巴根当即让人将城砖撬开,洞可容两人同时通过了,他们立即进城,哈根达斯身先士卒,等他们到里面一看,四下里居然寂无人声,只有不远处城上有放箭和火铳的声音,哈斯巴根当即率人向离着相对近些的南门冲去,一路上,仗着老三指点的路经,他们穿街走巷,居然没有遭到什么阻碍,很快就到了南门,这里的守军居然不多,哈斯巴根立即率队向城上进攻,同时派三十人攻向城门。

    城上的血狼军猝不及防,没有撑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四散奔逃了,城门口也被哈斯巴根的人占据,城门被打开了,城外阻击敌军的血狼军很快也撤离了,哈斯巴根的人马转眼就到了城下,很快就将南城这边控制住了,哈根巴斯随即派两路人马各五百人分头袭击西门和东门,他自己留守南门。

    东胜卫城并不算大,所以,很快,东门和西门在里应外合之下被攻破了,北门那边的血狼军还没有遭到来自城内的袭击,就主动撤走了,等东边的天空微微泛起白光时,整个东胜卫城就在哈斯巴根和扎乌屯他们的控制之下了。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四门城外忽然传来火铳的爆炸声和喊杀声,还有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比震天雷还要大的爆炸声,而后,一溜火光直落城门口,随即炸裂开来,一下子将周围五丈之内的人马全部炸倒在地,浓烈的血腥气掺和着刺鼻的焦糊味四下散开;暂时没事的人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第二溜火光呼啸着飞来了——这是火炮,之前血狼军守城时,好像根本没有动用火炮啊!

    转眼之间,四门死伤的人马就超过百数,哈斯巴根他们赶紧命令人马在城墙下掩住身形,这下子总算没有火光飞来了,他们大大的松了口气,但等天色终于大亮时,无论哈斯巴根还是扎乌屯、恩和朝鲁都明白了,他们都中了人家的圈套了,东胜卫的人马都在城外,人家困住了四门不放行,他们这剩余的万余人被困在了城里,出不去了。

    乌日更懂点汉人的兵法,人家这一出,应该叫“关门打狗”吧?

    哈斯巴根可绝不愿意做这种被动挨打的笼中之狗,他跟扎乌屯、恩和朝鲁一商量,决定合兵一处,全力往东突围,他们的驻地在西南,血狼军必定会以为他们将从西门或南门突围,那两处肯定驻兵较多,可他们偏偏从东门走,这样才有把握脱离包围。

    于是,万余人从东门一涌而出,全力向前冲杀,但他们离城不到两里地,血狼军的炮火就已经让他们损失了七八百人,扎乌屯一看情形不对,喊一声:“分头突围!”带着自己的人马往南败逃,而恩和朝鲁带人往北走,哈斯巴根昏了头,居然还往前冲,但炮火终于让他撑不下去了,掉头往回跑,他的人马跟着他没头苍蝇一样跑回了城里,哈斯巴根让人一查点,连受伤的都算上,只有两千多人马了,他只好分兵四处,守住四门。刚才这一阵忙乱,那个老三和扎丫笃都不知去向了。

    不过,乌日更想起扎丫笃说的,东胜卫城里每家都有一个地窖,几次逃生演习就是藏到地窖里去,平日里也把粮食、饮用水之类藏在地窖里,他赶紧让人就近到那些民居里找地窖,还真找到了几处,但地窖里空空如也,别说百姓,就是粮食也一颗都没有。

    打了大半夜,大家都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可是城里的百姓逃得还真是彻底,他们翻了很多民居,恨不得挖地三尺了,但还是找不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最后没办法,只好把那些马尸剁了烤着吃,可惜马尸还不够,就把二十多匹受伤的马也宰杀了,幸好城里有深井,那水经马饮用,没事,他们才不至于饥渴难耐。

    可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怎么过呢?哈斯巴根召集几个幸存的千夫长、百夫长商量了一下,决定午后再次突围,那时候,是白天人最为疲惫的时辰,血狼军吃饱喝足了,想必是会放松戒备的。

    乌日更在一旁听着哈斯巴根的“高论”,心里直抽抽:午后血狼军会疲惫,那咱们不也一样吗?人家毕竟还吃饱喝足了,咱们就凭这点马肉,能撑多久啊?

    之前他听说哈斯巴根那番东胜卫是即将展翅的雄鹰的说法,是非常赞赏他的预见性的,所以才自告奋勇来辅助他,可眼前看他的表现,乌日更有理由相信,那番高论肯定不是出自哈斯巴根自己的脑袋。

    但是,乌日更没有表示不同意见,眼下,他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们才这么点人马,城里又没吃的,他们是没法子守下去的,早点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于是,午末时分,哈斯巴根率队突围,这一次,他们出的是西门,离城才三百多步,血狼军的火炮又响了,两千多人在炮火中前进了没到一里地,损失了三成人马,最后哈斯巴根只好再次带队败退回城里。

    这下子,哈斯巴根只能龟缩在城里,再不敢突围了。

    哈斯巴根的残兵败将在饥饿与惊恐中战战兢兢地过了一夜,血狼军却没有来攻城;而等到他们在城中呆到第三天黄昏,他们的战马已经只剩下五分之二了,照这种宰杀速度,再过两天,他们这些鞑靼的马上勇士就不得不做步战死士了。

    哈斯巴根的心每一刻都在承受着煎熬,照理说,他已经被困三天了,无论扎乌屯和恩和朝鲁有没有回到驻扎地,苏德都该派兵前来援救了,为什么到今天都没有任何动静?难道是血狼军派军牵制住他了?但以血狼军的实力来说,他们不可能有兵力去牵制苏德,那苏德为什么到现在还按兵不动?难道,真的如之前传言的,苏德有异心?可是,他之前不是也两次进攻东胜卫,损失惨重吗?那不可能是串通东胜卫演的戏!那么,究竟哪出问题了呢?

    这些疑问困扰着他,让他难以入睡,他于是披了件袍子,走出了作为临时住处的民居。

    这处民居离着城墙最近,但也有近八十步远,哈斯巴根往城墙那边走,两个侍卫很自觉地隔着三步跟着,今晚月亮被云遮着,暗夜中只能模模糊糊看清十多步远,哈斯巴根来到城墙下,迈步上城楼,忽然听到了低低的说话声,他站住脚,抬手示意后面的两个侍卫噤声,而后静静听着,声音是从城上传下来的,有五六个人,听一人在叹气:“乌拉就那么点放牧的地方,怎么养活那些牲口,又怎么养活一大家子人?少济格真是狠哪!我看他是故意报复乌拉,去年乌拉不是捕获了三匹野马吗?少济格想占为己有,乌拉没答应,这回他就报复上乌拉了。”

    另外一人也跟着叹口气:“谁让人家是主子呢!牧场的分配也由不得咱们选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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