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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小姐今天一早易钗而牟混在人群中,原本想看看那胆大包天的淫贼怎么死;看到那淫贼的功夫之后,又开始担心自己会出什么事;之后,却是一惊连着一惊,最大的震惊,自然是见到了那个让自己痛彻心扉的男人!那一刻,她捂紧自己的双唇,只怕自己会忍不住叫出声来。她好不容易才下决心与他相见,也幻想过无数种再见时这个男人会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句话,一时之间,她不知是该笑还是该生气了。
“走吧!”庄小姐娇俏的白他一眼,轻吐两字,转身就走,慕轩跟在身后,心中暗想:看来她的脾气还是没怎么变啊!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个可以理解。
顺着院墙走了七八十步,往左一拐,慕轩眼前就出现一个小院门,这儿原来就是庄家的后院外,慕轩之前曾经两次趁夜前来查探地形。
庄小姐上前轻叩院门,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个熟悉的声音脆生生的说:“小姐,快点,老爷、夫人正找您呢,那位方公子呢?”可不正是刚才那小丫鬟,听她的口气,慕轩可不觉得她问起自己是出于关心。
庄小姐瞪她一眼,转身让慕轩进门,小丫鬟一见,很机械化的蹲身一福,面无表情,口称:“奴婢晴蓉见过方公子!”不等慕轩有什么表示,她已冲着小姐说:“小姐,老爷刚刚送走了那个秦捕头,正在前厅生气呢,小姐快去瞧瞧!门口那些人已经散了,这下总算可以过清净日子了!”
庄小姐示意慕轩跟他走,小晴蓉插上了院门。他们不知道,就在院门吱呀一声关上时,院外八丈多远的那棵大榕树下,转出了一个紫衣年轻人,竟是方才在庄家门前力战“色恶魔”的“八臂哪咤”林易水,他在这儿已守了很久,也是防着阳无尽师徒杀回马枪;另外,是想有机会见见那位特立独行的庄家小姐,想不到,还真让他见到了,惊艳之余,也是惊诧莫名,原来那个方慕轩与这家小姐是素识,他的心,没来由的很不是滋味。
“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
庄庭突然之间再见到无命将军,心头掠过这两句诗,这不是梦吧?虽然之前有传言说无命将军复活了,但传言只是传言,在没见到真人之前,谁敢给自己这不切实际的希望?但眼前,这应该是真的吧!
“无命将军已经死了,这世上从此再无方无铭,只有方慕轩!”当厅中只剩下四个人时,慕轩非常郑重的说。
庄家三口互相望望,不约而同点了点头;庄小姐目光最终落在如今名叫慕轩的男人身上,眼神非常复杂:这个人,甘愿放弃那威名赫赫的身份,有朝一日,他会不会后悔?
天上月色不算明亮,微风轻拂,庭中已经流动着淡淡的玉兰花香。厅堂之中,烛火通明,庄家三口与慕轩对着酒宴,畅谈别后情形,当慕轩说起战马“伶仃”的惨死,说到小高的重伤,庄家三口都黯然神伤,庄小姐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起小晴挂满泪珠的脸来。
庄庭也说起了自己一家迁来定州的事,这里有他一位至交同年董仲颜,董仲颜曾在地方做过两任知州。又在南京做过监察御史,为人一向耿直,深得一些同僚敬重,当然也得罪了不少人,去年七月莫名其妙的被罢职了,他倒看得开,在家督促即将参加科举的次子董夏苦读圣贤书,庄庭原本受他所请,前来定州指导自己这个世侄的文章,有了无命将军之事,他就索性全家迁来这里了。来这里之后,偶然遇到了此地一位姓石的书商,这才开起了印书坊。
关于庄家的这些,慕轩一早就知道了,因为那石姓书商正是“生民”中人,庄家周围有几户邻居也是“生民”中人。
庄家除了老管家庄勤等几人是从太原跟着过来的之外,其他的都是来定州府后才找的,他们不清楚来的这位方公子是何许人,自家夫人、小姐居然与他同桌而坐。有的悄悄去问老管家,庄勤其实也没搞明白这位方公子是什么来历——从太原跟着来的几人中只有他见过无命将军,而他印象中的无命将军始终是那个络腮壮汉,加之他曾亲身经历了无命将军的殡葬过程,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会是那个已经战死疆场的边关猛将,但他不好意思说不知道,只好板起面孔叱一句:“别多嘴,干活!”
晴蓉不清楚这位方公子究竟跟小姐一家三口是什么亲戚,但眼看老爷、夫人见到这位公子时的激动神色,加上小姐白天在人群中见到他时的惊诧表情,隐隐觉得这位方公子对自家小姐非常重要,虽然对这个男人随便看邻家那种女人感到不忿,但为了小姐,她还是特意把这位方公子赶走恶人的事描述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事实上确实用不着,以她的眼光来看,白天所发生的一切就非常精彩了。
庄小姐连着对说得起劲的小丫鬟瞪了好几眼,后者暗自心惊:看小姐的意思,我好像马屁拍在马脚上了。可已经开始了,她就只能装作没看见,硬着头皮把事情讲完了。
庄庭听得目瞪口呆,这段日子为了那采花贼之事,自己不得不跟府衙那些人打交道,除了那个秦总捕头还办点实事外,知州避而不见,那一向笑脸迎人的史推官则从他这里捞走了两百多两纹银,却只是说了些听着不错、想想仍不踏实的闲话,而最终,还是靠无命将军赶走了恶人,这事真是荒唐之极!
庄夫人却暗自心惊——她多少也听过七情怪的传闻,要真是那个什么“色恶魔”找上门来,绝对是大麻烦,幸好无命将军够厉害!想着想着,她又有些悠然神往——江湖岁月,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发生在自家门口的好戏,因为要守护丈夫,也没能出去看一看,可惜了!
“请贤侄满饮此杯,多谢贤侄援手之恩!”庄庭给慕轩敬酒,慕轩接过,一饮而尽;之后庄夫人也敬了一杯,再之后,庄小姐自然也得敬一杯,慕轩连尽三杯,脸色泛起了红光。
酒筵至二更末才散,慕轩多少有些酒意,他想回栖风楼,庄庭如何肯放,让人收拾好书房让他睡下。
第二天天还没放亮,慕轩就起身了,盘膝练了会儿吐纳功夫,又来到书房门前的院子里打了趟拳,刚刚收招,晴蓉就端着水来到了门前,说:“公子起得好早啊!小姐让奴婢侍候公子梳洗。”
慕轩进房,拿青盐擦过牙,漱过口,又洗脸,晴蓉在旁边一眼不眨的看着他,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一句:“公子,你真的就是画上那位将军啊!”她的态度明显与昨天不同,这让慕轩多少有些奇怪。
慕轩没反应过来画是怎么回事,小丫鬟却自说自话:“以前我老奇怪为什么小姐会藏着那样一幅画,现在总算明白啦!”看来小姐跟这位方公子关系不一般哪,而且他只是看了那种女人一眼,应该没什么的,该怪那女人太会勾人了!
慕轩隐隐猜到了些,却不便明说,只好转移话题,问:“昨天被我撞碎的那个花瓶真的是你家小姐心爱之物?”
小丫鬟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说:“我撞公子之前它就是碎的,那是我前天不小心打碎的,谁知派了用场,嘻嘻——”
慕轩哑然失笑,问:“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去告诉你家小姐,让她责罚你?”
小丫鬟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公子不会的,公子是好人!其实小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责罚奴婢的,小姐可是非常善心的。”
这个小丫头倒是挺会看人的!慕轩笑笑,在小丫鬟的引导下来到厅堂,庄家三口都已经在这了。
大家用过早餐,庄庭跟慕轩商量之后,就把庄管家找来,让他上栖风楼把慕轩的行李取过来,慕轩回书房写了封短信托庄管家带去给栖风楼的二掌柜。
庄管家走后,庄家三口陪着慕轩说话,约摸一刻时辰后,庄庭夫妇俩向慕轩告罪,说之前约好的,要去董家见一位故友。
他们走后,慕轩跟庄小姐两人面面相对坐着,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后来庄小姐向慕轩讨教起武学之道,她原本只是想找到个话题,避免彼此的尴尬,谁知慕轩说起练武,那话匣子就关不住了,从昨日八臂哪咤林易水的武当太极剑说到小姐一直勤练不辍的峨眉剑法,其中关于“剑招易学,剑法难成”的说法让庄小姐很是好奇,慕轩于是详细说明:“峨眉剑法的招式想必你都学到了,但临阵对敌,敌人不可能依着你的剑法出招,那你必然得灵活运用剑招,不仅见招拆招,而且得有抢占先机的手段,这样,你才可能取胜。那位林少侠,可以说是深得剑法精髓了,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庄小姐听了,微垂螓首,若有所思,慕轩也不打扰她——此时此刻,她或许能从中悟出些什么,剑法有进步,才有能力自保啊!
晴蓉在两人说话时跑出去准备了一点点心,等端着进来,看两人又都不说话了,以为出了什么状况,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两转,忽然开口说:“小姐,听说栖风楼上演了好几段训调,都非常好听,连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偷偷在学着唱呢!而且,栖风楼还要演一出新的秧歌戏,叫《精变》,全城的人都非常期待!公子在那里一定也听说了吧?”
她小脸之上一副非常热切的神色——早在元宵节之后,栖风楼就在大街小巷张贴了不少画像,据说是戏中人物的扮相,很多人都非常喜欢画像上的人物样貌,不少画像白天贴上,晚上被人悄悄揭走了,据说这样的画像还被不少闺阁千金奉为珍宝,爱不释手呢!
庄小姐自然早就听说过这事啦,她还跟爹娘请求去栖风楼见识一下呢,可惜在这事上,娘的态度跟爹居然出奇的一致:栖风楼是个是非之地,绝不能涉足!
慕轩心中喟叹一声:这事,始作俑者还是自己啊,自己作的“孽”看来还得自己消啊!他笑笑,说:“听说要明晚才正式开演。”
庄小姐微笑一下,不说话,小丫鬟一脸欢容,说:“那等老爷、夫人回来后,公子不如就请老爷、夫人去赏戏,夫人可是非常喜欢看戏的!”
庄小姐强自忍着不让自己脸上露出笑容,心中却暗赞小丫头聪明可心。
慕轩想想这也应该——虽然现在去看戏可能未必弄得到雅间,实在不行就找张大老板走后门吧,他点头应允,小丫头笑得更欢了,继续说:“老爷、夫人要晚饭后才回来,公子可以陪小姐出门走走啊!被那个恶人闹了这么多日,小姐在家都快闷坏了,奴婢真怕小姐闷出病来!”
她居然在转瞬之间就将一脸欢容换成了满面忧色,看得慕轩暗叹:这小丫头,不去栖风楼演戏真是太可惜了!绝对的实力派啊!
话说到这份上,慕轩多少也猜到了这小丫鬟的意思就代表庄小姐的意思,想想像庄小姐这样的年纪,原本就应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再说,比起后世那些不得不面对职场竞争压力的女人,现世的女人们实在没什么大事要做,逛逛街,购购物,理所应当。
看他那么好说话,居然什么都答应,晴蓉决定把他之前看别的女人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她开开心心的扶自家小姐回绣楼准备出行,慕轩也就回书房换身衣服,谁知他才把外衫脱下,晴蓉竟然风风火火的推门进来了,慕轩没太大尴尬,小丫鬟也居然只当寻常,把手中那件蓝锻长衫抖开,要伺候慕轩穿上,说是小姐吩咐的,慕轩也不便拒绝,穿上了,居然非常合身,鼻间还闻到了衣衫上散发的淡淡馨香。虽然已是二月天气,但外面还是非常寒冷,晴蓉又把手里的斗篷给他披上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庄小姐还是女扮男装,外加一领斗篷,还是那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这次连晴蓉都成了个俊俏的小书童,背上还背了个长方形的包裹,不知放着什么东西。他们还是从后院角门出去。慕轩对这定州城可不算熟悉,自然由主婢俩引路。
虽然很久之前慕轩就看出来了,庄小姐这位闺阁千金不可能是遭受过裹脚之痛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望了一眼主婢俩的脚下,心说要走着出去逛一天,能吃得消吗?
晴蓉没注意,庄小姐却是芳心“别”的一跳,想:难道他看出来我的……当初娘怕我受那缠足之痛,就依从了我。原来以为他是个超凡脱俗的世间奇男子,却没料到也像那些浊世蠢东西一般很在意这个!她的脸色一时非常难看。
转念一想,她又非常沮丧,谁让自己是出生在这个世道呢!
“罗袜蹑蹀而容兴”,三寸金莲,愈小愈美,这是很久之前那些庸俗无聊的男人定下的所谓“规”;“慢移弓底绣罗鞋”,女子走路就得缓移慢行,这是许多女人都不由自主自觉遵守的所谓“矩”。
要不是娘出身江湖,没有缠足之习,而爹爹遭宦途不平之后有些愤世嫉俗,也许就不会容许自己“任性胡为”了!整个世道如此,又怎能苛求眼前这个男人超尘拔俗呢!要是自己早生个几百年就好了,有宋一代,风气还没有这么迂腐;大唐盛世,更是爽利开放得多!唉——
慕轩不知道只因为那出于关心的一望,自己立马从“世间奇男子”降级成了“浊世蠢东西”,只是看她脸色一会白一会红的,以为自己看她的脚惹怒了她,只好将视线尽量离开她的身影——庄小姐看在眼中,更觉得自己所料不错,心中的懊恼更深更重。
只是,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出来透透气,就暂且忍忍这个“蠢东西”吧!
说起来,这定州也是个有名的地儿,汉武帝非常宠爱的那位“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绝代佳人李妍李夫人就是定州人,西晋诗人、音乐家和爱国将领刘琨是定州人,史书留名的第一位女画家——金代宫素然也是定州人,宋代五大名窑之首——定窑也就在这定州,文庙、开元寺塔、慕容陵、东坡槐等都是本地有名的地方。
难得出来一趟,又有人保驾护航,庄小姐主婢索性就玩个尽兴了。
定州文庙是唐代大中年间定州帅卢简永废佛寺后所修,到北宋皇佑年间,韩魏公大修文庙,并在文庙后创建明伦堂;去年,掌管此地的裴知州认为学居庙后不合制度,就把明伦堂挪到文庙的西北角了。庄小姐之前跟着父亲来过这里一趟,但身为女儿家,又有父亲在侧,自然不能随处走动。这一回,一身男儿装扮的她,在慕轩陪伴之下,将整个文庙走了个遍。
今岁又是科考之年,明伦堂中书声琅琅,进出文庙的很多读书人,都向圣人恭恭敬敬的叩拜,想必是祈祷今秋一举中榜,来年入京一展宏图吧!
在这种氛围中,即便是活泼好动如晴蓉,也安分了许多,四下瞧着,非常好奇,不过明显看人比看景多,还时不时向慕轩脸上瞧着,慕轩多少猜到了她的意思,是拿自己的容貌跟人家比呢!那些士子之中,确实有唇红齿白、相貌俊秀的,他们见了庄小姐这样容貌出众的“同类”,似乎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意,只是慕轩的目光一番扫视之后,居然没有一个敢走过来搭讪的。
定州多槐树,槐树木质细致坚实,枝繁叶茂,花香宜人,而文庙中有一棵槐树是北宋苏轼亲手栽种的,慕轩站在树下,看着这棵繁茂的槐树,思绪纷飞;庄小姐与他隔着几步,望着顶上这片浓荫,似乎是自言自语道:“东坡先生在仕途屡遭贬谪,又遭夫人仙逝的不幸,便自行上书要求出知重难边郡,获准前来定州为知州,前后不到一年,即又被贬英州。在定州时日虽短,但惩贪除恶,整饬军务,修缮军营,赈济灾民,深得民心。这手植的‘东坡槐’与他所命名的‘雪浪石’,定州地方至今视为珍宝。”
“为民谋利者,自然会为民世世代代铭记于心。”慕轩悠然接口,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目光异常深邃。
庄小姐转首望一眼他,就将目光转开了,心中却暗自想: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定州塔建在开元寺内,所以得名“开元寺塔”,又叫“开元宝塔”。这塔是北宋真宗时开始修建,塔底下的石匣内——即民间俗称的金棺银椁——藏着开元寺和尚会能从西竺取经得来的“舍利子”。塔身分里外两层,如同母子环抱,中间有阶梯,四面盘旋一直到顶,塔高十三级,实际上只有十一层。整座塔全部为砖木结构,工程浩大,前后建了五十四年,到仁宗时才完工,用材之多,留下了“砍尽嘉山木,修成定州塔”的传说。
定州塔在军事上起过重要作用,当年,定州所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史称,天下十八道,惟河北最重;河北三十六州郡,惟定州最重。定州被看做“天下要冲之最”,北宋时,定州是北部边防要地,北与契丹相接,经常发生战事,这塔自然就成了宋军了望契丹军情的最好之地,所以又名“料敌塔”。
塔呈平面八角形,比例匀称,外观秀丽,其中四个正面是辟券门,其余四面设假窗,雕几何形窗棂,各层券门上的砖雕门额、门簪及券顶上雕琢的佛光展现着“佛光普照,香火缭绕”的盛景;砖雕假窗精工细琢,花纹各异,技艺精湛。塔内每层都有佛龛、彩绘,层层都有梯级,两层之间又形成八角形回廊,回廊壁上保存着北宋时期精美的壁画,色彩艳丽,栩栩如生。庄小姐在最顶层的佛龛前恭恭敬敬礼佛,垂首合十了良久,不知在心里许着什么愿望。
之后在塔顶远眺,整个定州城都在视线之中——不仅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近在眼前,西北方的嘉山尽收眼底,连正南方距城数十里的大沙河都可一眼望到,波光粼粼的河水象一条银色的缎带,横卧在平坦的大地上,庄小姐顿时觉得心旷神怡,她于是让晴蓉把背上的包裹解下来。晴蓉一上塔顶,就小脸煞白,慕轩猜她可能有恐高症,就接过她手里的包裹递给庄小姐,而后让晴蓉坐楼梯上歇着。
庄小姐把包裹打开,里面原来是一具短短的瑶琴,她居然就席地盘膝而坐,将瑶琴横在膝上,之后按宫引商,奏了一曲,慕轩不知道她奏的是什么曲子,但听着时而心神动摇,时而惊心动魄,时而又觉眼前风光无限,如置身险峻的峰顶一般。
“好一曲《绝顶》!”一曲奏罢,一个拾级而上的士子明显是识货的,拍着阶梯扶手赞叹道,慕轩这才心中恍然:原来就叫“绝顶”,难怪有“一览众山小”之感!
“每上穹然绝顶处,几疑身到碧虚中。”那三十上下的士子吟着宣德年间定州知州赞美开元寺塔的诗句,望着庄小姐赞不绝口,“听仁兄这一曲,方知袁州牧诚不我欺矣!”
庄小姐对着对方大方的点首微笑,表示感谢,之后全然不顾对方眼中热切的亲近之意,起身重又将瑶琴包上,直接就递给了慕轩,后者将瑶琴抱在怀中,庄小姐过去扶起脸色稍微好转一些的晴蓉,沿阶下塔,只留下那自诩知音的士子在塔顶空自嗟叹。
眼看午时将过,慕轩说找地方吃饭,庄小姐就近选了家小饭馆,三人吃了一荤三素四道菜两盘包子,慕轩一人吃了一盘半。之后,庄小姐说要透透气,率先往北城门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来到了城外五六里一处土岗上,已是二月下旬,草木返青,纵目一望,满眼都是绿茸茸的,虽还算不上繁茂,但起伏有致,别有一番情趣——唯一可惜的,是迎面吹来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
“这儿景致还好吧?”庄小姐目光投向远处,随口问道。
慕轩点头说:“比起塞上风光,这儿可算风景如画了。”
庄小姐点首赞同,轻轻一叹:“这样的风光,也不是女儿家可以随时欣赏到的。”
慕轩还没什么表示,小丫鬟晴蓉居然也是一声叹息:“这有什么好的,我们庄上有个大财主,他家的院子占了大半个庄子,里面亭台楼阁、山石池塘,什么都有,那景色才好呢!唉,就是他把庄里许多人家的田都抢了,我家的地也没了,爹娘都饿死了,要不是小姐心好收留我,还给我起了现在这个名字,我也早饿死了。”
慕轩见她一直嘻嘻哈哈,一派天真浪漫,却没想到原来也是受尽磨难的,不觉愤然,说:“天下虽广,有些人常自称地大物博,只是自古以来,豪强占夺民田,建屋造瓴,供一己奢华;百姓流离失所,几无立锥之地。长此以往。天下将再无可耕之地,无可收之粮,到时候,纵有金山银山,又不知赖何生存!”
晴蓉听得迷迷糊糊,却不住的点着脑袋说:“就是就是!”
庄小姐见她那样子有些好笑,又觉得身边的这个男人没来由发这番感慨,一个曾经为国为民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一个连女子的秀足不是三寸金莲都非常在意的浊世蠢东西,转眼却成了一个慷慨激昂的愤世嫉俗之士,是他心中确实有事呢,还是装腔作势故装高深?
晴蓉忽然兴奋地叫起来,原来是看见了一丛盛开的野花,她蹦蹦跳跳跑过去摘花,慕轩笑了,转头看见身边伊人神情有些怔怔的,似乎有些忧伤,他不明白为什么,也不觉怔了一会儿,然后就从腰间取出那管银箫,凑近唇边,吹奏起来,他心有所思,吹奏的是一曲《征人怨》,箫声呜咽,幽怨之声随风飘送,传到远处,余音却又被风儿送回到耳边。
庄小姐怔怔地聆听片刻,不得不佩服他的箫技非常高明,她也就在草地上盘膝坐下,那具瑶琴再次横在了膝上,她双手虚按琴弦,片刻,终于纤指一挑,找准了一个角声,将琴音切入箫声,琴箫相合,幽怨之意更甚,连不懂乐理的晴蓉听了,也觉得心中酸酸的,似有无限委屈,眼中湿湿的,泪水盈盈,连手中那捧野花散落一地也没注意。
“好一曲《征人怨》!好一对珠联璧合的绝世璧人!”突然有人高声赞叹,正演奏得非常投入的两人被这一打扰,都停了下来,抬眼循声望去,出现在他们眼帘中的,竟然是“色恶魔”阳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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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惨状,无斋没时间伤心,低头码字中……得早点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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