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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书煜一夜无眠,上午很早就带着人去签约了,从他开始签署第一份协议书的时候,研究所授权的科室女专家已经带着助手和各种完美的仪器跟着老军医直奔桑红所住的医院了。
老军医经过两个小时的论战,用完善的医疗方案终于征服了那群会诊的业界精英,他觉得这群货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痛,对他提出的危险明明都有预见,但却拒绝承认,即便最后屈从于他的方案,大部分人也都是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林汗青得知让胎儿流产就能很快地救醒桑红,不由想要骂娘,那群该死的外国佬治疗了这么久,原来都是隔靴搔痒,用什么药都在估计着对胎儿的损害,难怪没有一点成效!
一个医生一直在强调,m国的医疗卫生法,堕胎必须经过孕妇的同意才能施加手术干预,林汗青几乎要疯了,这群该死的教条主义的家伙,桑红昏迷着哪里可能表态,如果她能说话,用得着这样大动干戈?
当即力排众议、支持老军医,最终,在手术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红红,没有了孩子对你的身体治疗有极大的好处,而且,这样割断了和过去那些伤心事的联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经过快速的准备,老军医和女专家决定同时进行手术,病人长期昏迷,不利于再注射麻醉剂,再说,痛觉对这样的病人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对唤醒那沉睡麻木的神经有很大帮助。
老军医把手术床合理地进行了调节,把桑红的头部仰面固定好,他现在需要把她已经结痂的丑陋的伤口重新撕裂,检查受伤部位是不是有些细微的神经元受损,然后顺便给她的伤口进行美容。
他的助手已经在用手术刀熟练地把桑红头上残余的头发全部都刮得精光,那触手的柔软发质让他有些遗憾,女孩子谁不爱美呢?她醒了估计会很痛苦的。
可是一点点的头发都可能会给她的伤口造成感染,和健康得活下去相比,这些撑面子的东西,显得微不足道。
那个女专家显然更是个熟练的妇科医生,在老军医动手术之前,问她的手术需要几分钟。
女专家指挥着助手把桑红的双腿固定到手术床两侧的搁架上,消毒,b超探查,各种数据连接仪器,女助手口齿清晰地一一报着,都显示病人体内的胎儿发育情况良好。
那女专家确定了胎儿的各种信息都健康得超出预期,就松了口气对他说:“取出胎儿估计需要三十秒,清理宫内残余物需要五分钟。”
老军医那双唯一露在口罩和手术帽之间的眼睛对她赞赏地点头:“我喜欢手脚麻利的家伙,也需要你的配合。”
“请讲。”女专家很客气,面对病人,他们是站在同一条战线的。
“我的手术估计需要三十分钟左右,修复受损的神经元,之后她可能就会有知觉,你的那最痛的三十秒,对她很关键,是刺激她苏醒的重要辅助,我做完让你开始的时候,你再开始,可以吗?”
老军医手上的动作不停,他已经在准备药物了。
女专家脸上有些不忍:“真的不用麻醉剂吗?会很痛的,那种痛,我无法比喻,我想问为什么我不能在你之前做完我负责的手术,那样会让病人少遭点罪。”
“她昏迷已经很久了,痛觉对她是很奢侈的一种感觉,对唤醒她待会儿被我修复好的神经元来说,你的手术紧随其后,会有更好的疗效。”
“这样啊,也好,不白痛这一下。”
女专家点头,一脸同情地看着那张苍白得剪影一样的清秀小脸,这女孩子才刚刚十八岁,身型和欧美人相比,有些纤细,蓬乱的头发剃光后五官更是清丽,也让她的年龄显得低于同龄人。
但是头顶那毫无遮挡的丑陋的伤口实在缺乏违和感,她有些担心,手术之后,这样关键的部位如果头发稀疏或者压根儿就没有头发,这女孩子估计这辈子都得戴着假发套生活了。
生命中让人遗憾的东西太多了。
老军医已经准备好了临床疗效最好的药物,他甚至已经把有效的针剂注射到了一边挂在输液架上的液体瓶子内,只等手术结束,就把它们输入桑红的头部,他有把握,这些药物一旦注射到到她的体内,她就会很快地苏醒过来。
伤口比他预料的要深一些,因为是撞伤,断裂面很大,随着伤口的撕裂瞬间血液就开始涌出。
女专家确实是从来没有看到有人能拿着手术刀毫不犹豫就割裂已经长好的伤口,那恐怖丑陋的伤口和桑红那张毫无反应的小脸,让她有种血腥的恐惧感,这女孩子面对这样的痛觉刺激,都毫无反应,看来大脑是受到损伤了。
不过脑部的神经血管都很细,一般都是靠着病人伤口长好以后,自身进行修复的,那些能畅通那些无法畅通这都取决于她的命运,他这样一刀割开已经长好的伤口,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又会被迫延长多久的恢复时间。
她的心里充满同情和惋惜。
老军医做过的手术数不过来,对人体的结构熟得不能再熟,身边的助手配合默契地用纱布蘸干净一片,他都能飞快地用手术钳找到断裂的关键的部位,加入辅助的人体能够吸收的细小管道,把断裂的部位修复起来。
女专家有些惊讶了,这个人竟然能用仅仅通过手术钳就能找到隐藏在血肉中的细小神经,不是亲眼所见,她简直无法相信,这样神奇的方式接通,女孩子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她的苏醒不再是一个没完没了的变数,而是肯定的结果。
老军医瞪大眼睛弯着腰凑到伤口上,动作快速地进行修复。
显然他也很吃力,这样细小的神经元并不好找,双手毫不颤抖地进行断裂修复,对他的年龄也是一个挑战。
他额头的汗水不停地渗出,助手都很及时地帮他擦去,避免汗水下落模糊他的视线,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血腥味,静默中只有他的手术钳轻微相撞的细碎金属声。
这样用了五个小小的辅助管,桑红头部的伤口竟然不再流血了。
老军医再次仔细查看那参差不齐的伤口,确定没有遗漏,这才双手手指一揪,硬生生地拉出她伤口周围的头皮来,助手把缝合用的针线递到他的手里,他毫不手软地愣是把那碰掉残缺的伤口给缝合了,周围的头皮都向着那个伤口的缝合线聚拢。
丝丝的针线穿过皮肉的声音,让人听得背脊生寒,终于那折磨人的声音停止了,老军医欣赏一般看看自己手下修补好的伤口:“真遗憾,要是年龄大一些,连拉皮的手术都一道做了,该多完美。”
老军医头都不抬,一抬手,助手已经快速地把那个输液架推到了桑红的身边,老军医五指伸缩了几下活动活动,歪着脖子做了几拍头部运动。
然后弯下腰捏着那输液管下边极细极细的针头,另一只手捏着浸满酒精的棉球在桑红的额头上缓缓擦过。
他的手指随着擦拭,轻轻拍着她光洁的额头,这女孩的皮肤好得几乎透明,淡蓝色的血管在她额头一览无遗,可是,都不是他要寻找的那根。
他很耐心,终于找到了自己要寻的那根血管,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把针头里的空气排空了,然后插在了那根极细极细的血管里,输液管回血很慢,不过看他那如释重负的神情,显然是成功了。
“你的手术,快!”他出声催促。
一直严阵以待的女专家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她是来取协议书上的天价胎儿的,虽然她被老军医的高超手术技艺震撼,但她的本职已经成为本能了。
她拿起扩宫器快速的往那女子的下体推入,助手端着囊袋一样的仿生软袋停在出口,女专家抬手把那头上戴着的曲透镜覆盖到眼睛上,手上探入宫内的仿生软管一按,就如微型胎盘一样,把那个小小的拳头大小的胎儿吸了过来,她快速地继续调整,只见一层薄薄的仿生膜一点点地从胎盘上沿着胎儿的身体蔓延,很快就把那小东西包裹起来了。
女专家按着桑红腿根的手突然毫无征兆地振动了一下,她能感觉到病人的反应:“有反应了!”
在病人出现有意识的宫缩之前,她必须完成自己的使命。
女专家的手轻轻地拉着那仿生管往外拉,似乎胎儿能感觉到危险,拼命地向着远处突突地跳,最终还是不敌软管的吸力,在第一阵宫缩之前,顺着那股推力,胎儿被她有技巧地从里边取了出来,快速地滑到了助手备好的仿生软袋里。
病人的双腿在金属支架上弹跳了两下,站在两侧的助手伸手按住了。
女专家抬起头,冷静地吩咐手下:“清宫,给病人注射消炎和有助宫缩的药物。”
她让开位置,助手轻车熟路地开始做善后工作。
老军医已经给桑红头部的伤口处贴上了细胞再生膜,清理了伤口周围的血迹,完成了所有的工序。
那女专家显然知道那块膜的功效,她脱着手术手套,过去认真地看看伤口上贴着的那层东西:“这东西真的有传说的那样神奇吗?”
东西虽然是她们科研机构研制的,但她并没有使用的那个福分。
老军医自傲一笑:“当然,你以后还会见到她,可以看看那种神奇的疗效,她的头发不会少,伤口处不会有任何痕迹,这些丑陋的缝合线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嗯——这小姑娘依然会是一个美人。”
他的视线移到正在把仿生袋小心地往一边的箱子里放的助手:“那个袋子真的能和母亲的子宫相媲美吗?”
女军医回头看到三个助手已经各司其职地忙碌了,那个照顾胎儿的正在检测登记各种数据,一个给病人的胳膊上扎上了输液的针头,让药物能及时流到病人体内,另一个收拾好狼藉的残局,然后两个助手齐心协力地把病人从那个令人尴尬的姿势中解放出来,让她的身体平躺了,盖好。
这些都配合得极其默契,让她觉得自己的手下没有给自己丢脸,她得意一笑,:
“当然,你以后也会见到这个神奇的小生命,这不是第一例,同样的业务我做过十二次,一个仅仅怀孕三个月的孕妇出了车祸死去,从她体内取出的胎儿现在已经上了幼儿园了。”
“哦,真的让人很期待。”老军医开始转身查看桑红头部连接在仪器上的数据。
那些数据似乎有了点细微的变化,但是数据变化不大。
老军医的神色很凝重。
女军医也盯着那几台脑部反射仪器,看看那挂在桑红头部不远处的一小瓶液体,那液体几乎看不出滴的痕迹:
“你选择的血管似乎太细了点,为什么不选更有力的?”
“这个血管是直达,只要能滴入,没有丝毫损耗,她很快就能醒来了,慢一点,但效果显著。”
老军医不急不躁地看着,管子里的回血已经不见了,显然已经流回血管去了,液体虽然很久才滴下一点,但很显然,药物已经开始进入病人的体内了。
一股泠泠的液体醍醐灌顶一样从她的灵台上滴落,她似乎能感觉到那清凉的液体在阻滞滚烫的大脑里流动的丝丝声,所过之处,一点点地开始了清晰的疼痛。
黑暗一点点地消失,她的意识开始恢复。
桑红用尽全力只不过是睁开了一只眼睛,那细细的缝隙里看到的世界,在她的视线里旋转漂浮不定,身体似乎在往一个黑色的漩涡滑落。
小腹在下坠,一个冰冷的毒蛇一样的东西侵入她的身体,搅得她痛得抽搐,小腹!她的手伸手想要去捂,却只能无力地动了动手指。
她感觉到头骨上的脉动,就像是打乱了节奏的节拍器,随着那冰冷的液体一点点地蔓延,她觉得头部空空的仿佛是一个饥饿的大口,渴望着那些冰冷的液体,可是,液体滴得太慢了,仿佛是一出现,就被那些饥渴不已的血管吞噬了同化掉,又开始滚烫的闷热。
疼痛在延续,除了头顶还有腹部,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让她觉得是不是到了地狱,被人敲骨吸髓了?
她的身体开始出现大量的汗水,一个女护士耐心地给她擦拭着。
桑红想要睁眼,却痛得眉心紧缩,怎么都攥不住力气,好像身体漏了气一样,疼痛和空洞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就如同砧板上待人宰割的一团死肉。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开始流淌,终于,一滴清凉的液体推进到了她大脑里饥渴的区域,她觉得喉咙里涌出一股力气,她抽搐着嘴角,出了声:
“痛——妈——妈——”
那声音嘶哑干涩,却让一直照顾她观察她的女护士激动地笑出了泪水。
“她说话了——她能说话了——眼皮也在跳动——她在睁眼——”
女护士惊喜地说着。
桑红听得那清脆的声音,一时间压根儿就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控制各部位的神经元开始恢复作用了,数据出现大幅度的波动,很好,她恢复了知觉,会说话,能看得色彩,现在可以给她注射催眠剂了,不然她会痛死的。”
老军医闻声,一脸骄傲的笑容,看着那些仪器上边的数据总结了这次成功的手术接过。
桑红吃力地想通了那话里的意思,却因为痛觉太过巨大,无法凝聚注意力,她有些无能为力,但是催眠剂她却是知道的。
她张口想要拒绝,她刚刚从黑暗燥热中醒来,不想再要那份混沌蒙昧的黑暗了。
而且,她忽然想到了黑暗之前的那个瞬间,那个冲着她飞过来的吐着火舌的恶魔的身影,子弹射击在地面上激起的细碎石屑撞得她的腿生疼,她看着那张让她梦牵魂绕的俊脸,翻身逃开,她想大声喊危险,让他躲过子弹,但是一股大力推到她的身上,头部一阵疼痛,世界就陷入黑暗了。
他怎么样了?
桑红想张口问这个让她最忧心的问题,但是她只觉得身体上片刻的针刺入肤的尖锐刺痛,睡意无法抵挡地袭来,她的眼前又一片漆黑了。
啊啊啊——我愿意疼痛也不愿昏迷啊——桑红担心自己在黑暗里无法醒来,却没有人听到她的心语,郁闷地睡了过去。
“呵呵,这母子俩的生命力都很旺盛哪!”那边在细细地观察胎儿数据的女专家闻言笑着接口。
“是啊,年轻的肌体有着惊人的吸收和康复能力,真是让人赞叹!如果能挨过高烧低烧之类的反应,她一星期就能下床了。”
老军医看着桑红的数据,笑着搓搓下巴。
女专家却摇摇头:“别大意了,她这是一起做了两个手术,此刻是最虚弱的时刻,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老军医经她一提醒,咧咧嘴道:“对不起,我有点得意忘形了。”
当即开始给助手交代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和数据。
“这边是咱们商量好了没有冲突的最佳康复药物,你再看一遍,没有问题的话,这里就拜托您了,我们回去还要很多的工作要做。”
女专家说着把那张她刚刚补充好的单子递给老军医。
老军医接过去一一看了,为了她几个问题,连连点头,之后女专家就带着自己的三个助手离开了。
等在病房外边忧虑至极的林汗青一看她出来,连忙抓了她的胳膊问她情况。
当时老军医向他介绍这个女专家的时候,只是说她是个很好的妇科医生,她们带着的器具里盛放着宝贵的利于桑红苏醒的有效药物,林汗青对他十分信任,此刻看到她们出来,知道手术已经做完了。
“手术很成功,刚刚病人开口说了话——应该是——痛——妈妈——,各项数据反应都很正常,但是二十四小时内属于严格的危险期,她现在已经被注射了催眠剂,估计醒来,药物就会吸收得差不多了;
还有,那位医生让我带话,这二十四小时属于他全程照顾,以巩固治疗。”
“谢谢,谢谢!”林汗青一听桑红竟然会说话了,心里的一块石头顿时落地,他擦擦光头上的虚汗,连声道谢。
“那我们就告辞了。”女专家带着自己的助手匆匆离开。
等着外边的那群医生都想进去看看。
林汗青一挥手,他的弟子已经闪身挡在了急救室门口。
他对着那群脸色变得不好看的医生们抱抱拳:“各位,对不住,一会儿里边的各种数据你们的手下都会带出来的,严格的危险期,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其实他自己更渴望能进去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