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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晓楠带着绝对的优越感,扭着窈窕的水蛇腰走到酒柜边,伸手取下了一瓶红酒,对桑红说:
“一起喝杯红酒好了,请坐。”
说着她把两只并列很近的吧椅拉开了一些距离,姿态娴雅地靠着吧椅靠背坐了,把手中的另一只酒杯递给了桑红。
“我从不随便喝酒,谢谢。”桑红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梅晓楠丝毫不以为意地笑笑,动作优雅地把手中的两半杯子红酒合并到了一个杯子里,满足地低头嗅嗅,轻启红唇,抿了一小口。
桑红冷眼看着风姿绰约的梅晓楠,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确实拥有很明显的吸引人的气质和魅力。
“你这房子的装修风格很独特,和你很配。”桑红努力地缓和自己的情绪,寻找着话题。
“是啊,我妈妈对于室内设计有很独特的看法,所以,我对于这些也懂点。”梅晓楠满意地环顾四周。
“你妈妈真是个品味不凡的女人。”桑红叹息道。
“可惜,她已经世了。”梅晓楠叹息着,目光怅然。
“你一定很难过,你这样是在怀念她吗?或者,好好地照顾父亲,才是留住难得的亲情的最好方法。”桑红安慰道。
“很遗憾,我也很想有父亲可以照顾,可是,我没有——父亲。”梅晓楠眼神有些冷漠,有些怨恨。
“哦,失一个亲人是不幸,失双亲就是粗心了。”桑红叹息道,很显然她为了事业失了太多。
“没想到你也奥斯卡—王尔德。”
梅晓楠听到桑红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不由惊诧地扫了她一眼。
这样年龄的女孩子,在这个浅阅的时代,竟然看过这样的作品,而且能这样恰如其分地引用,让梅晓楠有些惊异,更多的是惊喜,宋书煜对女人的品味上并没有停留在稚嫩的外表上,这个女孩子还是有些内涵的。
“从未过,是宋书煜给我推荐过这样的一个名人,当然包括这句名言。”桑红稚气的小脸上,带着一抹回忆往事时涌现的甜美的微笑。
“他还教给你什么?”梅晓楠听到她提起宋书煜,心道你终于沉不住气了。
“很多——”桑红并不打算说下,话锋一转,“难道你觉得他在做这些的时候,都是把我当做你来怀念吗?
显然不可能,这个世界,我们错过的东西会有很多,都是再也回不来的,比如亲情,比如爱情,你凭什么觉得十多年的分离,丝毫都没有拉开你们的距离?
你毁了我,也得不到他;
同是女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你不觉得残酷吗?你是在摧毁我的整个世界。”
桑红勇敢地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她的双拳在衣袖内紧握,努力让自己不要当着她的面流出乞求愤怒的泪水。
“小朋友,不是我要毁了你,是你自己毁了自己,做事情心慈手软给人留下致命的威胁你的把柄,很显然,溺爱你的双亲没有告诉过你这个世界的真相有多残酷;
你这样的女人,嫁给宋书煜也是他的包袱,终究会成为他仕途上的挡路石,你只会不停地给他添乱,让他帮着你擦永远也擦不净的屁股。”
梅晓楠用充满嘲弄的口气刻薄地笑道,丝毫都没有惭愧的意思。
“你——”桑红想不到自己说出的自以为很有杀伤力的话,和这个女人的反击相比,显然幼稚又软弱,她被对方的尖刻气得说不出话。
“别吃惊,你自己也清楚,来这里见了我是不会听到溢美之词的,好了,天不早了,他已经回家等你了,难道你要在我这里过夜吗?抱歉,我已经被他——额——折腾得精疲力尽了。”
梅晓楠的反击举重若轻,却句句击中桑红的要害。
桑红觉得头晕目眩,她听到自己喉咙发出微弱的声音:
“你们——你们——”她把视线从梅晓楠的身上移开,盯着那庞大的酒柜上的方格,艰难地克制了很久,终于咽下了那让她痛恨的代表软弱的泪水,艰难地问,“多久了?”
沉默。
梅晓楠做出思考的样子,显然很满意她的震惊和绝望:
“你的意思是我和宋书煜?猜猜看好了,难道你都没有发现枕边人的异常?”
桑红看着她那漂亮的脸上那恶毒的笑容,忽然明白时光历练对女人的成全和毁灭,至少在无耻这一块上,她真的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怎么能把和男人上床的事情当做吃饭一样随意地就能说出口呢?
还是当着她这正牌的未婚妻,这恐怕不单单是挑衅了,更多的是侮辱。
梅晓楠觉得这个女孩子幼稚嫩绰得让她恶心,她就是凭着这样的一副让人心疼的小模样俘虏了宋书煜的心吗?
真令人恶心,多年来商场拼杀,造就了她的刚强卑劣,她鄙视一切软弱的东西。
当然,能利用的任何破坏他们之间感情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大概不过十天半月吧,具体时间记不清了,你知道,对于男人来说,初恋都是他们最美好的记忆,而恰巧,分离的时光显然没有抛弃我,让他发现我新的魅力,飞蛾扑火一样地炽热,我能做的不过是——应付而已。”
“你们之间——你——你的意思——你只是逢场作戏?”
桑红听着她如此轻视她的尊严,如此地践踏宋书煜的感情,她的心碎裂一样地痛,太阳穴都开始突突地跳着。
梅晓楠哈哈笑道:“爱情,显然这是他认为的。”
又是致命的一击,桑红觉得眼睛一阵发黑。
桑红都难受得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她痛心地问:“那你呢?”
“我?哈哈,女人真正的成熟是要相信自己的魅力,拥有骄傲的事业!至于爱情?或许以后,我们两人会在回忆中寻找到的;
虽然我很喜欢被不同的男人压在身下,可是,我也不是多么排斥他,毕竟,部长夫人的头衔,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个荣耀,还是以后源源不断地掘金的强大名片;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他确实能在床上取悦我。”
有没有比这样的第三者更无耻更嚣张的女人了?
喜欢被不同的男人压在身下!太恶心了!桑红都无法想象宋书煜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一个女人!
她不可置信地摇摇头,瞠目结舌都不足以表示她的震惊:
“怎么会有——会有你这样拿无耻当长矛,拿污秽当荣耀,拿卑鄙当盾牌,拿放荡当骄傲的女人?”
梅晓楠带着残忍的笑意,恶意地刺激她:“啧啧,你的话真是恰当哦,形容得真贴切!
可是,我一个人怎么放荡得起来?
你可能也知道,宋书煜的床上功夫很强的,不过,话又说了回来,按照他的说法,你也许压根儿就没有这个概念,搞得他每一次做ai都像是在强兼。”
“闭嘴!”桑红抬手捂住耳朵。
“不——收起你那小女人的尖叫,听好了,他爱我,他的热情,他的爱都是我的。”
“他不会爱你的——你这个垃圾——”
“他爱我,瞧瞧你,一不小心就开始抓狂地尖叫,他怎么可能喜欢这样一个敏感脆弱的女人?”
“别说了——”
“他厌倦你的幼稚可笑,厌倦你床上那副畏惧的模样——”
“我说过不要说了——”
“不过,他说过,他最讨厌的就是——你也自己厌恶自己,你的自卑,你的敏感多疑,你的故作坚强,你的一副为了爱情做出很多牺牲的恶心模样,一直拒绝接受自己做过那些罪恶的事情,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梅晓楠看过桑红那么多的资料,她当然知道怎么说话来戳中对方的痛处,敢来她的地盘撒野,宋书煜真的是把这个小丫头惯坏了,她不知道自己一看到她,就嫉妒得发狂吗?
自己送上门来让人虐待,机会怎么能放过?
梅晓楠一边刻薄地攻击着桑红,头脑里想着宋书煜离开时候的决绝和头也不回的背影,恨得牙都要咬碎了,他那么迫不及待地就是要奔向这个幼稚可笑的小女人的怀抱吗?
太他妈的让人恨了!
“你这个卑鄙的第三者!人渣!女人中的败类!”
“那也好过你这即将进到监狱的杀人犯!”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不会有好下场——”
“你有?”
“我什么都有,现在你这个巫婆一样的恶女人就要毁灭我的一切!”
“是啊,面对现实吧,你也不过是即将入狱的可怜虫,连自己的男人都喂不饱——”
桑红看着梅晓楠那美艳的红唇突出一句句无比恶毒的话,就是在这个时候爆发的,她一把抓住吧台上那个梅晓楠倒出了点红酒的瓶子,疯了一样地抡起,猛地砸到了她的头上。
酒瓶碎裂,轻易就断成了两截。
残破的细长的瓶颈握在桑红的手里。
梅晓楠晃了晃身子,抬手捂住了脑袋,她的脸痛得扭曲着,向桑红凶猛地扑过。
桑红再次本能地挥动胳膊,朝着她抡了过。
梅晓楠的头一低,猛力地对着桑红身体撞,桑红被她这泼妇一样的打法吓得乱了章法,锯齿状的玻璃瓶子的碎裂端,就那么毫无悬念地插进了她那裸露的后颈子。
然后——无法阻止的冲力,让梅晓楠扑倒在桑红的身上,两人一起倒在吧台一角的木地板上,那血喷了桑红一脸。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秒钟之内,桑红便觉得她的身上湿透了——被喷出的血液浸透了,她一脸是血,一瞬间扑鼻的腥味让她眼睛发黑,腹部翻滚。
她慌乱失措地推开身上的梅晓楠。
梅晓楠的脸看向她,脸色瓷白,满脸的惊恐和不解,她那优美的唇形张成了一个嘲弄的模样,艰难地说:“这下——你成了真正的杀人犯了。”
“你要坚持住,我——马上打急救电话。”
桑红呕吐着胃里那翻滚的恐惧,顾不得擦拭一下,吓得浑身发抖,抖抖索索地摸着自己的衣服口袋,寻找着手机。
“我——得不到的——你也失——”梅晓楠说着瞳孔一点点地涣散开了,她的头,无力地垂下。
室内一片恐怖的寂静。
桑红腹部的恶心感怎么都忍不住,她不停地呕吐,直到呕吐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双腿无力,瘫软在木地板上,一阵阵的耳朵轰鸣声让她充满着不真实的幻觉。
时间似乎被故意地拉长了,空间也在发生着膨胀或者压缩,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桑红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感觉到自己的双唇无比干燥,嘴里那恶心的呕吐物的味道让她难以忍受,什么东西缓缓地在她的皮肤上流动,她不得不伸出舌头舔舔,那股黏稠的液体唤醒了她的神智——
生活——在这几秒钟之间,给她开了个大玩笑——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桑红忽然惊恐地发现,梅晓楠的拳头正在慢慢地松开。
她的眼睛一亮,还活着?她拿出手机,开始拨打急救电话,然后把手小心地伸到了梅晓楠的鼻子前边。
没有气息!
桑红不相信地抬手揪了两下头发,放到她的鼻子下边,连轻微的颤动都没有!
悔恨的泪水从她的脸上流下来,她挂断了手机那边传来的一叠声的询问。
她紧紧地盯着梅晓楠的手,那动作,毫无疑问,只是一种不受意志控制的神经痉挛而已。
和现在的恐惧相比,她先前害怕失的那些,都轻微得不值一提——她现在必须失生命了——无论这个卑鄙的女人怎么该死,她都得给她偿命。
这下,她真的成了杀人犯了!
那手指终于停止了活动,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梅晓楠,她颈子上的瓶子柄的深度,见证了她冲动之下的力度之大,果然是没有白白地训练啊,一下子就夺取了别人的生命,还有自己的生命。
她终于明白了,教官说过的那邪——你们经过特训,就是杀人利器,生活里边一定要注意修身养性,切记一定不要和普通人动手,那后果是你们无法承受的。
十几分钟之前,她还是一个勤奋向上,让亲人引以为傲的优秀的人,她有宠爱她的父母,有呵护她的外公,有一个让人羡慕的未婚夫,更有着马上就会到来的婚期,她的成绩被两个母校引以为傲,她荣誉被珍藏在校史馆里,而现在……
全都——没有了!
甚至还没有用到二十分钟,从她冲动地抓起瓶子的一瞬间起,不超过五秒。
她努力地奋斗的来的一切——所有的亲情和友情还有爱情,所有的骄傲的成绩和汗水换来的荣耀——怎么会在短短的五秒钟之内就失了呢?
难道生命中的一切都这么的不堪一击吗?
那么强悍卑鄙的梅晓楠怎么会这么的轻易就能死?
她的出现难道就是为了摧毁她的生活吗?
这个世界的规则要不要这么的因果分明啊,一个冲动,人生就被改写,一切都没抹杀,从此将被作为一个耻辱的印记,被那些曾经爱着她的人心痛?
前一秒还是一个模范的问心无愧、让人羡慕的模范军人,模范公民,后一秒就成为了一个——
杀人犯?
我?
是的,是我!
桑红脸上的血已经凝固了,束缚她的皮肤紧绷着,身上的迷彩服已经湿透了,板结着的暗色的血腥块儿,地上的血已经开始小溪一样地蔓延着,一个人的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液呢?
桑红盯着梅晓楠不断僵硬的尸体,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一种奇特的清醒已经开始萌生,正在努力地把无意识的惊恐和绝望压下,等到她完全清醒时,她觉得自己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站起来,拨打警局电话,跟警察说明一切,洗刷耻辱,承担后果。
她所受过的教育,让她无可逃避地想到了这些。
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至少,要回见那些亲人一面,和和气气地道别好了,反正明天一切都会糟糕得不可收拾,多了这条罪名,正好可以什么都不再幻想。
她累了,真的累了,努力地抓那些抓不到的幸福,现在终于可以被迫地放弃了,不过,对宋书煜来说,不知道他会恨她还是感激她,感激应该是不可能的吧,杀死了他的旧爱,同时也杀死了他的新欢,估计他会很痛苦吧?
他会后悔吗?
他会继续失眠下吧?
这一切都不再重要,她已经付出了所有的代价来捍卫她可笑可悲的爱情,以后的生命都是赎罪的过程,不会再有属于她的任何乐趣了!
她在努力地想,她的一生是被宋书煜毁了呢,还是被自己给毁了?
没有那恐怖的嫉妒和爱,会有这样可怜凄惨的桑红吗?
她忽然想到童年的时候,自由自在地游荡在大缸山上,游荡在底层那些简陋的店铺和赌场里。
——那时候,她是多么的自由自在,她曾经为自己被宋书煜拔高的理想和见识而骄傲,为自己幻想开一个小赌场的理想而羞愧不已,可是现在,她明白了,她这辈子,在遇到宋书煜之前,在她还没有被爱情绑架——那个时候的她,才是最自由的她,才是活得最真实最有滋有味的桑红。
现在,自由将要失,生命也将结束——最重要的是要给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给她提供过一条染色体的男人捐献骨髓,感谢他给了她生命,虽然这生命太短暂了一些。
要回老家见见双亲,希望妈妈不要被自己的罪名吓死,那她的罪过可太大了。
谁说过儿女都是讨债鬼呢,那她对妈妈来说,真的是个太残酷的存在了。
要见见外公,谢谢他对她的呵护,如果还有时间的话。
宋书煜,见吗?
秦洛水,见吗?
还是不见好了,他们那样的男人,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知道的。
原来人临死之前,最挂念的还是一直都被自己忽视着的血亲,那些你认为给你带来幸福和快乐的男人,在生命将要结束之前,都是可有可无的。
她无论多么地努力地灿烂过,留在他们记忆里的也不过是短短的一声叹息罢了!
现在——哪里?
桑红镇定地问自己。
医院!
虽然宋书煜昨天只是和她说过一次那个医院的名字和病房的位置,以及主治医生的名字,她也不过是看了那张名片一眼,可是她依然很清楚地记得所有的准确信息。
时间很紧,她要争分夺秒地做这些事情。
桑红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知道这样出,不出大门口,就会被抓住。
她站起身,看看梅晓楠的尸体,看看自己的双手,她为自己的冲动悔恨得要死——这样的一个恶心人的女人,怎么就能硬是毁了她呢?
她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轻易就找到了向南的那处卧室,抓了床上的床罩,她抖了抖看看足够大,走出来,把梅晓楠的身体盖住。
卧室旁边是个很大的衣帽间,梅晓楠是个奢侈的女人,那么大的衣柜,很多的新衣服都连标签都没有拆开,就那么挂着。
桑红挑了两件实用的衣服,拿到了卫生间,快速地收拾好身上的狼狈痕迹,把自己弄得干净能见人。
临出门的时候,她看到梅晓楠的包包——她晚一些被人发现,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多些时间?
逃犯?逃犯就逃犯吧,她有事情要做。
桑红从梅晓楠的包包里取出了房门钥匙和车子钥匙,开她的车子出好了,不然,她的车子停在外边,很容易就会让人知道她在家。
桑红顺手拿起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的一个漂亮的帽子,看看样式,和她的衣服还算搭配,希望保安能把自己当成她就好了。
小区的保安系统并不严谨,这和这里的入住率有关,桑红有些庆幸,不过,她也清楚地知道,梅晓楠这样醒目的女人,不被保安记住,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算了,真的到大门口被拦住,再想办法好了。
桑红用钥匙反锁好房门,然后观察了周围的动静,把帽檐往下压了压,然后就打算走向梅晓楠的车。
还不到晚上十点,外边寂然无声,紧挨着的几家邻居家的灯都亮着,桑红的心砰砰狂跳,肾上腺激素在飞快地增长,她发觉自己的脚钉在地上一样,几乎不能动弹。
她的第一反应是跑过,飞快地跑过,疯狂地开了车逃出这里。
但是特种兵的素养告诉她,要镇定自若,不要跑,不要急,正常行走就够了。
老天保佑啊,千万不要回头,不要到处看!
她提心吊胆,害怕附近的某一户人家的百叶窗缝隙里正有眼睛盯着她,害怕附近有人突然和她打招呼:“嗨,这么晚了,你要哪里?”
大冬天洗了个冷水澡,桑红才觉得自己的耳朵不再嗡嗡嗡地轰鸣了,她凝神聆听着所有的动静,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穿过草坪。
她听到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从草坪处的竜竜父的声音,一直走到停车的车道上。
她用遥控启动了车,然后轻快地开了车门,坐到了车内,正要关门,一个声音在她身侧响起来:“梅女士,现在要出啊?”
桑红砰然一声关上了车门,吓得浑身都要发抖了,她缓缓地摇下了车窗,手指捏着帽檐往那声音处看了一眼,是拿着雪亮的手电筒的保安。
老天保佑她曾经练习过梅晓楠的声音,所以,她情急之下,深深地吸了口气,竟然轻易就能出声了:
“临时有点急事需要出一趟,有点赶,麻烦你联络这边的保安把门开一下,我很快就到,谢谢。”
桑红甚至让自己的脸在保安手电光圈光晕中,灿烂地笑了一下。
那个保安拿起对讲机说了两句话。
然后桑红索性连那门都没有升起,就那么开着车,十分娴熟地把车开出了车道,拐到了大路上,刷地一加速,那车子就向前冲出——这辆车,确实不是花架子。
桑红的心不由又痛恨不已,这个卑鄙的女人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非要来算计她啊!不仅自找死路,连她也拖了下啊啊!
桑红的手指紧紧地抓着方向盘,捏得指节发痛。
大门处的伸缩门一点点地打开,桑红经过的时候,甚至还轻轻地对着看不见人的值班室放心微微地点了点头,希望这是这个女人惯常的问候礼节吧。
她哪里知道,傲慢的梅晓楠,对这些卑微的做保卫工作的男人一贯都是保持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欺霜赛雪一般的冷漠。
她的车呼啸而过之后不久,那边那个巡逻过的保安,走进了值班室,冻得哆哆嗦嗦的,就着电炉子烤手。
“刚才看到那个开着豪车出的漂亮娘们没有?”
“看到了,她竟然会对我点头,真是怪了,难道我出现了幻觉?”门口值班的保安有些纳闷,闲来无聊,琢磨业主的事儿,也是他们的一大乐趣。
“嘿嘿,不是幻觉,我刚刚巡逻的时候,看到她匆匆忙忙地上了车,拿手电照着她的车,她还对我笑。”那个保安显然很得意自己的发现。
“对你笑?怎么可能!白天里眼睛斜着压根儿就看不到我们。”门口的保安觉得他是吹牛。
“不骗你,她今晚虽然戴着经常戴的那个漂亮的帽子,但是,她没有化妆,我发现这个女人不化妆挺年轻的,怎么老是浓妆艳抹得像是带了个假面!”
那保安纳闷道。
“这倒不假,我也觉得她今晚的脸不再那么恐怖的白了。”门口的保安赞成着。
……桑红开着车一直向外跑,再前边的小区大门,形同虚设,压根儿连门都没有锁,果然是看人下菜,这里的单元房住的人比里边别墅区的多得多了,可是,这里竟然连保安都不设。
她已经记下了小区内沿途的监控,觉得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事,她只需要到医院办完事之后,再回来把自己的车开出就好了,那么骚包的一辆豪车,希望不要没事给她找事。
桑红的心揪得紧紧的。
她一边开车一边寻思着把这辆车开往何处。
她想到了一个不交钱没有监控的地下停车场,那是在一栋休闲娱乐中心的地下,位置刚好在那个大医院不算远的地方。
于是,桑红当即就一打方向盘,开始寻找。
她绕着那道街转了两圈,才找到了入口,然后就把车开到那里停了,用不了多久,就有人把这东西偷跑了再卖,她自然就少了很多的麻烦。
桑红松了一口气,转身快步地往停车场外走,刚刚走到那个娱乐中心外边不远,打算站在路边打的。
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无息地停到了她的面前,车窗滑开,里边竟然是——是宋书煜的二嫂,当然车内还有她家的宝贝儿子。
那小家伙看到桑红笑得很开心:“小婶婶——小婶婶——”
桑红吓得几乎要落荒而逃,她抬手拍拍自己的胸脯,做出一副被人吓到的模样:“二嫂,家驹,这么巧啊,怎么是你们?”
“家驹老远看到是你,开心的不得了,还是小孩子的眼睛亮。”
王静寒暄着,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她觉得这样的时间遇到孤身一人的桑红有些尴尬,还是打个招呼就走好了。
宋家驹却早就取了身上的安全带,从后座上跳了出。
桑红连忙一矮身把他抱到怀里,那小家伙显然很久没有见过桑红,抱住她就狠狠地对着她的脸亲了一口:“小婶婶好香哦!我好想你哦!”
那甜甜的童音,伴着小孩子软软的唇和热热地抱到她面颊上的两只软乎乎的小手。
那两只小手轻轻地揉揉:“小婶婶,你好凉哦!”
桑红看着小孩子那天真可爱的模样,忽然想到,下一次这个孩子见到她的时候,是不是会躲到妈妈的身后,喊着怕怕?
她百感交集,无限感伤,也很依恋地在他的小手中蹭蹭脸:“家驹好乖哦,长高了不少,婶婶也很想你。”
家驹的小手逗弄着桑红的帽子:“婶婶的帽子好漂亮。”
“书煜呢?”王静无奈地下了车,她看看周围,觉得这里显然不是宋书煜可能出现的地方。
“我们一起到楼上看了一场电影,他把车停在那边的收费车位了,这楼下的停车场不安全。”
桑红正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么晚了自己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事情,正好顺着她的问话补充道。
王静不由松了口气,其实刚才,这样的时间,她本来不想和桑红打招呼的,谁能没有一星半点的秘密?
她不想无意撞破了什么,让桑红对她心存芥蒂。
听了桑红的话,也丝毫都不表示出质疑的神态,只是羡慕道:
“你们小夫妻真甜蜜。”
桑红抿抿唇,心道甜蜜吗?那些都成了往事吧!
王静看看桑红身上那异常漂亮的衣服,觉得桑红的品位越来越高了,看来麻雀变凤凰,资质真的很重要。
她伸手从桑红手里接过来作怪的小孩子,把他往车里塞,一边对桑红说:
“好久都没有见过你了,知道你忙着准备结婚的事情,改天回家一起吃饭,你看孩子都想你了,一回老宅都念叨着你,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崇拜你!
老太爷前天吃饭还提起过你!”
桑红探身过,帮家驹系好安全带,眼泪就低落了下来:“乖哦,过两天婶婶就专门回家陪你们玩。”
“婶婶,你怎么哭了?”家驹吃惊地用那双小手帮她擦了一下,看看湿湿的手掌。
王静诧异地回头看她:“桑红,怎么了?”
桑红若无其事地对她笑笑:“刚刚和书煜一起看了场电影,太悲伤了,没事,天太冷了,你赶紧带家驹回吧。”
说着帮王静开了车门,把她轻轻地推到座位上。
王静不动声色地看看她,也看不出什么来,就和她道了别,开着车离开了。
时候不大,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桑红打着车直奔医院。
她直接就到了那个特护的高级楼层,看到站在楼道上站岗的几个保镖,就闪身避过了这边,换了电梯,到了上边一层的医务室,说明了来意。
一个小护士听了,兴奋得不得了,连忙就带她过,见到了值班的医生,医生连忙招呼桑红入座,马上拿出电话给欧阳清柏的主治医师打了电话。
那医生正为欧阳清柏的病情焦躁不安,听了电话,连忙让他们开始给桑红做基础的体检,他一会儿就赶过来,让专家组准备手术。
桑红很配合地跟着小护士一起到不同的科室体检,做各种繁琐的检查。
然后她就在安排给她的特护室躺下休息。
她实在是太累了,一沾床就不由自主地睡过了。
这一睡竟然连梦都没有做,再醒来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说话声,好像是一群人在围着她争论什么。
桑红努力地睁开眼,那群医生果然就围在她的床头。
看到她醒了过来,他们显然有事情要说。
桑红揉揉有些惺忪的睡眼,懵懵懂懂地说:“开始做手术了吗?走吧,手术室在哪里,我准备好了。”
说着就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觉得浑身都是慵懒的困倦。
周围传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那个主治医师搬了一把凳子,坐在她的床边,一副促膝谈心的模样:“桑红,你作为志愿者,愿意无条件地给病人捐献骨髓,这种精神很让人敬佩;
不过,你现在的状态并不好,尤其是你刚刚怀孕,你确定自己现在要做这样的捐献吗?”
“怀孕?”桑红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字,似乎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忽然,她从床上一骨碌敏捷地爬起来,惊讶地问,“怀孕,你是说我怀孕了?”
那医生认真地点头。
“怎么可能?会不会出现检查失误?”
桑红的手因为急切和不可置信,飞快地紧紧地抓着医生的胳膊,抓得那人痛得哎呀一声。
她后知后觉地连忙放开了手。
一边的护士小姐笑着把那一沓子的检查报告单递过,那医生咧咧嘴,活动活动手腕:
“你的力气真大,呵呵。”说着从里边抽出一张彩超的报告单,指着一个子宫横截面的图片给她看。
“这是你刚刚做的腹部彩超检查报告单,怀孕一个多自然月,最多七周的模样,看看,婴儿现在还是一个卵细胞胚胎的模样,这么大。”
医生说着,直着那子宫中间的一个拇指头大小的东西让她看。
七周?
七周的时间算过来,她进入特种兵训练基地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
这么说,这个孩子藏在她柔软的小腹里已经陪着她度过了这么多的时间?
可是她粗心得竟然没有发现他!
桑红看看那张图片,又摸摸自己扁扁的腹部,她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为什么她现在才知道这样的事情啊!
早一天知道,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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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hollyzhuu妞儿的关心!这章似乎太虐了点!流点眼泪就当排毒好了!后文无限精彩,桑红会坚强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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