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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天色渐晚。
迷茫无际的丛林里,逐渐开始窸窸窣窣的发出各式各样的声音。茂密的丛林仿佛一只巨大的怪兽,挡住了当空的皓月,仅仅从偶尔有间隙的枝叶交错中,斜斜洒下一点银辉。
甚至还渐渐有兽鸣。
山林间,风声大作。愈发衬得周遭恐怖起来。
老顽童早就嚷嚷累了,倒吊在树上竟然也能呼呼大睡。李莫愁心内却暗暗胆怯。本也没打算怎么着老顽童,不过为了出口恶气。但现在,被自己整了的老顽童安然无恙,李莫愁自己却忍受着恐惧的侵蚀。
老顽童似乎睡得很熟。
李莫愁把他从树上弄下来,他都没有醒。到底是一代宗师,有老顽童在身边,李莫愁心中即刻安定许多,虽然,现在老顽童一定很讨厌自己。
老顽童肯定已经醒了。
李莫愁才不相信,自己这么大动作弄下他,他会毫无所觉。可是,老顽童却紧紧的闭着眼睛,甚至还呼呼的打鼾。看起来,似乎正在美梦中。
夜幕已经降临。
在山林丛野中过夜,谁也无法预料会遭遇什么。李莫愁虽然很困倦,然而却丝毫不敢入睡。可是,干坐着,听着耳边簌簌的风声,看着摇曳不定的树影,难免会让心中恐惧。李莫愁抱臂坐了一会儿,不由看向身边的老顽童。
老顽童自然是醒着的。他已经偷偷睁开眼睛看了身旁的李莫愁很多次,机巧百出的老顽童默默思量着怎么摆脱这个爱哭的女娃娃,也好过让自己被吊在树上。被人脱了衣服吊起来,于老顽童来说,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这个女娃娃真是恶毒!
老顽童心内思量。本想教训一下李莫愁,但又碍于李莫愁白天喊的那番话,好歹自己也算是老人前辈,这点自觉老顽童还是有的。念及此,老顽童还真有点不好下手去教训一个毛丫头。这教训不等同于恶作剧,老顽童只一招便探出这女娃内力不浅,倒真是有心和李莫愁比划两招,好教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奈何老顽童玩心太重,李莫愁这人又不好玩,而且老顽童觉得这女娃娃心思诡异,唯恐自己再吃了亏,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一径自顾闭目装睡,一会儿觑眼看下李莫愁,伺机而动。
李莫愁可不知道老顽童的花花肠子。她现在又冷又饿,很受打击。闯林的举动,李莫愁眼下觉得自己太过草率,也太过急于求成了!李莫愁一开始踏入这入口处的葱郁密林时,心中就直打鼓。她手无寸铁,连食物都未备全,想走出这里,确非易事。可这出口对李莫愁的诱惑太大,若不亲自来尝试一番,李莫愁实在不甘心。有第一次,才能有第二次、第三次。总有一天,自己可以走出去。
照目前情形来看,此次闯林,怕是唯有失败了。也罢,反正自己也没觉得可以一次就轻易的出去,无论如何,好歹自己也是勇敢的跨出了第一步,日后再作打算也不迟。
李莫愁想着,夜色愈发浓了起来。乌黑的环境,若不是时有冷风吹来,李莫愁几乎觉得自己又回到古墓的石室中了。然而,现下相似的漆黑境况,却让李莫愁思念起龙熵那个孩子来。自己不在,熵儿一个人,会不会害怕?
一阵冷风吹来,李莫愁受冷的抱紧手臂,打了个喷嚏。然而未及顾及到自己,李莫愁登时心头一紧,龙熵自己待在石室里,若是生病发烧了可如何是好!师父尚在闭关中,孙婆婆又不知道该如何进入石室,若熵儿当真有个头疼脑热,岂不就是只有小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在石室里病着?!
念及此,李莫愁立刻心下焦躁难安起来,即刻抛却了眼下的环境,只恨不得立刻飞回古墓中去。然而,哪有这样容易!
情绪急切的李莫愁猛地起身,惊到了一旁闭目假寐的老顽童,李莫愁却丝毫未在意到,只是满心牵挂着龙熵。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李莫愁愈发觉得,龙熵有可能发烧或者生病了,当下更是忧心难当,迫不及待的就要起身去找回去的路。可是,密林却不会因为李莫愁此刻的焦急就会现出光亮,反而愈发幽暗昏沉下来。李莫愁艰难的环顾四周,无奈的发现,自己有些头晕目眩。
夜,太黑了!尤其还是这密密匝匝枝叶几乎挡住全部光线的林中。
李莫愁愈发焦急。
忍不住眉头紧蹙,太过焦急让李莫愁忽略了身边有个老顽童这个得力帮手,焦躁间,李莫愁只是一径想着如何靠自己在这深黑的丛林中寻到回路。许是精神集中在了如何寻找出路之上,李莫愁忽然急中生智,在地面上看不到出路,若是站在树巅呢?
李莫愁眼前一亮,几乎要激动的喊出来,然而抬头一望,只见这葱郁的古木,没有一棵不是高耸入云,直伸向天际,漆黑中影影绰绰的树影,仿佛高居云端的巨人俯瞰大地。李莫愁不由暗自咽口水。
这也……太高了点吧!
李莫愁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跃上这些不知年份的耸入云端的古木。
这得要多好的功夫!
李莫愁忍不住感慨。
然而,这念头一出,李莫愁忽的想到了身旁假寐的老顽童,他可不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么!李莫愁心头豁然开朗,不仅如此,老顽童可以轻而易举的在这丛林中自由出入,那岂不是也可以顺便把自己带出这鬼地方!
怎么会把老顽童这活宝贝给忘了!
“老顽童!”李莫愁惊喜异常的回头去看原本躺在地上的老顽童,然而,哪里还有老顽童的踪迹!
原来,老顽童早在李莫愁全神贯注仰望着密林思量着如何探路时,悄悄溜走了。
李莫愁大惊,急忙前去寻找,不住喊着老顽童,却丝毫不见老顽童的影子。
怎么会这样!
李莫愁哭笑不得,又焦急不已。好不容易想出了从这里出去的法子,竟然又让老顽童给溜了!
如今,这漆黑的丛林中只余李莫愁一人,更让李莫愁心中又惊又怕。当即再不肯在这林中多待一刻,李莫愁咬牙,在黑暗中摸索着,尽量沿着白日里记忆中的路线往回走。可这记忆着实不怎么有用,且不说这黑夜什么都看不到,即便是白天看到的,李莫愁也是在一个怪圈中打转,到了眼下这会儿,本就是错误的记忆又能给她什么帮助!然而李莫愁别无他法。
鼓起勇气,破釜沉舟的走了约莫一两个时辰,李莫愁忽然发现,身旁的树木上,有自己系着的衣料布条!李莫愁当即大喜,至少走到了自己曾经到过的地方!
可是,这该如何回去呢?
李莫愁摩挲着古木树身上的布条,举目望四周,依旧难寻光亮,更是不辨路途。若是不慎走到什么野兽出没的地方可就糟了。而且,还总是在同一个范围的大圈里打转。
李莫愁深呼吸一口气,恼恨的对着古木就是一拳。登时,右手火辣辣的发疼。
李莫愁忍不住倒抽冷气。太用力了……
不过,一阵发疼过后,李莫愁却忽然想到,自己白天未能走出这个圈子,不正是因为眼睛所看到的路么!漆黑的夜色,看不清路,只能隐约看到一些微光,岂不是更有机会摸出这个迷阵!
李莫愁心中一喜,即刻艰难的辨着方向,不依靠眼睛看到的,反而是根据不时吹来的冷风,感受着风吹来的方向,沿着同一个方向往回走。这下,绝不会再陷入迷阵,走在怪圈里了!
真真是因祸得福。
然而,即便这样走着,李莫愁也忧虑不已。她只知道自己沿着同一个方向走,必定会走出这密林,但无法确定,自己走的这个方向通向何处,更不知道,这条路何时是尽头,自己又何时才能真正走出这丛林。
一切都是未知数。
李莫愁一路走,一路不停祈祷,只期盼自己能够幸运点,尽快走出这里。
漆黑的夜里,繁茂的林中,不知时日。
李莫愁不敢停歇的一路摸索着前行,眼见着宏阔的林中,光线渐渐由漆黑变得微亮,又由微亮,变得隐约可见树木枝叶。也许,她已经不间断的走了将近一夜。
很累。
也很饿。不过,得益于古墓中整日餐花饮露一般每日素食花果的功劳,李莫愁腹中饥饿感虽然强烈,但也不是无法承受。毕竟多年的习惯使然,李莫愁如今饭量极小,但到底还是会饿。
一路走着,李莫愁胡乱的想了很多东西。
以前不曾认真思考过的,这摸索的途中,李莫愁全都认真想了一遍。
经过这饥饿和极度疲累与惊恐的煎熬,也因为老顽童那一蛇的惊吓,李莫愁此行可谓脱胎换骨。虽不至于是到地府门前走一圈,但确实让李莫愁深深惊惧着。
李莫愁终于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已经落入这神雕的世界里,她不是在做梦,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一天她还可以回到自己的家。这并非黄粱一梦,也不是庄周梦蝶,她沈宁,如今已经切切实实的成为了,李莫愁。
一直以来,李莫愁都是迷茫的。在古墓中那么久的日子,因着不接触外人,只是跟一个小孩子和一个面瘫师父以及恭敬少言的孙婆婆一起生活,更甚者,李莫愁之前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这种远离人烟的日子,让李莫愁恍惚。她总觉得一切太过荒谬,也觉得,说不定自己哪天一觉醒来,就会发现原来在终南山古墓中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
可是,如今经过极度的惊吓和疲累,甚至接触到自己来到这里后的第一个“外人”——老顽童,李莫愁终于再无法迷惑自己。
虽然是个很难接受的事实,但终究,还是事实。
李莫愁为什么敢在自己手无寸铁甚至身无长物的时候,踏进这丛林?不过是她自己侥幸心理作祟。李莫愁觉得,如果一直以来的一切都是梦,那么她这个梦做的似乎有点久。让自己从梦中醒来的方法,李莫愁觉得她该去见识一下古墓外面的世界。说不定,这所谓的终南山、活死人墓,不过是自己某个友人的恶作剧。
但她见到了老顽童,也见识到了老顽童高深的功夫。
李莫愁觉醒了。
觉醒过来的李莫愁才觉得自己有多么天真可笑。
如今十六岁的李莫愁,武功一点都不好。她闲极无聊时练的什么赤练神功,如今已经进入了瓶颈。李莫愁本就不热衷于此,进入瓶颈之后,李莫愁也不甚在意,根本不用心去想该怎么突破这瓶颈,反倒是把全副心力放在了小小的龙熵身上。
当下经此一役,李莫愁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无力。功夫不好,无力自保,甚至还身无分文,竟然就敢脑子一热就要下山。李莫愁真庆幸她并未下得山去。相比龙蛇混杂、人心难测的江湖,李莫愁宁愿选择在这广袤无际的山林中遭难,至少,在这里,李莫愁不必忧心勾心斗角。李莫愁心中清楚,很多时候,静物远远没有人群危险。
沈宁。
嗬——
李莫愁停下来,仰望微微泛着灰色光线的林中树影,无奈又自嘲的苦笑,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沈宁。
她叫,李莫愁。
不管前路如何,李莫愁现在已无退路。既然自己就是李莫愁,那么属于李莫愁的路,就该让自己走出来——而不是凭借什么所谓的神雕。李莫愁该为自己的人生奋斗,争取,认真生活。
醒悟吧,一直自欺欺人的李莫愁!
李莫愁涩然一笑,吸了吸有些泛酸的鼻子。
天色,就要亮了。
李莫愁揉揉脸,正要一鼓作气继续前行时,忽然听到前方一声怒喝,“老顽童,我敬你是全真教的长辈,不计较你擅闯古墓之责。我活死人墓也算是与全真教井水不犯河水,你何故掳我徒儿!你擅闯活死人墓已是犯了全真教的禁忌,如今还妄自掳走劣徒,莫不是要故意寻我派的麻烦!”
李莫愁闻言一惊,这声音……可不就是她那终年难见面的面瘫师父!徒儿……莫不是说掳了自己?不对,自己这不是好生待着!那会是……李莫愁惊呼,是熵儿!
李莫愁当即大步前行,远远的望见衣衫不整的老顽童身边,可不就是站了一个俊秀清雅的小女孩!那紧紧拉住老顽童手臂,一脸冷峻的咬着唇,冷冷的盯着老顽童的人,不是小龙熵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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