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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乔大惊,重重的喘了口气道:“怎么可能!本宫今日之前还好端端的,怎么到了你手里就是胎位不正,胎象不稳?!”
蕊乔很少失态,如此大声与人说话,因此守候在外的人闻声也一个个竖起耳朵,周太医道:“娘娘稍安勿躁,请待下官先去回禀了太后。”
“不必了。”太后沉着一张脸,由芬箬搀扶着走了进来。
“哀家就在这里,你快说与哀家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启禀太后。”周太医道,“经下官诊断,如贵人娘娘此胎隐隐已有滑胎之象,据微臣看,怕是和娘娘身子骨虚寒有关……”
太后大掌‘啪’的一声拍在芙蓉椅背上:“现在才来说些有的没得,早些时候你们这些太医都忙什么去了!哀家要你尽全力保住这个孩子,如今哀家就问你,可有什么万全之策?周卿,切记,哀家问的是万全之策!!!”
周太医被唬的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要知道这世上并无万全之策,周太医心念电转,忙撇清自身道:“太后容禀,微臣并非不尽心尽力为娘娘诊治,而是娘娘的胎素来是由太医院的孙大人看顾,微臣并不太知晓其中的细枝末节。”
“哦?”太后目光犀利的盯着周太医,“你不知?你才是这太医院的院使!即便是如贵人的胎一向由孙兆临负责,他区区一个院判,你岂有不过问的道理?!”
蕊乔再也忍不住,咬着下唇,强撑着支起半个身子,靠在翠湖色的团垫上,挤出两滴眼泪,哀声道:“母后。”
太后瞧着她适才还红扑扑的脸,一下子白透了,心里有些不落忍,道:“你且放宽心,此处由哀家为你做主。”说着,又把头转向周太医,“好,你既然说如贵人平日里的胎是由孙太医看顾,那哀家即刻便宣孙卿过来,你们两位就当着哀家的面红嘴白牙的给哀家说个清楚。”
“是。”周太医提了药箱,蹲到一边角落里去。
少顷,孙太医便被人传进了宫,一并还带了近些日子给蕊乔请脉的纪录以备太后查阅。
进了房间,孙太医听了众人的详述后,向太后道:“可否请太后容微臣再为娘娘请一次脉,只因微臣每隔三日便会去合欢殿向娘娘请平安脉,陛下也是知道的。平日里娘娘的安神汤也是由微臣和助手两人负责亲手煎煮,三日前尚未有胎动迹象,怎的今日到了孙大人手里突然间就天翻地覆,也难怪娘娘一时之间情绪激动,接受不住。”
太后点了点头,孙太医便立即过去再为蕊乔切脉,期间皱过一次眉头,但很快又抚平,问了与周太医同样的话:“娘娘于这三日期间可曾不小心吃错过什么,亦或者受过何等惊吓?”
蕊乔摇头:“吃食上当不会如此,本宫本就不喜生冷的食物,有孕之后自然更不会碰。”
孙太医捋着胡须喃喃道:“那就奇怪了,下官前几日进宫替娘娘把脉,脉象仍是气沛充盈,此时却有滞淤之象,但是依下官的愚见,倒也没有如周太医所言的那样严重,到了胎位不正的地步。”
“怎么不是胎位不正!”周太医不服,上前欲要辩驳,“娘娘气逆脉阻……”
孙太医回身瞅了一眼周太医,淡淡道:“周大人——下官只是觉得,娘娘怀孕时日尚浅,胎儿尚未成形,既未成形,周大人又何来这胎位不正之说?难道凭的仅仅是感觉?”
周大人顿时噎住,不知怎么回答。
太后的眼角冷冷的瞥向周太医:“周卿,如果哀家没有记错,如贵人的胎确实尚未足三月,孙卿有此疑惑也属合情合理,可否告知哀家,你的胎位不正之论从何而来?”
“这……”周太医口齿愚钝起来:“太后明鉴,许是孙大人医术未精也说不定。”
孙太医不卑不亢的上前对太后躬身道:“微臣在官阶也许比不过周大人,但是若论医术比不过周大人,那微臣也不服。”
周太医情绪激动的‘砰’的以头触地,恳切道:“太后之前要微臣力保此胎,微臣敢断言,若继续放任娘娘的病症如此,此胎必有危险,请太后允微臣为如贵人保胎,若微臣办事不力,届时太后降罪,微臣绝无怨言。”
太后冷哼一声:“届时?届时若孩子真没了,哀家要的可不是你的顶戴花翎,而是你的脑袋,可即便要了你的脑袋又如何,哀家最看重的还是陛下的子嗣,难不成你能还给哀家一个孩子?”
周太医和孙太医皆噤声,无言以对。
太后冷冽的目光在周太医和孙太医两人头上绕了一圈后又回到周太医头上道:“周卿啊,须知太医院里不乏人才,上一次惠妃你已是后知后觉,这一次,哀家希望你能替陛下和哀家分忧,你以为如何?”
太后说的一字一顿,周太医猛磕头道:“必不负太后和陛下重托。”
“好。”太后道,“你既立誓,哀家姑且再信你一回,不过今次的胎虽然由你为如贵人主治,孙大人——”太后又看向孙太医,“也请你从旁协助,合你二人之力,保如贵人腹中胎儿一个平安。”
“臣——遵旨。”孙太医叩首。
紧接着,太后又安慰了蕊乔几句,让周太医写下了一张为蕊乔保胎的方子。
写完之后再让孙太医过目,确认无误才让周太医把要煎的汤药材料全都悉数送到合欢殿,主要是太医院人多手杂,要是谁从中做个手脚,委实是防不胜防。同时太后此举也是敲山震虎,让他二人知道,她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信任。
忙完这些,太后才带着一众女嫔回到宫中各处,也把自己的凤撵让给蕊乔,留下两位太医和数名护卫共同护送她回合欢殿。
周太医临走之前,对蕊乔的饮食起居颇多嘱咐,蕊乔面上亦不胜感激道:“本宫粗蠢,以后还要请周太医多多指点,劳您费心之处,还请周太医看在太后和陛下的薄面上,为本宫奔走。”
周太医道:“此乃微臣份属之职,娘娘请尽管放心安胎即可。微臣往后会每隔一日就来探视娘娘。”
蕊乔谢过周太医,让木槿塞了一锭银子到周太医手里,跟着送周太医出去,只留下她和孙太医二人,蕊乔道:“孙大人,现在人都走光了,你可以和本宫说实话了。”
孙太医‘噗通’一声跪下来道:“娘娘,都怪微臣无能,适才太后跟前微臣不便多说,但是娘娘,周太医诊断无误,娘娘此胎确有滑落之象,位置也不太妥当。”
蕊乔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道:“本宫今日之前尚未觉任何不适,唯有听戏时,头切切作疼,欲要昏厥,这才——!”
“是!”孙太医道,“娘娘……下官可以用性命向娘娘担保,三日之前,娘娘绝无滑胎之象。所以娘娘近日之内必定被人动过手脚。”
蕊乔的心犹如一口大钟,被人用杵猛的撞击,回音寰宇于胸间,窒闷之气难消。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望着孙太医道:“你是陛下指给本宫的人,本宫只信你,适才你看过周太医的方子,可有看出什么问题来?”
孙太医道:“这就是微臣接下去要说的地方,若由微臣来开方,微臣不会用人参,而是用党参,须知,白术,党参配伍才是安胎的良药,可是周大人用了人参,白术,云苓,熟地,归身,白芍,川芎,黄芪,香附米,醋柴胡,怀山药,阿胶,延胡索,炙甘草,还有红枣。这方子高明,人瞧着都知道是益气补脾的,但是依微臣看,并不适合娘娘现今的体征。”
蕊乔对此答案似乎并不意外,继续问:“那胎位的问题,不知孙大人有何解法?”
孙太医道:“下官对于炙艾略有研究,可为娘娘一试,只是娘娘……微臣以为娘娘应该是被人下药所致,且药力刚猛,微臣并不敢担保娘娘一定能诞下此胎,即便娘娘砍了微臣的脑袋,微臣也不敢欺瞒娘娘。”
蕊乔的心揪起来,好半晌过去才挥了挥手道:“罢了,你先退下。”
孙大人叹了口气弓着身子出去。
须臾,木槿回到蕊乔跟前来问:“娘娘,虽说合欢殿内的都是自己人,但是……可要彻查?”
蕊乔望着纱帐,目光沉沉:“自然是要查,只是不单合欢殿内的,只怕殿外的也该要想一想,究竟有哪些人,想要我孩子的命。”
“叫奴婢说,肯定是那个赵美人。”木槿愤愤然。
“那不过是明面上的。明刀明枪的来,谁都知道跑不了赵美人的。可其他人呢?”蕊乔的目光望向正前方的槅子,上面有青玉菊瓣式水仙盆景,青花釉里红双耳插枝壶,都是皇帝从国库里精挑细选送来给她把玩的,可她全然看不出是些什么,双眼迷迷瞪瞪的,那些珍宝在她视线里全都搅成了一团混沌。她恍若游魂般的喃喃自语道,“钟昭仪胆小怕事,就真的不会孤注一掷吗?淑妃处处偏袒本宫,就不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贤妃温恭谦良,就不会拈酸吃醋?还有德妃,没做亏心事她老吃斋念佛做什么?”
蕊乔把她这些年来藏在心底里,不愿意用奸邪心思去揣度别人的想法于此时此刻,一气都说了出来。只因她觉得如今处处都是敌人,只有她在明处,人人都在暗处,只要带上一张慈眉善目的假脸就能躲过去,那她到底该找谁算账?
她脱力的躺在榻上,对木槿道:“想必此时陛下已经知道了吧……你呆会儿去未央宫走一趟,转告海大寿,让他叮嘱陛下,切勿轻举妄动。”
“那娘娘……”木槿抿了抿唇,“咱们就坐以待毙吗?不查了?”
“查。自然是要查。”蕊乔的嘴角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四月初八就快到了不是吗?人人都知道那是佛诞日,是个顶好的日子,你就去给本宫弄些纸钱来。”
木槿不由的轻呼出声,跪在榻边的木台阶上,冲她耳语道:“娘娘,您可是糊涂了嚒?宫里是不许人私下祭拜的,当年甫一进宫,您就教导我们,怎么这会子就给忘了?”
蕊乔慢声慢气道:“没忘,你听我的,让底下人去张罗些纸钱来,可以不用避讳,动静让人知晓也无妨,但不要做得太刻意明显。知道吗?”
木槿眼珠子一转,道:“是,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办。只是这周大人送来的药材?”
“好生的放着吧。”蕊乔答,“按着周太医的方子熬成汤药每日定时给本宫送来。然后……”蕊乔指着不远处重的一颗芭蕉树,还有围绕着芭蕉树的一垛垛草堆,支起窗棂就能看见。
木槿立刻会意,点了点头道:“那娘娘先睡下吧,木槿今晚上给您值夜,一步也不离开您。您放心,奴婢都知道该怎么做了,您什么都别想,否则思虑过重,对身子也不好。”
蕊乔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终于缓缓的阖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