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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苓暗喜,“太太,想想她那日对您的跋扈样,看看现在这副狼狈样,真是痛快!”
段芝龄不忍直视,侧身在心里数着板子,第二十下刚落下,她便出声制止,上前扶起她,不论爷是因什么缘故恼了她,就冲她过去掏心窝子帮自己得偿了心愿,自己也该继续遵守诺言,站在她这边。睍莼璩晓
“你伤的不轻,快进屋里我帮你上些药。”
执刑婆子有些微词,“太太,这恐怕不合规矩吧,四姨太还得在庭前跪上十二个时辰。”
“我是当家太太,更何况这家规并没有明令罚跪该何时执行,自是有我说了算!婶子叫你们来到底是帮衬我还是挟制我的!”段芝龄显少有严色,是以厉声呵斥时,一众婆子皆俯首帖耳。
洛丽抽回手,“大太太,你不用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乔洛丽不吃这一套,要杀要剐,咱们明面上来回,不就是跪几个时辰嘛,就从这一刻起,你们只管盯着,看我会不会求你们一个字!”
茯苓拉着自家主子,“太太,她不领情就算了,这烈日当头的,仔细晒坏了身子,现在也不便用药的。”
段芝龄无法,只得避回屋檐下,不忘叮嘱,“日头大,记得隔几个时辰给四姨太送些瓜果茶水,若在咱们苑里有了闪失,督军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嘴上答应着,却仍旧犯着嘀咕,“都是红杏出墙失宠的人了,督军哪里还会要她呀。”
一句句钻进洛丽耳里,如同在她伤口上撒盐,一夜未归就是红杏出墙?原来他就是这么看她的。
心儿听到消息,捧着茶壶赶至芝兰苑,被婆子促狭地一伸脚,连人带壶一道摔了个实在。
“你们!太过份了!”
几个婆子凑在一处磕着瓜子,“哟,不好意思啊姑娘,咱们人老了腿脚不利索。不过摔了反倒好,省的姑娘犯忌讳平白被连累。”
见着洛丽红肿的腿,心儿也无暇再与她们争论,“小姐,她们怎么能这么对你,我这就告诉督军去!”
“没用的,她们敢这么做,多半是得了他的默许,故意叫我难堪,只是一天一夜而已,我熬得住。”
“督军为什么要这么对小姐?前些日子还好好的。”
洛丽低着头,双臂撑着地面,“你别问,也别管,总之这次是我错了,心儿,回去吧,别再为我受到牵连。”
“不!”心儿在她身边跪下,“小姐不愿说,自有不愿说的理由。心儿还是那句话,小姐在哪,我就在哪,不管是怎样的责罚,我都陪着小姐!”
一手推动整盘计划的杜兰兮在二人成功脱险后,对宋继尧仍是牵念,通过组织关系网得知他所在之处,精心打扮了一番,殷勤前往。
坐落郊外的别苑,暗道直通北平城内的樊楼,昨夜宋继尧陪着洛丽在院中枯坐了一夜,如两年多前去往伦敦的游轮上一样敞开心扉。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句话用来形容宋继尧此时的心情最恰当不过,对她的相救,自小耳濡目染新思潮,以救国民之心为己任的新兴组织教官竟也有一瞬生出了与她漂洋过海,永久回归英伦的念头。
究竟是因为她与之相似的一张脸,还是她与众不同的孤勇性格,连他自己也混沌不清。杜兰兮走进院中,直到离他近身只余一步之遥,他才察觉地皱了眉。
“宋教官,你···没事吧,昨天我很担心,可是碍于身份,我不能出手帮你和洛丽,那滋味简直比死还难受。”
“兰兮,假如我记得没错,你的测谎课成绩是排第一的,可组织并没有教你拿特训的本事来对待自己人。”
她面色蓦地一沉,随即微微一笑,“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在特训班的成绩,我很高兴,可是宋教官,对于你的怀疑,我很难过。昨晚我回去之后向段宏业探口风才知道,他们只是怀疑洛丽是上海方面,曹威的歼细,大帅下达的处决令,被陆良佐一力截下了。我只能承认自己误探情报,可要说我出卖自己人,我不服!”
宋继尧半信半疑,她的偏激手段,在获取铁路分布图时就已令他上了心,“没有最好,否则我会按规矩上报,一个高级特工被判出局后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知道。”
“知道了,宋教官,你这么严肃,好像真有其事一样。其实这样一来也好不是吗?洛丽一直犹豫不决,以那位陆督军的脾气,她回去之后将遭受的待遇可想而知,让她吃些苦头,帮她下决心完成任务岂不好?”
对她的巧言诡辩,宋继尧不置一词,兰兮拈了酸,“诚如你所说,组织对待叛徒的方式很残忍,帮助她完成任务才是当务之急,你不想夜长梦多,让组织对她生疑。我想,这也正是宋教官你派我来北平的目的,揭开这些表象,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只是所用的方法不同而已,你变了,宋教官。”
他沉默了片刻,“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别伤害到自己人,这是我的底线。”
是了,就是这样,我曾用诚心打动你,你连看也不愿看我一眼,那么我只能不断挑战你的底线,你才会在乎我的存在,把我当成一个有情绪的人。
宋继尧,既然我得不到你,也不会让你拥有她。
三房复宠后,在外的态度较之从前,简直判若两人,谦卑敏弱,俨然一个含羞受气的小媳妇侯在门前等待丈夫的归来。
陆良佐握着她的小手,“等多久了?”
“没,没有多久。”
看着她满额的汗,他笑了笑,“走,我带你去芝兰苑用饭,她那里的汤最是滋补,一会儿多喝几碗。”
彼此十指相扣着踏入苑门,经过跪在地上的两人,苏芙一脚踏在洛丽裙摆上走过,慌忙收回脚,“对不起四姨太,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帮你擦干净!”
作势就要俯下身,被陆良佐拦腰搂向怀中,“不用管她,我们吃饭。”
“可是···四姨太这样,我哪里吃的安心。”
“那就让她们换个方向跪着,别影响了食欲。”
听陆良佐如此说,连心儿都十分不是滋味,就要起身为自家小姐抱不平,被洛丽按住。
“小姐,太欺负人了。”
“这些都是我应当受的,跪过去一些。”
裸露在外的膝盖被地上的石子磨破皮,挪动时带出一道红痕。洛丽侧跪着,余光总会不经意看见自己本不该见到的事,他对苏芙的温柔情意,正是昔日对自己的。跪足了整天的膝盖酥麻,心口隐隐作痛,令她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小姐,你怎么样?督军大人,太太,我们姨太一天没吃东西了,好歹让她缓缓吧!”
段芝龄盛了碗汤要端下去,陆良佐一声喝止,“放下!不跪足十二个时辰,谁也不许给她吃喝。”
他一口烈酒灌入喉头,不再去看那个女人。
芝龄设法转圜,“爷,夜里让她跪在苑里也不妥当,我这几夜本就浅眠,听不得动静,不如让她们···”
话还未说完,陆良佐便对近前的婆子吩咐,“太太听不得动静,你们还不把那两个拖到院子外边去!”
她未想到适得其反,也不敢再火上浇油。三门外的婆子闯进来连拖带拽将主仆里挪到巷子里,笑地得意。正是饭点,来往各苑传菜的下人经过,皆是指指点点,细碎有声,“这不是四姨太么,督军那么宠她,怎么成了这样?”
“红杏出墙你不知道,给督军戴了绿帽子,没将她浸猪笼沉塘,已是天大的恩典了。”
“啧啧,怎么会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简直丢尽了咱们女人的脸,呸!”
“走吧走吧,别叫人觉着咱们是同情她们,坏了名声。”
一句句闲言脏水似的往她身上泼,硌的胸口撕裂般闷心的疼,洛丽闭上眼努力不让自己听入耳,以致于恍惚间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离去,自己是怎样熬到鸡鸣时分,心儿是怎样扶着她回苑的。
赵家别苑里,成亲前夜那些婆子说的虽不入耳,却是大实话,被捧的越高,就摔的越疼,自己如今的境遇正是碾落的泥,谁都可以来踩上一脚。
刚回梅苑,身上挨了板子只能侧躺着,胃里又捣腾地厉害。心儿忍着腿脚酸软问着她想吃些什么,检查着伤口,双眼兔儿似的红,“好端端的皮肉被打成这样,爷怎么狠得下心!” 正说着,张咏莲与藿香就带着伤药与汤水赶了来。
“快,快扶你们姨太起来喝碗绿豆羹,胃里空了半天,日头又毒,不好就此睡下!”
洛丽趴在床边,干裂的嘴唇喝下绿豆羹时生疼,“咏莲姐···”
“快别客套了,我人微言轻,台面上的帮不上,也只能做这些小事,躺好,我给你上药。”
她苦笑,“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才难得,现在府里的人不避着我就已经阿弥陀佛了,敢来沾这晦气的,也只有你。”
张咏莲调着药膏,软语说着,“我是过来人,再晦气的也承受过了,靠不住男人,咱们女人再不为彼此想着些,这日子可还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