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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栖梧楼华灯璀璨,门口车水马龙。有人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刚刚躺下准备休息,而对于有的人来说,这确是新一天的伊始。
阿祁就着烛火翻了翻眼前的剑谱,叹了口气,重重揉了揉头发。
五日前,老乞丐撂下叮嘱,再未有半句废话,就此消失不见。老乞丐之前身下的土里埋着两个破木箱子,一个上边刻着祁字,里边存着两本古书,还有一把剑柄刻有凝霜二字的长剑。另一个木箱上刻着王字,也放着两本古书,还有把不知来历,刀型如月,奇利无比的长刀。
阿祁随手拿起桌上的长剑,入手一股阴凉直冲头顶,可让阿祁郁闷的便是这本名为《飞剑术》的秘籍,讲求以气御剑,大成时可以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但阿祁配合老乞丐留下的《玄微真术》也丝毫感觉不到气的存在,只是偶一岔气才让阿祁切实体会到了气他确实存在。
阿祁缓步出门,看到庭院内腰间别着鬼神面具,一袭白袍,左手中拄着长刀,正在闭目养神满身肃杀之气的王博约,眼神一滞,轻声道:“果然是你。”
王博约慢慢睁开双眼,平息静气,坦然道:“你不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么。”
阿祁点了点头。
他面色平静,心中却有些诧异,虽然早就猜测到他王博约就是面具刀客,可真看到王博约拿刀之后,身上除了肃杀凌厉之外却感觉不到一丝别的情绪,天差地别。
阿祁将凝霜剑斜跨在身后,面色沉重道:“今夜可有厮杀?”
王博约点了点头,将长刀横在胸前,轻轻磨砂,不急不缓道:“城北二十里有伙流寇,当斩。”
阿祁不知何时从前襟掏出了副兔脸面具,也别在了腰上,自嘲道:“学不来你这等豪侠壮举,但总可以学学这最轻松的佩剑着面了,看来倒也贴切。”
王博约淡淡道:“去的话,得多备身衣衫。”
阿祁无奈道:“真是多谢关心了,还怕我会尿裤子不成?”
王博约皱了皱眉,严肃道:“会沾染上血腥气,妹妹闻到会不舒服。”
阿祁有些不好意思,敲了敲头,“倒是忘了这茬。“
“咚,咚!咚,咚!关门关窗,防偷防盗!”墙外传来了打更人的锣声。
王博约此刻舒展眉头,沉声道:“时辰到了,我们出发。”
阿祁轻轻点了点头,看向王博约羞赧到:“可我不会骑马。”
车厢内,阿祁看着一上车便独自驾车不言不语,左手一直未离开刀柄的王博约,踌躇了很久,还是低声问道:“你第一次杀生是在什么时候。”
王博约并未犹豫,语气平淡地说出了一个阿祁想都不敢想的年纪,“三岁。”
阿祁沉默许久,又低声问道:“可曾破百?”
王博约这才转头,平静地看了眼面前的懵懂剑客,又转头看路,淡淡道:“五岁。”
气氛突然有些凝滞,夜幕星光中,阿祁看着面前的背影似乎又陌生了起来。
不多时,看到不远处山林里有篝火闪烁隐隐约约透着些晃动的人影,马车也就此停下,王博约率先迈步向前,阿祁紧随其后。
王博约听了听山林里的声响,转头看向阿祁,轻声道:“就在这里等我,回头会留一个给你练手。”
阿祁双手抱胸,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污言秽语,点了点头,“小心点。”
王博约轻轻点头,将长刀挂在腰间,搓了搓手,缓缓向火光走去。
“呀—呀—呀—呀。”山林中传来乌鸦凄厉嘶哑的叫声。
山林里,正围坐在篝火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二十几号彪形大汉,个个面容狠辣,此时鸦雀无声,都停下了各自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愈来愈近来者不善的王博约。
王博约提着刀停在了篝火旁,挤在两个大汉中间,搓了搓手,又放在火上烤了烤,呼出一口长气,霜降时节,早晚转凉,这一抹白色雾气顺着火光愈飘愈远。
王博约又取出了腰间别着的鬼神面具,也放在火上烤了烤,没个正形道:“让各位见笑了,这天气着实是有些冷,一下子带上去我也有点受不了。”
对面,一个应是首领的壮汉朝王博约身旁的两名流寇使了使眼色,二人有些不太情愿,毕竟传闻刀客手下从未留有过活口。
但首领都示意了,为了活命,也是没有办法。他们这些人本来也是要死的命,被人莫名其妙从死牢里提出来扔在这里,每个人都被喂了剧毒,得知只要杀了这个要杀他们的人,就可以全队免死,还可以撤销案底,并拿到一份足以祖孙三代豪奢生活的报酬。本就是别在裤腰带上的命,有能快活一世的机会,他们这些亡命之徒当然不能错过。
鬼迷心窍的二人还是悄悄摸上了刀柄,可还未抽刀,两股血柱便已冲天而起,这两颗大好头颅看着眼前止不住的血柱,脸上飘着疑惑,可下一刻转而永久定格在了惊恐。
流寇头领眼底闪过一丝惊骇,先前还有些浪荡的公子哥,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已然带上了鬼神面具,整个人变得肃杀起来,左手提着正滴着血的奇异长刀,白袍之上沾染了大片血迹,身上蓦然喷涌出一股磅礴的血腥气。
王博约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长刀,轻轻舔了舔嘴角,眼里闪烁出妖异的红芒。
流寇头领见其漏出破绽,抓住机会,心底一横,大声呼喊道:“不想死的就都给我上。”
一柄亮银长刀从背后向王博约左肩砍来,泛起黄色光芒的奇异长刀突然横亘在肩膀上,精良长刀就此崩碎,王博约顺势抬刀,削掉了那流寇的右手,还未等那人出声喊痛,王博约侧身横扫,便又挑起了一颗头颅。
脚不停歇,黄色刀芒频起,一具又一具尸体就此倒下。
那流寇首领见状不妙,保命要紧,转身向山下疾驰而去,好巧不巧,正好是阿祁所在的方位。
此刻正背对着流寇首领,在流寇团阵中左右袭杀的王博约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柄袖珍匕首,头也未回便朝身后扔去,正中首领右手手心,首领心下大骇,来不及喊痛只是跑的愈来愈快。
阿祁这时正双手抱胸,听着不远处时不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看着朝自己跑来手中滴着血的壮汉,阿祁以为是王博约特意放出来留给他练手的,也带上面具,抽出了背后的凝霜剑。
流寇首领见外围还有人策应,心下大骂,顾不上受伤的右手,左手抽刀使出吃奶的劲儿,跃起朝阿祁奋力一劈,想要博一条生路,虽然长刀就此一分为二,可流寇首领见阿祁仓忙应下,双腿微颤,当下却是心下大定,料定这小子没学过几天剑,只是仗着宝剑锋利。
阿祁双手握剑,抬手格挡,手臂确震得发麻,心道这人好生厉害,左手都有如此般劲力,不可小觑。
晃了晃还有些发麻的臂膀,凝霜骤起,阿祁径直向壮汉刺去。
壮汉大喝一声来的好,挥着半截刀片就向长剑砍去,阿祁借着刀势一个鹞子翻身,在壮汉左臂下顺势一撩,想借机砍断他的臂膀,不成想长剑就此被壮汉夹住,抬腿一脚,阿祁长剑脱手,就此飞了出去。
壮汉看了看手中泛着寒芒的凝霜剑,随即便插在了地上,讥笑道:“剑是好剑,可惜却没跟对主人啊,宝剑蒙尘啊。”
阿祁捂着胸口,试图平复体内翻涌的血气,可还是喷出了一口鲜血。壮汉上前,左手抓起了阿祁的脖子,向上抬起,手上的力道愈发大了起来,冷笑道:“原来竟只是这般货色。”
阿祁使劲掰着壮汉紧握的手,脸色变得越来越青,玄微真术却突然在体内疯狂运转,一抹不知是气还是别的什么的东西突然自周身上下来回游走,这也让阿祁变得好受了一些。似是福至心灵,阿祁大喊一声,“起。”
不远处寒芒一闪而至,一阵热流覆在阿祁的面庞,感到脖子劲力一松,人也就此摔落地下。
阿祁双手捂住脖子,大口吸气,看着壮汉脖颈整齐的切口和地下不染分毫的凝霜剑,喘着粗气道:“就是如我这般货色都可以取你性命。”
体内玄功骤然息止,阿祁眼前一黑,在昏迷前露出了一张笑脸,低声呢喃道:“成了。”
前后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王博约从山林里疾步奔出,看着阿祁依旧起伏波动的胸口,终于长呼出一口气,心下大定,长刀上黄色的光芒也就此隐退。
王博约上前探了探阿祁的脉搏,见无大碍,随手拔出了流寇手上的匕首,在壮汉没被血渍污染的衣角擦了擦,插回了鞋底。
他起身摘下仍旧带在脸上的鬼神面具,抖了抖手腕,将长刀上的血珠甩在地上,便随手扔在了马车上,身上肃杀之气就此不见。
王博约轻柔地把阿祁抱上马车,看了眼躺在车厢内气息逐渐平缓的阿祁,王博约轻声道:“你小子倒还真是可以,可终归还是亏欠你良多,这辈子怕是还不完了啊。”
返城二十里,看着头顶不时有信鸽自内城飞向北方,王博约摇了摇头,无奈道:“这才刚适应,怎得又要走了。”
城中某条僻静巷子内,王博约停在了一家门口有棵粗壮的古槐的人家,他下车三长两短一急促,轻轻叩了叩门。
不多时,有身着墨色长袍的中年领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少女打开了大门。
“就是这臭小子?”中年无奈道。
马尾少女轻轻咳嗽了一下,中年马上赞扬道:“端的是一表人材,是个好苗子。”
王博约见怪不怪,点了点头。
中年看到了月色下闪耀着奇异光芒的怪异长刀,眼角一缩,低声惊呼。
“这刀有来头?”王博约见状问道。
中年点了点头,“此刀名为井中月。”
王博约心道原来如此,每当他把精神注入长刀之内,身边的一丝一动都如映入井中的倒影一样清清楚楚,井中月果真贴切。
一个时辰后,一个头戴斗笠脚踩破草鞋的小沙弥路过城北二十里的那片林中还未燃尽的篝火,怀中鼓鼓囊囊,似是揣着什么值钱的物什,突然一只黑毛小狗自怀中探出头来,朝着林中轻吠。
小沙弥低头轻轻拍了拍小黑狗,示意没有关系,待安抚好小黑狗后,便拈弄着串珠低低诵经,不知过了多久,小沙弥朝着篝火处略一躬身,头也不回迈步便朝着皇城上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