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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古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民族,能像这片热土上的人们一样,重视历史。几千年来,人们将祖先做过的事,详细的记录在册,编纂整理,流传下去,为的就是让后世子孙记住祖先们做过的事情。历史,是一件神圣的事,孙杰深以为然。对于明史,孙杰心中其实早就有了考量,只是一直没能决定下来。明朝朝廷自己修的史书,孙杰早就让人拉回长安妥善保存了。如今,突然出现这档子事,让孙杰大为意外。本来,还以为历史上的明史案不会再出现,没想到竟然以这种方式出现。看着桌子上的奏折,孙杰浮想万千。台灯的光亮依旧,孙杰走出了房间。这里是金陵,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尘土味道。这是城中施工时,飞溅起来的尘土。如今的金陵,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各处都在施工。各种各样的建筑拔地而起,不过,城墙以及内城那些完好的古建筑,并没有动,全部保留了下来。夜晚虽然没有人施工,但今天没有风和雨,淡淡的尘土味道,便飘散在了空中。和现代相比,这点尘土,根本不算什么。天上的月亮很圆,孙杰皱眉沉思着。......乌程县,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能人辈出。庄家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关键是庄家人为人正直,从不欺压百姓或者为非作歹。身家清白,加上当时孙杰进军时,也没有持反抗态度,所以庄家保留了下来,没有像那些劣绅一样被流放或者捕杀。庄家的宅子不算大,也就是一家四进的院子,在这锦绣的江浙之地,真算不上什么。黑夜深沉,庄廷鑨坐在书房中,认认真真的翻阅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因患有眼疾,视力差到了极点,只能将书本拿起,凑到跟前,使劲的眯着眼睛,桌上放着三四盏油灯,将房间照的通亮,庄廷鑨拿着书,借着光芒,小心翼翼的看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他的父亲庄允诚推门而进。看着正在看书的儿子,他一脸愁容。“你身体不好,眼睛有疾,灯光黯淡,在此观书,只会加重病情,还是早点歇息吧!”庄允诚语重心长的说着。除此之外,脸上还有一丝很难被外人发现的担忧。他当然担忧,孙杰杀士绅如同杀狗,狠起来,一个不留,要么杀头,要么流放。如果这本书被孙杰知道,会不会造成什么危险的后果。历史上各朝各代,虽然不禁绝民间修史,但孙杰和其他皇帝不同,庄允诚心中实在担忧。害怕因为这本书,从而给自己这一家子人带来祸患。庄廷鑨将手中的书放下,看向庄允诚,说道:“当年左公失明而作《春秋》,我与他相比,还算有些机会,眼睛虽有疾病,可不至于不视一物,尚且能看清一些东西,这算是上天的怜悯。大明已逝,故人尽离,若是不能详细记录其中各项事,后人如何知晓我们所做过的事?”看着自己儿子这般倔强模样,庄允诚心中担忧不已。又劝了一些,可没有用。庄廷鑨再次将书籍拿起,认认真真的看着。“书快要勘订完毕,到时候就要刻印刊发,还要请人作序,父亲还请恕孩儿无礼,不能送父亲了!”庄廷鑨再次沉默下来,满眼都是眼前的书籍。“唉!”看着儿子这般模样,庄允诚心中五味杂陈,只好退了出去。同时在心中向满天神佛祈求,希望能够保住他庄家。东边的天上出现了一抹鱼肚白,一辆带着棚子的三轮车,停在了庄家门前。这是乌程县县衙的公车,平时负责接送官员或者运输货物。汽车还是少见物品,基本上归于军用,要么就在重点城市。乌程县算不上大,也不是什么重点城市,自然没有。只有一些三轮车作为公用。不过,和之前的马车牛车相比,三轮车看上去体面不少,干干净净的车身,外面蒙上军绿色的帆布,里面放置着一张官帽椅。要比之前马车轿子宽敞,充气的橡胶轮胎,走起来也不颠簸,坐起来也舒服。正因为这些原因,所以马车、牛车以及轿子,渐渐被淘汰。除非意外,不然官员平时出行,基本上都是靠这种三轮车。除非是公事,不然平时官员也不能随意使用三轮车。可今天这三轮车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向孙杰上奏的那个吴之荣,也是历史上的那个吴之荣。现在的他,是乌程县的县令。三轮车停在了庄家门前,他从后门走下,手中拿着一个配发的牛皮包,一步三摇,气势满满的走了下来。看着面前的三轮车,吴之荣捏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笑眯眯的说道:“这种车子就是舒服,也要比马车牛车和轿子体面,坐在里面很舒服。不过,听说汽车更为舒服,只是没有见过,什么时候要是能弄来一辆汽车,那才叫舒服!”眼睛中的贪婪都快化为实质。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这些想法都是放屁,汽车,可不是有钱就能弄到手的。目前产量就在那里,除非手段通天,不然别想这事。庄家大门是关着的,吴之荣二话不说,狠狠的敲响了大门。门后很快传来了脚步声,须臾间,大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庄廷鑨的弟弟庄廷钺。家中本来也有很多仆人,孙杰的兵马过来后,命令之下,这些仆人全都成了自由民,还得了不少土地。自己有了营生,自然没有人愿意在庄家干活,于是都跑光了。庄家人也聪明,任由他们去了,也没拦着。家中现在除了一些亲属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仆人。庄廷钺看着站在门口的吴之荣,瞳孔皱缩,脸色大变。“你怎么来了?!”庄廷钺小心翼翼的询问。前不久,不知道吴之荣从什么渠道得知了庄廷鑨编写明史的事情,于是便用这事作为要挟,向庄家索要钱财。威胁他们,要是不给钱,就将此事上报,定他们一个意预谋犯之罪。他胃口大开,竟然向庄家索要八万银币。这可是一笔天文数字,庄家哪里能给得起?只能随便给了些钱,把这事糊弄过去。吴之荣本就是一个小人,本是江西抚州人,在孙杰大军进军江浙时,他在江浙当了一个小官。他深知大明已经覆灭,于是立刻改换门庭,投入孙杰麾下。为了荣华富贵,他当起了带路党,把整个江浙都卖了。又把江浙一地有名的士绅、士大夫以及大儒编纂成册,挨个向孙杰的兵马告发。又举报了几个前明抵抗势力,后来被孙杰兵马重用。这人会钻营,后来又因为一系列的事情,成功的当上了乌程县的县令。他可不会放过任何荣华富贵的道路,在知道了庄家搞明史后,他先索贿,然后再将这事禀报给孙杰。为得就是一根萝卜两头吃。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庄家竟然会在这种事情上讨价还价,让他万万没有搞到心目中的钱。不死心的他,这次又跑了过来。吴之荣挺着大肚子,手中拿着官府制式皮包,笑嘻嘻的说道:“我怎么又来了?我为什么不能来?你这话说的有意思,这里是大秦疆土,我为什么不能来!”庄廷钺知道吴之荣来者不善,可如今他是乌程县的县令,又不敢得罪,只能小心翼翼的放低姿态,迎接吴之荣。谁料吴之荣压根不进去,站在门口端着架子。“我告诉你们,虽然现在是大秦的天,但你们要记住,管你们的,是我吴之荣,我在乌程县这一亩三分地上,就是青天。当初你们躲过朝廷的核查,但这并不能说明,你们没有问题,让你们家所有人出来迎接,我好赖也是乌程县的县令!”吴之荣气势汹汹,毫不退让。人有了钱或者有了势,往往会迷失自我。要是不加以约束,就会出现问题,就会变得贪婪肆意。普通人就是如此,更别说是吴之荣这种小人了。“你,你这是......”庄廷钺指着吴之荣,心中气愤难忍。可又不得不忍,只好回家,把自己一家子人都叫了出来。庄允诚站在大门口,弓着腰,强挤出笑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吴之荣:“吴大人,不是在下不想出来迎接,实在是不知道大人大驾光临,不然,定然要提前净水泼街,黄土铺路。”吴之荣享受着庄允诚的吹捧,在吹捧声中,渐渐变得飘飘然。“你们这些人,就是皮太软,我告诉你们,如今是大秦的天,不管做什么事,都小心着。这几年,死在外面的士绅可不少,稍不注意,可能就是爪哇或者倭国了。”吴之荣享受够了后,又开始讹诈他们。庄家人被吴之荣吓得老老实实,不敢反驳。见庄家人态度越发恭敬,吴之荣这才走进了家门。他这次来,和之前的目的差不多,依旧是前来索贿。不过,庄家早就不复当年,家中钱财几近散没,这几年为了编纂史书,花费不少,前前后后加起来,根本没多少钱。可吴之荣不管那些,就是硬要。......庄家的大门打开着,不知道里面谈论的如何,只听见连连不断的叫嚣和叫骂。没过多久,吴之荣红着脸走了出来,站在大门口,指着里面破口大骂:“你们这些人,就等死吧,哼,慢慢的等死吧!”扔下一堆狠话,坐着三轮车走了。庄家人站在门口,看着远去的三轮车,脸上满是担忧与恐惧。“我说,这是怎么会事?”道路旁边站着的一个年轻人,忽然开口问道。年轻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孩子,一直盯着他们看。庄允诚看向这个年轻人,紧紧皱起了眉头。这人的口音,和乌程县驻军的口音极为相似。“莫非,是陕西那边的人?!”庄允诚小声嘀咕了一声,恐慌随后在脸上蔓延。急急忙忙带着人,钻进了大门,一把将大门死死关闭。“爹,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就看到您就像是看到鬼一样!”孙问岳一脸迷茫的问道。来人正是孙杰和他的儿子孙问岳。说实话,孙杰对庄廷鑨这种人还挺佩服,能在黑暗之中,牺牲自我而照亮道路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令人尊重。当然了,这并不是孙杰前来的主要目的。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本来在长安那边,还感觉不到,可到了江南这边,孙杰越发觉得,队伍之中有些问题。尤其是这次的这件事情,不管怎么看,里里外外都透漏着古怪。孙杰在来之前,详细的让人调查了吴之荣的身份以及过加入大秦的过程。表面上看,没有什么问题,可孙杰总觉得古怪。在很久之前,孙杰曾经下过命令。大秦境内的新增领土,地方官员任用,以大秦大学的学生为主。除关键重点之城,县城或者州部,若人数不足,可征任当地清廉、有能力、有才干的官员或者士绅,但他们必须到大秦大学进行为期一年的培训。若时间紧急,可不用入大秦大学学习,但必须有两年试用期,试用期内,胡意乱来,直接贬黜,永不叙用,若有不法事,交由有司处理。在选用当地士绅或者官员时,有着严格的条例规则,同时还要进行民调,要是名声不行或者人品不行,压根没有机会。孙杰拿下江南,还不到两年时间,按理说,吴之荣还在试用期内。如果真的是历史上的那个吴之荣,那他是怎么当上乌程县的县令?就算他能蒙骗住前期的军队,但后续肯定瞒不住。除非,他不是历史上的吴之荣。这样最好,最起码,队伍没什么问题。就害怕不是这样。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纷争,就有利益。就害怕,队伍出现了问题。立国还没几年,要是真出现问题,必须提前铲除,不能留下任何隐患。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孙杰打算亲自过来一趟,好好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