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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黑了,秋莲在自己的厢房里看书。她显得心神不宁,忽起忽坐,时而捧书,时而呆视。
蕊芳在一边看着秋莲坐立不安的样子,不解地问:“秋莲姐,你有什么心事吗?”
秋莲:“蕊芳,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蕊芳:“去哪里?”
秋莲:“蕊芳,二少爷约我到后花园见面。”
蕊芳:“二少爷?什么时候约的?”
秋莲:“昨天晚上喝酒,临走的时候给我留的条子。”
秋莲翻开一册线装宋词,抽出里面夹着的一张毛笔字条,递给蕊芳。字条上写着“明晚月上柳梢时,后花园荷花池旁一晤。”
蕊芳推开字条:“我又不识字!”
她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说:“你是想去,可又怕被人发现,是不是?”
秋莲莞尔点头。
蕊芳:“也是的,大黑天,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到后花园去,谁见了都会起疑心。”
秋莲:“怎么办,不去?”
蕊芳:“二少爷约你,不会有什么事吧?”
秋莲:“难说,要真的有什么事呢?”
蕊芳:“那我看你还是去的好。”
秋莲:“可我怕——”
蕊芳想了想说:“干脆,我陪你正大光明地去!睡觉前,陪房丫头陪新姨太到后花园散散步,谁能说什么?”
秋莲点点头:“那倒也是!你陪我去,就是有人看见也不好说什么了。”
蕊芳:“去?”
秋莲:“去!”
帐房间窗口,正对着远处青藤长廊。
大少爷诚浩收起帐册,一抬头,就看见蕊芳陪着秋莲穿过青藤长廊,朝后花园方向走去。
诚浩沉思片刻,随即手脚麻利地收好帐册,锁上抽屉,匆匆走出房门。正欲追赶已经消失在树丛后面的秋莲,忽地发现青藤长廊上又出现诚誉的身影,也在往后花园方向赶去。诚浩脸上露出了一丝狐疑,他决定尾随诚誉,跟上去一探究竟。
诚浩借着树丛阴影的掩护,东躲西闪,悄悄跟入后花园。又悄无声息地挪到了荷花池旁的假山背后。而荷花池旁,诚誉已经走到了秋莲与蕊芳的跟前。
蕊芳朝二少爷笑笑,什么话也没说,就往园门入口方向走去,替一对情人放风去了。
月光如水,荷叶亭亭。
荷花池边,诚誉深情地凝视着秋莲,半晌才开口:“秋莲,我,我想你……这些天,我这心里,脑子里全都是你。完全没办法停下来……我害怕……想到你和阿爸,我就害怕呀……”
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秋莲的双手:“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发疯的!既然我没能力改变这个家,改变我阿爸,那我们就走!象你那天在柴房里说的,我们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秋莲:“诚誉,你真的愿意带我走?放弃你现在的生活?在这里你是衣食无忧的少爷,你有锦绣的前程!可是一旦你和我走了,你就是背叛你阿爸,背叛你家族的罪人。那么往后,这一切就都不复存在了。你想过吗?”
诚誉:“我不稀罕!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是世上最快活的人,怎么样我都心甘情愿!秋莲,现在这样的日子,我是一天都不想多过了。我们明天就走吧。”
秋莲感动落泪:“真的吗?好,我跟你走!……但是我们要去哪里呢?”
诚誉:“我们可以去杭州,去上海,去哪里都行!只要能远远的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秋莲突然沉默了,紧锁着眉头。
诚誉:“秋莲,你怎么啦?”
秋莲:“那我阿爸怎么办?我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这样我不放心啊。”
诚誉:“那我们就带上你阿爸,还有蕊芳一起走,只要他们愿意。”
秋莲愁眉舒展:“对!我们可以带上阿爸一起走。诚誉,明天我就去请阿爸过来,和他商量这个事。你再多给我两天时间,行吗?”
诚誉动情地一把拽过秋莲,将其紧紧拥入怀中:“好,我都听你的。”
此时,假山的背后,冯诚浩正窥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他的嘴角牵起了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蕊芳就把白鸿奎请了过来。
白鸿奎听了秋莲的叙述,沉思了好一会儿:“秋莲,此事可万万轻率不得啊!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走,但是我们要去哪里?今后靠什么生活?这些你想过没有?”
秋莲:“我们只要能在一起就行!其他的事,自然会有办法解决!”
白鸿奎:“傻女儿,你现在可以这样说,但真到了那一步就是两回事了!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呀。诚誉是个富家子弟,从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没吃过一天苦,他是过不得那种揭不开锅的日子的。时间一长,他就会怨你,怨我!再说了,我现在是保外就医的犯人,我要是跑了,岂不是坐实了通匪的罪名?成了畏罪潜逃的通缉犯?这抓住了可是要杀头的!”
秋莲一听呆住了:“那怎么办?”
白鸿奎笑了笑:“秋莲,别着急。我这几天已经想到了一个法子,不但要把我现在的保外就医改成无罪释放,还要叫他们把那一千块保金乖乖地送回来!有了这笔钱,我们就有了住处,也能捱一段日子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秋莲闻言松了一口气,随即一想,有些不放心地问:“阿爸,你有把握一定能成吗?”
白鸿奎:“你放心,阿爸有把握……只是这事情不是一时半会能办成的,你要给阿爸一些时间。”
秋莲莞尔一笑:“老爷被我踹了一脚,伤了筋骨,还在卧床休养。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在那个家里,暂时是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白鸿奎点点头:“这就好。我这里有个十天半月的,估计也就成了!”
秋莲:“嗯,我这就让蕊芳去告诉诚誉。”
隔日,白鸿奎的住处。
有人敲门。
白鸿奎正坐在厅堂里喝茶,他放下茶杯,开了门,门外是吴医师。
白鸿奎拱手:“吴医师,请进……”
吴医师走进客堂。
白鸿奎:“来,吴医师,请坐。本来应当是我过去拜访你的,还有劳你跑一趟,不好意思啊!”
吴医师:“白先生,你我就不用说客套话了。你身子还没好透,还是我来比较合适。再说了,只要是白先生有事,我能不来吗?”
白鸿奎犹豫着:“是这样,我有一件要紧事,想同你商量。只是……我又怕把你老兄拖累到我的案子里来……”
吴医师:“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我不敢夸上刀山、下火海之类的口,但是义不容辞还是可以说的。五年前那桩冤枉官司,要不是白先生仗义,为我申冤,我吴某早就成了断头鬼了!所以,白先生的事,就是我吴某人的事。有什么,但说无妨!”
白鸿奎:“那我就开门见山啦!你还记得你验过的那团有毒的米饭吗?”
吴医师:“白先生是要我作证?”
白鸿奎:“光是这点证据还是不够的,我是想请你帮忙取证。”
吴医师:“取证?怎么取?”
白鸿奎对吴医师一番耳语……
蒋警长来到警局的走廊。
等候着的吴医师迎上前去。
吴医师:“蒋警长。”
蒋警长:“吴医师,找我有什么事?”
吴医师:“有点小事想麻烦警长。”
蒋警长皱起眉头:“什么事?”
吴医师:“老家一位远房亲戚得了一种怪病,想出重金向警长买一点草药……”
蒋警长:“吴医师你真会开玩笑!跟我买药?我姓蒋的又不开药铺!”
吴医师:“蒋警长,你就别推托了,我知道你有!”
蒋警长:“莫名其妙!我有?有什么?”
吴医师:“一味无名草药,我知道蒋警长这里还有小半瓶!”
蒋警长:“胡说八道!谁说的?”
吴医师凑到蒋警长耳边,低声地:“陈士隆!”
蒋警长:“陈士隆?他不是去上海了吗?”
吴医师:“是啊,他去上海做那笔大烟生意了!”
蒋警长闻言吓了一跳,紧张地朝四下张望了一番,压低声音:“嘘!这事你也敢说这么大声?”
吴医师:“他是警察局长的小舅子,还怕谁呀?”
蒋警长正色道:“不管怎么样,这种事总不能拿到台面上来吹喇叭!”
吴医师陪笑:“那是,那是,恕我失言。”
蒋警长:“你跟陈士隆很熟?他贩大烟的事,你也知道?”
吴医师:“那当然!他们家老太太前年不是得了伤寒症?”
蒋警长:“喔,我听说过,是你吴医师给治好的。”
吴医师:“所以我就跟他们陈家熟悉了。”
蒋警长:“难怪,难怪。”
吴医师:“陈士隆去上海之前跟我说的,你这里还有……”
蒋警长:“这事他也跟你说了?”
吴医师:“我们俩无话不说!”
蒋警长放心了:“你真想买?”
吴医师压低声音:“人家肯出大价钱……”
蒋警长:“真的?多少?”
吴医师:“警察局不是说话的地方,蒋警长卖我一个面子,晚上天禄园吃饭?”
蒋警长哈哈一笑:“行啊。”
吴医师拱手告辞:“那么晚上天禄园恭候大驾!”接着又压低声音:“把药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