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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龙城,草帽酒吧。
弥漫的酒味和乱哄哄的吵闹声交织一起,狂放而粗野,响亮的的啪啪声混杂在放肆地尖叫和大笑的声音里,紧张又刺激,耳光抽的生猛。
搧耳光比赛充满了麻木的乐趣。
啪!
又是一记耳光重重响起。
一个大汉没支撑住,一下摔在地上,左脸血红,留下清晰的掌印。
隔着枣木桌子,站在他对面的是个三百多斤的大胖子,他刚赢一局,这时又赢一局,开心地笑起来,围观的男人和女人们也跟着大笑,大口喝酒。
“说,死哪里?”人群中,一个冒失鬼踢了下倒地的大汉,问。
“妈的!他手太重了……”大汉摸着火辣辣痛的左脸颊,忍着痛爬起来,气愤地说:“……我他妈就死火星,懒得跑,反正到哪儿都是死……”
“不行,死火星的太多了,得换个地方。谁上?”有人大声提议。
等了好一会,也没人再到桌前。
大胖子恼起来,咕噜咕噜大喝口酒,喝声:“都他妈孬种了吗?”
这声吼激怒了一个身体粗壮的肌肉男,他扭扭脖子,说:“我来。”
又是啪的一声,肌肉男痛叫着,连连倒退几步,却没摔倒,硬撑住了。
观战者群起叫好。
一人扔给肌肉男一瓶酒,他撸起袖子,伸手使劲捏了捏大胖子脸上肥嘟嘟的肉。大胖子瞪起眼冲他喝:“你他妈打还是不打?再捏还是这么厚。”
肌肉男张开双臂向外抻了抻,以舒展胸前肌和臂上的肱二头肌,然后再伸手点点桌面,向大胖子示意。大胖子看看他,不情愿地将头伸到桌前。
肌肉男猛喝口酒,呼地一巴掌狠狠地搧过去,大胖子正吸气鼓嘴,还没准备好,就听啪地一声暴响,霎时脸上火烧般痛,口中咕咕大响。
他强忍着痛硬接住了突然抽来的一巴掌,可身体太重,一脚滑到。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肌肉男高举起肌肉虬结的双臂向众人炫耀,得意地哇哇大叫,十分兴奋,接着摆出一副凶相,向大胖子喝问:“妈的!快说快说!死哪里?”
大胖子倒在地上痛得哎哟叫,想要爬起来,却太重,又摔下,伸出手。
肌肉男伸手将他拖起来。
他抠抠脑袋瓜儿,不甘心地说:“就死缇旦星好了,龙星太远……”
一人嘲笑地说:“瞧你这身肥肉,死龙星还可多喂几年狗呢。”
大胖子恼道:“肉再多有屁用!还不是被变异兽、机器鬼整成窟窿……”
一阵沉默。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没有了笑声,仿佛闻到了死神的气味,情绪低落。
大家闷头喝酒。
对酒吧的人来说,他们已被该死的战争折磨得没脾气了,但大胖子无奈中透着几许悲凉的话,让人从麻木中又回到讨厌的现实,在扯蛋中忧郁。
“算了,不打了,明天再他妈抽……”一人连喝了几口酒,说。
“不行,还没打小宝贝。这臭娘们死去哪儿了?”另一人大吼着问。
再一人问肌肉男:“喂,小娘们来吗?她胸脯可比脸盆还大……”
“我路上碰到黑萝卜,那家伙说她一早遛马去了,可没说不来……”
大胖子说:“她每天遛马,也没这么晚过,敢情臭娘们泡粉男去了。”
一个喝醉了酒的娘们说:“听着!我说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干嘛不把那马宰了,让老娘尝尝鲜,你们也好天天抽小宝贝。我他妈早看那马不顺眼了,一直想着怎么吃马肉呢。”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
一个醉鬼摇晃着身子凑上前来,嗵嗵嗵地使劲连敲宽大的枣木桌子,说:“这还真他妈是个该死的好主意!走!走!大伙都去废品站杀……”
他翻着醉眼才说这么两句,就头一歪,倒在桌边呼呼地睡起来。
那喝醉了酒的娘们接着醉鬼的醉话说:“这该死的主意真他妈好!谁他妈出的?赶紧带着大伙儿去杀,老娘可是一点闲工夫也不想等了……”
肌肉男大吼起来:“这才喝多少酒,就醉成这样?那马十多人都近不了身,就听小宝贝的,老子可是亲眼见到了,没人能制服得了,杀个毛!”
大胖子大叫着提议:“杀不了马我们就再打,总之不能便宜了这臭娘们。这仿生小娘们可真他妈狠,输给她太没面子。我们可是堂堂的人类……”
“还他妈人类,都快灭种了!谁……谁他妈来抽……抽我……”一个身形瘦弱的酒鬼冲到桌前,边喝酒边叫唤,摸摸脸,问:“谁……谁有种?”
他大声嚷着,却没一个人愿意动手,因为他那瘦弱的身体,看起来很容易被风吹倒,太不禁打了,可他仍不停地大发酒疯,嗓门不比其他人低。
大家看着他哈哈笑,觉得有趣,就是没人有心情去抽他几耳光。
肌肉男眯着眼,提起他衣领想将他甩一边去,看到他样子,忽然大笑起来,说:“快看,快看!这家伙不是小宝贝养得那个大粉男吗?”
那醉鬼挣扎了两下,挣不脱,便懒得挣,任由肌肉男提起衣领卡着喉咙,咕咕咕地喝着酒,挥手说:“什……什么他妈的大……大粉男,老……老子可是科……科学家,鼎鼎大名的……”
醉鬼们听他自称科学家,太他妈能吹,都哄地一声大笑起来。
醉鬼醉醺醺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瞪起眼,问:“你……你们不信?”
肌肉男见他边说边趴桌上,正要将他提下去,想起什么,咦了声,说:“我他妈认识你!你还真是那个什么狗屁科学家,被女王甩掉的那个……”
醉鬼摇着手,不服气地大骂:“什么他妈甩……甩我?是我……甩……”
“哦哟!他说是他甩的,你们听见了吗?”大胖子咧嘴大笑,问。
人群中接连发出醉笑声,大家像看耍猴戏一样,幸灾乐祸地看着那醉鬼,见他被肌肉男提着动不了,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都觉这醉鬼挺好玩。
“别笑!他妈真……真是我主……主动,还……还上电视公告,就几……几年前还是二十多年前。我……我转正,不想她为……为难,还有我哥们……”
醉鬼是帕弗洛。
“真有趣,这家伙敢情失恋了,跑来撒酒疯……”一个醉鬼哭着说。
一个强壮的女人跳到桌上,躬起身,放肆地将肥墩墩的屁股翘起来朝向帕弗洛脸,拍屁股笑说:“喂!可怜的人儿,来!老娘让你打,哈哈……”
帕弗洛用力推她屁股,叫她滚开,别挡着我说话,却推不动。
女人浪笑起来。
他啪地一掌重重搧在那女人屁股上,却一愣,说:“错……错了,你他妈照规矩打来,是打我……我脸,不是你屁股,不是打你……你臭屁股……”
那女人吃痛,尖叫一声,转过身就给他一耳光,打得他天旋地转,唰唰唰连转几圈,眼前金星乱冒,嘭嗵一声仰天摔到地上,引来哄然大笑。
女人笑嘻嘻地把他抓起来扔到桌子上。他哼哼卿卿,抓起散落在桌上的麻花吃,边吃边喝,浑不知痛,还一个劲地说:“打……打,有种就打……”
那女人骂声真他妈醉了,扯下他衣服,扔到地上,瞧着他骨瘦如柴的光身子,啧啧连声,故作同情地说:“真他妈可怜!让老娘来安慰安慰你……”
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没谁当真,只顾着取乐,放肆地找死。
但听嗵嗵两声,接着一声我靠·!小宝贝风风火火地闯来,一把推开那女人,抓起帕弗洛问:“你他妈怎么在这里?噢,老天!醉得跟死牛一样?”
“有……有种打……打我……”
帕弗洛仍在叫嚷。
小宝贝见他醉得一塌糊涂,叫酒保倒了杯清水,直接泼他脸上,不见酒醒,又甩他两耳光,着急地说:“快醒醒!有急事,普罗到处找你……”
帕弗洛哇地一声吐了个翻江倒海,提起酒瓶子来,张嘴还想喝。
小宝贝一把将他酒瓶夺下,问:“你他妈没事跑这儿来做什么?”
他翻着醉眼看她,酒仍没醒。
小宝贝等不及了,将他提起来扛在肩上就往外走。那强壮的女人笑嘻嘻地抓起他衣服扔过去,还不忘补一句:“老小子,记得等老娘来安慰你。”
“放……放下我!该死的小……小宝贝,这……这他妈去哪儿?”
帕弗洛双腿乱蹬,双手乱舞,拼命挣扎,却被小宝贝按在肩上滚不下地来,顿时急得大叫。他吐了酒后,这时已有些清醒了,认出了小宝贝。
“你他妈跟我走就行。”
小宝贝一把抓住那强壮女人扔过来的衣服,急匆匆地奔出酒吧。
“该死的!这谁……谁他妈磕错药了,捣弄出的HNK2.7版?听……听着,小宝贝!你再……再他妈不放我,小心我……我重装你系……系统……”
嘭地一声,他还没叫嚷完,就被小宝贝一把扯下来扔出草帽酒吧。
大胖子摇摇晃晃地跟着追到酒吧外,大声问:“臭娘们,还来不?”
小宝贝看都不看,就那么随手一扔,就把帕弗洛给扔进车门敞开的飞翼车里,接着将他衣服也扔进去,说声穿上,这才头也不回地对大胖子说:“好多人在找这死鬼呢,我他妈得赶紧将死鬼送去联盟总部。明天,明天打!保证明天打趴你们一群猪……”
飞翼车嗖地升空,疾飞而去。
二十多年过去,龙城繁华依旧。
城内车水马龙,行人匆匆,但和战争前不同的是,多了些凋零。
失败的阴影几乎笼罩在每个人脸上,强装出的淡然和欢笑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慌。人类在金星战败,金星毁灭,这样天大的事震慑了所有人的心。
人人都有不详预感,似乎已经末日临头,却又仍活着,活一天是一天。
帕弗洛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去草帽酒吧喝酒的,这种事他通常说不清。
那儿不是他该去的地方。
只有粗野、狂放的男人、女人才去草帽酒吧玩,寻开心,而他不是。
他早已不是太空科技委员会主席了,从金星回来后,就一直呆在龙城联合实验室从事研究工作,和小宝贝是战争期间在啸龙战舰上认识的。
当年,小宝贝随阿芙洛在德里蒙城战地医院抢救伤员,因药品不够,她随伯辂去啸龙战舰上取,因而认识了帕弗洛,成好朋友,回龙城后常往来。
对小宝贝来说,能认识帕弗洛这样的顶尖科学家,可是件求之不得的大好事,非常开心,起码她以后再不会为皮肤等软组织过早坏死而犯愁。
不过,她也未必就比肉袋子们开心多少。几年前,白萝卜大叔死了。她很伤心地哭过,是真哭,情不自禁地流泪,不是系统指令的机械操作。
打那以后,她便常去草帽酒吧。
没喝够就哭,喝醉了就打架,粗男人和粗女人混一起,胡闹也开心。
有一天,她碰见提着酒瓶在街上瞎晃荡的帕弗洛,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便好心地陪他喝,没想到这家伙喝上瘾了,三天两头跑废品站来喝。
她知道他和女王离婚的事,是非公开离婚,并不是他喝醉酒瞎吹的什么上电视公告,真那样,可大大有损缇旦王室的颜面,只能低调处理。
草帽酒吧距离废品回收站挺远的,她带他来过两次,劝他振作起来。
他似乎听进去了,有几年果然没喝酒,一头闷在家里,谁都不见。
她以为他真振作了,醉心于科学了,没想到这两年发现他又喝上了。
岁月如旧。
变来变去的是江山,不变的是人性。多愁善感的他,酒是最好的陪伴。
他醒过来嚷着还要喝,被她一闷棍打得回不了神:“喝你两锤头!”
他嘟噜几句,不明白铁锤和酒有什么关系,犹豫着要不要先建立分子式,再搭建模型来求解,可脑袋痛得很,问:“这……这他妈到底去哪儿?”
“人类联盟总部。听我说,你赶紧醒醒,别他妈醉得跟个死人样,让老娘见了心烦。普罗肉袋子打电话找你,说有急事,打你手机也不回。我猜你他妈一定喝过头了,去你家找你,不见人,幸亏黑萝卜说见你来戴草帽……”
“普罗那肉袋子有什么急事?千万别信这家伙的,他太不够哥们……”
“得了吧,再这么喝下去,说不定哪天就死酒罐子里了。还哥们呢。”
“究竟什么事?真他妈很急吗?噢!我可还想喝酒。别……别骗我。”
“谁知道?听他口气急得不得了,说务必要找到你,还说找到后直接送你去科技厅。好像切夫媞女王,还有那两个老酒鬼也在。我猜有事发生。”
帕弗洛一到人类联盟总部,切夫媞就知道了,亲自去接他。
她好几年没见到帕弗洛了,知道他一直在故意躲她和普罗,也知他常酗酒,在废了的边缘滑行,心时时痛,不知当初的离婚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她好几次哭泣着对普罗米斯说,真不该依他性子来,让他如此痛苦。
普罗米斯知道帕弗洛是为了维护她作为缇旦女王的声誉,不得不割爱。
他们曾经私下里深谈过一次,那是从金星撤回来后的第二年夏天。
帕弗洛忧伤而坚决地说,只有这样,才能让无休止地散播谣言的伪君子们闭嘴,末了还以哲学家的口吻,说了句充满哲理的话:“没有责任守护的爱情,纯粹是他妈自私的放纵。”
暗流涌动,不因大江大河而消停。
很多年前,切夫媞曾在一次对姐妹们的演讲中,鼓励大家同堕落的爱情观、婚姻观作坚决斗争。身为女权运动中心主席,她必须要带头,所以不得不和帕弗洛离婚,以做出表率。
金星爆发战争,她要统筹全局,无暇顾及,之后却不能不面对。
随着战争的失败,阴云长时间笼罩,质疑声不断出现,首当其冲的便是她。因为她是人类联盟主席,在快乐文明人眼里,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些人不论多么奸诈、虚伪,内心又是何等地阴暗、肮脏和歹毒,外表永远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面目,十分善于利用细节来大做文章。
他们只要将批判对象形塑为不允许犯错的圣人,再充分利用公众对公平、正义等美好理念的渴求,诱导出盲目的从众心理,形成可怕的舆论围剿,就能义正辞严地予以恶毒攻击,栽赃,陷害,嫁祸于人,乃至将错无限放大。
再美的女人脸上都有雀斑。雀斑很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本来瑕不掩瑜,无损美丽。
然而,只要能将一个小小的雀斑变成十个、百个,乃至几千上万个,层层堆积、放大,就能指着这个已满脸雀斑的女人对公众说:“看啊!她哪里美貌如花?分明丑陋不堪……”
这套把戏就是盛行了几千年的诡辩术,快乐文明人运用自如。
他们翻来覆去地没找到可挑刺的其他方面,便别有用心地对她婚姻说三道四,而她当年呼吁姐妹们起来抗争,恰好说过只有夺回生育权,舍弃情人制,我们的美丽和贞操才不会廉价的话。
这话成了快乐文明人攻击她的有力武器,令她百口莫辩,只能兑现。
兑现的结果,就是帕弗洛唯有牺牲自己,伤心地吞下爱情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