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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长坐下笑道:“小哥儿,我们当真还是有些缘分呢。”
陈杉抱拳道:“李大人,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李善长摇头笑道:“小兄弟,我见你昨日也是爽快之人,今天却怎么这般不爽快了?”
陈杉奇道:“李大人此言何意?”
“我此次来青州,皆是微服私访,便是不为招摇,你不要当我是朝廷命官,便叫一声善长先生,百室先生皆是可以。像昨日湖堤之上,称一声老先生亦可。若叫上那李大人,却不是俗气又是什么?”李善长笑着道。
原来如此,这个李善长倒是有些豪气,跟历史上的有些不一样。陈杉点头道:“既然善长先生如此说,我自当遵从了。”
李善长叹道:“在朝中为官,颇多忌讳之处,谈话论事皆是要处处留意,在这天地之间,却能逍遥自在。我昔年也是一介书生,过的也是这般逍遥的日子,只是如今人事已改,说话做事,却多了许多的顾忌,叫人感叹。”
李善长这个人确实有些气质,这一番话听似推心置腹,仿佛没有把陈杉当外人。
陈杉也不是省油的灯,李善长这番话明里听着舒服,让人误以为他真挚,细细品味,这话里除了感慨,便什么都没说。这便是说话的艺术。
不过李善长官居极品,却能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如此谦和和平易,确实很难得了。
陈杉对他也是几分佩服,笑道:“善长先生这一番话是哪里说来?您才学冠天下,又位极人臣,举凡天下之人,莫不羡慕推崇。那朝中之事与江湖之事,对于您开朗豁达的性格来说,皆是一样的人生历练,又有何不同呢。”
李善长欣喜地望他一眼,道:“小哥,你这一番话颇有深意啊。官场与江湖,皆是人生历练,好,好,这一句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他见这个陈杉虽然一介布衣,却是谈吐从容,与自己这朝廷一品大员坐在一上进心,竟无丝毫扭捏之色,心中也颇多惊奇。昨日苏堤绝对,今日侃侃而谈,这年轻人才学气势皆是不简单啊。
陈杉笑道:“善长先生,没想到竟会在这小巷中遇到你,说来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李善长呵呵乐道:“我也没想到昨日方别,今日又见。不瞒小哥你说,老朽也是个闲不住之人,昔日年轻之时,便喜欢游历天下,对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皆是有些爱好。只是后来入了朝,朝堂之上,公事繁多,脱不开身,才渐渐地耽搁了。此次有机会再来杭州,便是浮生偷了半日闲,出门转转,却没想到遇到这番事情。”
这个李善长交游广阔,见多识广,经历非凡,对新奇事物有些偏好,也难怪能号称天下第一才学了。
李善长又道:“与小哥有两面之缘了,却还不知道小哥尊姓大名呢?”
陈杉笑道:“长者面前哪敢称尊,我叫陈杉,乃是贺州薛家的一个小小食客。”
“食客?”李善长一惊:“可是好吃懒做之人?”
好吃懒做?陈杉由不得一愣,一个智囊被说成好吃懒做之人,未免太难听了衣服。
陈杉无奈道:“善长先生,食客不只是好吃懒做之人,我主要是负责出谋划策,帮助薛家走出困境,他们只需要保证我的衣食住行即可,类似于智囊的存在。”
李善长尴尬了一阵,意识到自己见识太窄了,抱歉道:“小哥原来是薛家的军师,手持白纸扇的人物,年轻尤为啊。”
陈杉打了个哈哈,这个话题实在是太尴尬了,不适合用来聊天。
李善长道:“昨日在湖堤之上,与你一起的那个女子,便是薛家大小姐么?”
陈杉点点头,李善长一叹道:“我见她好似一个故人,有六七分想象,不敢贸然相问,但是她却真像我昔日故友,可惜我那故友英年早逝。薛家大小姐,我那故友也是嫁给了一个姓薛之家,难道她是我那故友之后?”
陈杉不敢说话,最怕唠嗑,唠着唠着容易全世界都是亲戚。
陈杉不想与他在这闲事上扯下去,便道:“善长先生,你邀我到这里来,可是要说这土地公公的事情?”
李善长哼道:“什么土地公公,这便是那天地教。”
陈杉心道,果然如此,我就知道是天地教的那些杂碎们,换汤不换药的家伙。
李善长道:“小哥,这天地教的事情你知道吗?”
陈杉笑道:“如何不知?我昔日还被他们虏去过呢。”
“哦?”李善长奇道:“小哥你竟然还有这么一番际遇?倒叫老朽好生奇怪了。”
陈杉将自己被俘虏的经过讲了一遍,李善长乃是成精的人物,又是当今大梁皇帝的第一谋臣,当下抚须道:“这事里面有些古怪。据我所知,天地教虏人钱财,不见金银绝不放人,你能脱身也太容易了些。”
陈杉当然是把张嘉怡与李玉珠相救这件事给马虎过去了,随便找了个借口道:“那还是多亏了节度使赵纤赵大人,给天地教的人施压,才有幸脱险。”
李善长点了点头道:“这天地教在江南闹得最大,这里的大小官吏怕是脱不了干系。”
陈杉心道,这事还用你说?江南一省,除了赵纤那个老狐狸,其他的程迈远怕是都与这天地教是一伙的。
李善长继续道:“江南节度使赵纤,乃是我好友,他的苦处我是知道的,一省首宪,却调不动那一城太守,确实是太无奈了。”
这官场上的花花路子,李善长浸淫多年,自然是清楚的,他对陈杉笑道:“陈杉小哥,以后你若有难事,便去寻那赵纤,只说是我所托,他便自然会帮你的。”
陈杉心道,还用得着你的面子么,我现在收了赵纤的儿子当小弟,那老狐狸对我可恭敬着呢。不过这个李善长一番好意,陈杉自然要感谢一番。
李善长目光落在远处那些膜拜土地公公的信徒身上,叹道:“昔日邪教作乱,乃是饥饿暴动,确实情有可原。可惜的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却是越走越远,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便连百姓也甚是厌恶他们。灭这邪教,乃是当务之急啊。”
陈杉奇道:“善长先生,既然这天地教素有恶名,却为何仍有如此信徒膜拜呢?”
李善长解释道:“这便是他们的蛊惑之功了。眼下你看到的这些膜拜这什么土地公公的信徒,并不知道这天地教就是邪教,再加上他们妖法惑众,对这些民众颇有诱惑力,所以才有你眼下所见。”
陈杉看了远处一眼,见几个忠诚的信徒,竟然是从遥远的小巷门口,便三叩九拜跪行而来,对这个土地公公的膜拜可谓到了骨子里,他忍不住摇摇头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蛊惑人心。善长先生,你说的什么妖法,却是什么?”
李善长道:“这妖法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听人说,一个月之前,有这天地教的人说,天帝的法力无边,将土地像每日从地下长出一寸,向众人宣扬。于是,便有信徒日夜厮守在这雕像面前。说也奇怪,无任何人碰这雕像,也未见任何异常,这雕像原本是埋在地下,偏就每日长出一寸。小哥你也知道,名山大寺里的菩萨,皆是不会动的。但这土地像却是不同,竟然破土而出,每日长上一寸,这不是妖法是什么?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附近的百姓却都知道了这事情,亲眼所见之后,膜拜者便越来越多。这人心一旦被蛊惑,便再难收回来了,怕是过不了多久,便成为这天地教的信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