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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每周五放学时,还是会绕路去商场,寻到香水柜台,一款一款的闻。如果找不到,他当长见识;找到了,就买回去锁箱子里。
这周五回家,他照样浑身香得熏人,野猫见了退避三舍,翠凤凰闻了在笼子里上窜下跳。走进客厅,也熏着易青巍了,宋野枝才明白翠凤凰不是为他叫的。
“小叔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晚班吗?”
“是。想你来看你,不行?”
“行。”宋野枝说,“但昨天中午不是才看过?”
易青巍让他站近点,问他是不是买香水,还失手喷了很多。
嗅觉是五感中记忆最长久的,短时间内也最容易麻木。他体会不到自己有多香,胡乱说是同桌喷的,失手的是同桌,沾他身上了。
“你同桌谁啊?小小年纪还挺讲究。”
“洪……最近是周也善。”
“周也善?”易青巍整个人懒懒地陷进沙发,一条长腿支在地上,目光落在天花板,说,“正好,看看桌上那套邮票。”
桌上有一个礼品袋,宋野枝走过去,没拆。
邮票?
“我听赵欢与说周也善从小就有集邮的习惯,你拎去给他。他送你一套西装,你送他一套邮票,比其他东西诚心。”
那今天来这儿是专门送这个礼的。
宋野枝不知道该说啥,小叔自己应得的还礼没收到呢,就上赶着来替他还礼。
易青巍说他在沙发上躺会儿,让宋野枝一个小时后叫他,他去上班。
“不吃饭了?”
“去医院食堂吃。”
宋野枝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然后从餐桌边抬了张椅子,坐到沙发边儿上,轻声说:“小叔,我给你按会儿头,解乏的。”
易青巍不知道宋野枝还会这个。
“我奶奶以前,经常头疼,我就去找书学过,又去找按摩店师傅问过。我一按,奶奶就说我的手比药灵——我已经很久没给人按过了,今天你来试试?”
易青巍闭上眼,说:“那就有劳了?”
“小叔,明天想吃什么?陶叔给做,我给送。”
易青巍不禁笑起来:“我的感冒已经好完了。”
“那就好啊。”宋野枝歪头去看他,人仍旧闭着眼,他仍旧看,“感冒好了肚子就不会饿了?”
他临时决定:“每个双休日,我都给你送饭,好不好?”
易青巍倏地睁眼,困意酝出红血丝,酿出他平时眼睛里难以得见的柔软的脆弱感。那脆弱对上宋野枝的一脸诚意,诚意其中掺些怜惜。
易青巍恍惚,自己恐怕是读错了。
“怎么呢?”他问。
宋野枝不答,只说:“好不好?”
哪个人会说不好。
宋野枝一直按,清凉的指尖按到发热,不顾手酸,也不遗余力地按。
双方谁也不叫停。
易青巍喜欢且享受,小孩儿一心为他,有力又不打紧的付出。
将睡未睡时,他想,宋野枝懂事了,不再跟他说“谢谢”的客套话。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是,5月中旬,期中考试的成绩快要出了。其实成绩在考完后对答案时就出了,不过没人敢细算,哪怕细算了,也犹在祈祷老师红笔留情,多给几分,多进几名。
宋野枝这次可以比上次月考高二十分左右,主因是这张数学试卷的几何题比例大一些。由此进前十的可能性也大一些。
以上是赵欢与和周也善共同分析的结果。
近六月的太阳有些不饶人的意思了。下午体育课上,老师让同学们自行组队练习排球,赵欢与和周也善抱着球坐在大树下躲凉。宋野枝一个人在太阳底下练垫球,脸晒得通红,额前碎发染了汗。
“过来——休息会儿——”赵欢与喊道。
宋野枝细细喘气,把球丢向树荫处,人也走过去。
周也善两腿叉开,直直抻着,他微眯着眼,时不时往球场外围看。见宋野枝越走越近,他歪着头说:“看那边。”
宋野枝没立刻坐下,接过赵欢与递来的水,一边拧盖一边看过去,远处有两个女孩子,很闲地左右晃悠。
没什么可看。
宋野枝:“看什么?”
他来了,周也善就不看其他了。
以下往上看他,以暗处往明处看他。他仰头喝水,喉结滚动,锁骨有薄汗,灰色T恤的领边被浸湿。
周也善似乎也有些渴,喉结不自觉一滚。
宋野枝喝完水,嘴角有水渍,汇向下巴,被他用手指一下子抹净,居高临下看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周也善收回腿,站起身,说,“我过去看看。”
宋野枝多看一眼,周也善正朝那俩女孩走去,他回过头问:“他怎么了?”
“不知道,见人家长得好看?”
“但……”宋野枝坐下了,“走出要去打架的姿势。”
“不知道,耍酷?”
“对了——”
矿泉水瓶被赵欢与放在地上滚来滚去,阳光折射下,变成一个五光十色的圆筒。滚远了,她正用腿扒回来,问:“什么?”
“黄老师课间的时候找我进办公室,问我——”
“什么?”
又滚远了,赵欢与还在伸长了腿去扒,不肯起身。宋野枝走过去截住瓶子,将它立在原地,走回来。
“问我你和周也善交往有没有什么异常。我问什么叫做异常。她说你们上学期谈恋爱,这学期是不是死灰复燃。”
周也善跟两个女孩站在一起,在说话,也不正经站,拿脚踢草,还适时转头看向宋野枝。
赵欢与纳闷了,黄菊整天想法还真多。
她拨了拨从发圈里散落的长发,别到耳后:“没事儿,不用管她。”
周也善顶着太阳走回来,后来用跑的,手里拿着一个浅绿色信封,他递给宋野枝,说是那两个女孩其中白色连衣裙的那位给的。
赵欢与笑得很坏:“合着你是去替人跑腿拿情书啊?”
周也善心情不算好,但坏得不明显,他两手插腰:“是啊,小野怎么谢我?”
还谢,宋野枝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类事儿,看着情书紧皱眉头。
“够好了。”周也善拿起挂在树干上的宋野枝的校服外套,信塞兜里了,“她们刚才在那儿盯你老半天儿,迟早过来找你。我过去,帮你挡一劫,够意思?”
那边的两个女孩还在朝这边张望,宋野枝一手拉一个,把他们带离球场。
他们边聊边走回教室,周也善约他们这周末去自己家看电影。
赵欢与:“周六还是周日?”
周也善看宋野枝。
宋野枝说:“我都可以。”补充一句,“但要午饭以后。”
赵欢与知道宋野枝周末给小叔送饭的事,但没想到现在还没结束。她说:“还在送啊?小叔终于暴露了他剥削阶级的丑陋面目。”
“我自己要给送的。”宋野枝说,“陶叔做的比医院食堂做的好吃。”
“送什么?”周也善问。
“送饭呐。”赵欢与说。
周也善嚷嚷:“给我也带一份!”
赵欢与作势要踹:“好的不学!”
宋野枝倒是答应了。
他就是这样,别人拜托的事绝不推脱,但要他主动为谁却是很稀罕。
稀罕才珍贵,稀罕才令人眼红。
周也善挨了踹,状似投降,说:“好好,带一次就够了,周末你来我家的时候带上,正好我妈加班,行吧?”
宋野枝点头:“可以的。”
他雷打不动连着两个周末到医院送饭,在办公室里的人那儿混了个脸熟。等到易青巍的时候,他已经送走两批去食堂吃饭的人。
“小叔,你今天又是最后一个吃饭的。”
易青巍刚洗完手,湿淋淋地摊开,等宋野枝给他递手巾:“这不还有你?”
宋野枝今天提了一个纸袋用来装饭盒,易青巍瞟了一眼,问:“怎么有三份饭?”
“一会儿要去周也善家玩儿,答应他给他带的饭。”
“给他带的什么?”
“和我们一样。”
宋野枝打开盖子,易青巍扫了一眼,说:“不是,我和你不一样。”
“哦,家里只有俩鸡蛋了,只够炒你那一个菜,陶叔就给我和周也善做了个胡萝卜炒肉。”
“他知道自己将要吃到胡萝卜炒肉吗?”
“不知道啊。”
易青巍把自己的盖子合上,说:“那给我换成胡萝卜炒肉。”
宋野枝莫名地看他一眼:“你不喜欢吃鸡蛋了?”
易青巍就坐着等他给自己换:“喜欢啊,但今天想吃点儿淡的,陶叔炒的鸡蛋总有点儿咸。”
他又在那捣腾筷子,戳得一般齐了才开始夹菜吃,问道:“看什么电影?”
“不知道啊,我们看电影都是他找什么我们看什么。”
“除了你俩还有谁?”
“赵欢与啊。”
易青巍哼笑一声:“你仨也经营出个铁三角,铁三角这次考试能一起进前十吗?”
“不知道啊……”
易青巍叹气:“有你知道的吗?”
宋野枝嘴里的饭菜咽下了才回嘴:“你问的问题有问题。”
养小孩儿太好玩儿了,以前指望着赵欢与逗闷取乐,现在多了个宋野枝。
“小宋,吃完饭我送你过去。”刚才又听人这样叫他,易青巍现在拿来打趣。
办公室的人都叫他小宋。
他突然意识到,所有人都叫他“小野”,连周也善也这样叫,就小叔从来没叫过。不过转念想,全须全尾,连名带姓的叫,也挺好,认真,完整。
“不用,你抓紧时间休息,我打车去。”
“那下班去接你们。”
“你知道周也善家在哪啊?”
“哦……那你们自己回吧。饭盒放这儿,明天我给带过去,带俩空饭盒去人家里看电影还挺寒酸。”
“你明天晚班啊?”
“嗯。”
“那留着肚子过来吃晚饭,陶叔买了螃蟹,现在还养盆里呢。”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