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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鹤龄大口吃的满足,“也是,孔先生也是这样说的,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他很喜欢这样的隐士生活呢,可到底有些远了,离不得俗世烦扰。”张鹤龄一脸憧憬,张尔蓁颇为同情的看着一脸幻想状的弟弟,罢了,八股文现在还没有腐蚀掉他的思想,这真是太棒了,梦想总是要有的。
“姐姐,你说以后咱们若是走了,我在这儿认识的同窗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
“鹤龄啊,说实话,你是不是想爹娘了?”
张鹤龄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腼腆道:“倒不是,就是有些想念延儿了。早知道咱们来了这么久,当时那些玩意儿就全部送给他得了,我整日在堂文馆念书,都没时间玩呢。”
张尔蓁感慨道:“山东的生活虽好,我也想回去了呢。”两个人的新年,到底有些冷清啊。
当张尔蓁和张鹤龄窝在暖烘烘的火炉边硬撑着眼皮讲故事时,张伯已经带着小厮们点燃了新年的鞭炮,张府上下一片欢腾,历城远近隐约传来鞭炮声,又热闹又喜庆,有了浓浓的年味。
“赏!”张鹤龄小手一挥,外面侯着的丫鬟小厮们齐声道谢,欢喜不已,奶娘一一又派下去红包,发完最后一个时,盯着漫天繁星微微出神,往常都是如月随在身侧,今年如月这丫头又在哪里过年呢。除了奶娘想念如月,在众丫头中嘻嘻哈哈的明月也有丝怅然,自打如月走了,这半年来真有些别扭,伺候姑娘时也少了如月麻利在侧,似乎……渐渐适应上手了。众人守岁后就该去休息了,张鹤龄终于支撑不住睡倒在暖阁里,张尔蓁帮着掖了掖棉被,回了内室。
时光荏苒,转眼间,她已经在这儿过了许多年了……
正月里最是热闹,花灯舞龙杂耍聚会猜谜投壶马球等等活动络绎不绝,美食美酒更是醉人心脾。张尔蓁已经对花灯类节目失了兴趣,每次去看花灯都会发生些事情,索性也就不出门了。她也不拘着张鹤龄,吩咐了阿初阿善好好跟着公子,所以府里整日不见张鹤龄的身影,正是贪玩的年纪,好容易放松了下,便如放入森林的兔子尽情撒欢。因着才下了大雪,外面滴滴答答的化雪声传进来,张尔蓁穿着簇新的水红色攅金丝夹袄,坐在柔软的矮墩上窝在暖炉边,迷迷糊糊的磕着瓜子,连明月推门进来也不知道。
“姑娘,您若是困得很,不如去床上休息休息。方才力为来过了,说是隔壁府上并没什么动静,不见人出入。”明月利索的放下来珠串链子,往暖炉里又塞了几块银丝碳,嘟嘟囔囔:“现在外面冷的很,张伯才带着府里人除了雪,姑娘还是别出去的好,冻得脚疼。华嬷嬷一早又去了大棚,要看看大棚有没有被冻着,谁劝都没有用,奶娘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张尔蓁悠悠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答应了一声,又往嘴里放了一个瓜子,过年也太无聊了,现在连斗地主都凑不齐:“明月,去把金秋银秋叫来,再把牌取出来,我教她们打牌。”
明月问:“姑娘,您不睡啦?”
“睡什么睡,再睡我晚上可就睡不着了。”张尔蓁揉揉惺忪的睡眼打起精神,催促明月赶紧去。金秋银秋正拿着布子抹窗棂上的积雪,听到明月来唤便急急的跟着进来。张尔蓁早已经准备好小巧的四方案几小桌,一遍一遍的洗着牌。金秋银秋不明所以,在姑娘微笑的目光中坐下来,看着姑娘白皙如葱玉般的手行云流水似的洗牌,还来不及赞叹,张尔蓁已经督促她们:“来——,抓牌了!”于是,张家的新年结束于大公子整日外出玩耍和大姑娘整日拉着丫头斗地主的声音中,随着张鹤龄意犹未尽的去了堂文馆宣告结束。
终于,在一个冰雪消融,柳绿初芽的黄昏,隔壁府门前出现了一辆低调的小马车,力为两步并作一步跑,额上的汗都流了下来:“姑娘!姑娘!隔壁来人了!”
晕黄的落日带着特有的萧条,点点撒了一片,张尔蓁正卷着袖子在大棚里收拾新长出的芍药,艳红的花瓣紧紧簇在一起,像是夏日明艳的朝阳,华嬷嬷倒觉得像是姑娘明媚的面颊,看着生动。骤听到力为的声音,张尔蓁将花枝放在明月手里跑出来,激动问道:“你可瞧仔细了?”
力为连连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姑娘派他留意隔壁府动静的事儿让他觉得很光荣。张尔蓁立刻吩咐明月去打水,准备收拾收拾去隔壁拜访。一个时辰后,张尔蓁已经站在了房府门前。房府过年也没亮过的红灯笼闪着微弱的烛光,迎出门的是个陌生的小哥儿,长得很普通,国字脸粗眉毛,将张尔蓁主仆请进了院里。
张尔蓁为自己的不请自来感觉不好意思,暗暗责怪自己应该明日再来的,现在天都黑了,房先生奔波而来想必很疲惫。当张尔蓁饮了三碗茶之后,房先生终于出现了。穿着褐青色书生常服,留着浓密的长须,长发被乌木簪子简单挽起,看到端坐的张尔蓁时微微一愣,张家姑娘已经长这么大了?身姿纤细,瞧着灵活生动,只静静品茶的动作便是一幅美好的画卷不忍打扰。
房先生轻咳一声,张尔蓁才看到来人,忙站起来问安,一瞬间竟然有点茫然,自己颠颠跑过来是想做什么?房先生却笑道:“张姑娘即便不来,我也要派人去府上叨扰了。姑娘这些年恪守几道,跟着张大人四处生活,也算是见到了今朝之景,张姑娘跟老夫来,带你见个人吧。”
房府原本是个三进院子,张尔蓁跟着房先生走了几重门时觉得房府也忒大了,都快赶上大观园了(夸张),明月也很疑惑,左顾右盼就怕迷路了。直走到一扇古铜木色门前,房先生才止住脚步:“张姑娘跟我进去就可。”
明月已经习惯了被留在外面看门,张尔蓁有些忐忑的跟着房先生进去。一进门便是一方极大的花鸟绕枝的半透明屏风,房间内点着手腕粗的白色水蜡,烛光透亮。绕过屏风后是几重垂直脚底的珠玉帘子,后面隐隐坐了个人。房先生做了个请的姿势,张尔蓁小迈着步子撩开叮铃的帘子,才看见一位面貌黝黑的老者,正盯着她。老者穿着一身深灰色棉布衫,外罩着黑色皮褂子,踩着厚实的软底大棉鞋,一双眼睛幽深发亮,脸上沟壑纵横,白须长至胸前,若不是半长的银发散在头顶,倒是与一般的老者并无不同。
房先生恭敬弯腰介绍道:“师父,这位就是弟子找到的第一位有缘人,如今已经十二岁了。”
张尔蓁见老者的白须抖动了几下,沙哑的声音透出来:“你是个运道好的孩子,不像老夫,花甲之年,浑身的气力都用光了,再也没有精神挣扎了。孩子,这些年,你过得可顺遂?”老者像个慈祥和蔼的长者,虽然话语是关心关切,但那双依旧伶俐的眸子凝在张尔蓁身上,张尔蓁觉得这位老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慈善:“老先生安好,劳您挂念,蓁蓁极好。”
“你可知我为什么要见你?”老者树皮般消瘦的手往前探着,房先生轻推一下张尔蓁,张尔蓁后知后觉上前几步,任由着老者上下打量。
“你又为什么来了?”老者不断点头,显然对眼前这个年轻的皮囊很满意,继续道:“想当年我也这般年轻过,过不惯这儿的生活啊,一直想着要回去,寻遍了各种办法,尝试了许多事儿,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也是你运道好啊,老夫我没精神折腾了,但是老夫可以帮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你可愿意?”
老者的话语很慈爱又温柔,像个疼爱子孙的爷爷哄着孩子,张尔蓁有些警惕,道:“老先生有话不妨直说,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就好了,别藏着掖着的,最后反倒误会结了仇怨。”
老先生哈哈大笑,声音洪亮,弄得张尔蓁有些不明所以。房先生帮着老先生顺了气,老者满意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既然识得以前的眼镜,说明咱们却是有缘的。这些年你也一直过得规矩规矩……早年你便随着父亲离了山东去了京城,而后又去了武昌,你爹仕途不错,没几年你们又回了京城,可今儿……”张尔蓁腹诽,既然你都知道的那么清楚了,刚才还装模作样的问我。老者自然看到张尔蓁狂翻的白眼,他也不在意:“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想来大概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以前的你死了,这是事实,但是如今不同了,经过我多年实验观察,天文地理人文气象,东南西北都被我走了一遍,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回去的方法,哈哈,你这丫头运道好,正赶上这个时候啊。你也别怨我去打听你,跑到山东这种无奈之举都做得,说明如今你混的也不如何。我就做回好人,怎么样,你可愿意?”
张尔蓁狐疑的看一眼房先生,房先生有些不好意思的转移了视线,打听一个小姑娘的确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张尔蓁更糊涂了,试探问道:“您真的能让我回到以前?就是毛主席那个时候?”
“你个奸猾的小丫头,什么毛主席,老夫记得毛主席已经去了许多年了罢。”老者抚着白须呵呵笑道:“怎么样,期待吧?”老者眼里的阴霾消退了一些,不知是不是张尔蓁的幻觉,总觉得像是一张批了羊皮的大灰狼,遂果断拒绝:“老先生好意,我愧不敢受。”
老者不悦凝眉道:“你都到这般田地了,我帮你,你反而不领情?”
“老先生,您话说三分留七分,让我怎么领情?”张尔蓁悄悄后退几步,因为老先生的目光像淬了剧毒,看的她心里发慌。
许久之后,老者才挥退了房先生,只留下张尔蓁立在跟前,慢悠悠道:“滇南之地,孽障丛生,奇云密布,樟木遮瑕,据此忒远,来回一月有余。那里人烟罕至,野兽逡巡,毒液蛊虫,要人命便是一瞬间的事儿。正所谓事分两极,喜忧参半,老夫这些年就驻扎在丛林深处,硬是拉了几个当地治蛊之人,钻研数年之久,才在一个夏日雷雨交加之际,你猜怎的?那时送走了一只实验老鼠。只一瞬间白雾笼罩,那笼里的活物就不见了,老夫多年心血总算有了结果,大善大善啊!”
老者似乎有些癫狂,张尔蓁可以理解他这种魔怔的状态,潜心钻研数年,成果初现的确不容易,却有些疑惑道:“您怎么知道那只实验鼠哪里去了?就算是真的穿越时空了,指不定到了商朝去也说不准。”那真是太惨了,还不如安稳留在这儿呢。
老者却神秘一笑道:“老夫多年研究下来,自然知道,不说百分之百,但是百分之八十的确定时间没错。怎么样?小姑娘,心动不?”
有些心动的……,张尔蓁心里说完,面上却问道:“这种办法可以的话,老先生为什么不干脆买个死奴来做实验,等到成功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九时,老先生就可以回去了。”
老者故作高深:“若是随便找个人来,他被送到哪里去,老夫可不敢保证。只有你……,或是与咱们同样的人,才能回到那个地方。老夫不妄言,小丫头,你运道好啊!”
老者说了许多次“运道好”,张尔蓁再听到“运道好”三个字已经无力吐槽,这十二年来,她的运道真不好,连连倒霉,旱灾饥荒地震都遇到过,这如何是好?如今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失败率,她不敢去尝试,万一她就是那百分十二十呢:“多谢老先生,我觉得这儿挺好的,并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