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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尔蓁一向是在蝶院用饭,然后带着两个丫头去正辉院给金氏请安。金氏正阖着眼休息,听见响动声道:“都准备妥当了?今儿又要老话重提了,出门在外可不准给府里丢人,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能做的事别做,跟着娘身后老老实实的,没得惹人笑话。”金氏穿着一件镶黄色比甲,罩着一身水绿色长裙,鬓间簪着枝景福长绵簪,腕上露着银光的绞丝银镯,看起来确实优雅大气。张尔蓁再次感慨金氏的好容貌,乖巧的的低头称是。
金氏叹口气道:“京里多少有头有脸的人家,在这儿地界上,咱们又能是什么小虾米,老老实实的就好,万不可去出什么头拔什么尖儿。”张尔蓁只瞅着裙摆上绣得精致的青叶应是,金氏絮絮叨叨又说了些,不过还是些老话,张尔蓁觉得她都可以背下来了。
不过一刻钟,一个青灰色衣裳的婆子说马车已经备好了,金氏才由绿柳扶着,慢腾腾的往门前走去,张尔蓁尾随在后,想到要见到李灼灼了,也是一阵兴奋。有金氏一同出门,自然就不用再做那辆小马车了,这次是两辆桐木漆的大马车,马儿棕色的长毛油光水量,看起来精神也不错。金氏带着张尔蓁坐一辆,剩下的丫鬟婆子们坐一辆。张尔蓁踩着脚凳上了马车,没一会儿马车便悠悠跑起来。马车里铺着厚厚软和的绒垫,金氏靠在同样柔软的车厢上打量着张尔蓁,叹道:“都说你与我长得像极了,我可没瞧出来。你容舅舅来信说他现在任了武昌一知县,还送来一些小玩意儿,回去后就抬到你院里去罢。”
张尔蓁疑惑道:“难怪没见到容舅舅了,他正与我们错开。我离开益州时二舅母生了个可爱的小弟弟,容舅舅真是双喜临门。”
“有什么可喜的,如果当时他能和你爹一样,留在翰林院做个庶吉士,以后进入内阁才有前途呢。可惜了,这点也跟你爹一样,运道都不好,没赶在好时候上……”
张尔蓁觉得金氏比她还不了解世道艰险,这年头考科举那也是万里挑一的选拔人才,能考上的可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比她前世考公难许多。偏金氏还不知足,也是啊,在这遍地大官的京城,街上一个白胡子老爷爷都有可能是致世的阁老,没有背景的张峦着实有点……
马车行驶顺畅,进入齐柳巷后便慢下来,尤其是驶近到珍宝阁门前,更是走得缓慢。金氏阖着眼睛不再说话,张尔蓁也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本来行驶就很慢的马车冷不丁一下子停住,只听得一声马儿嘶鸣,张尔蓁没坐稳一头栽到车厢壁上。金氏不满问怎么回事,只听得外面的小厮道:“是方才珍宝阁冲出来一个小孩子,马车急着避让才惊扰了夫人姑娘。”张尔蓁撩起帘子朝外看去,前面正拥挤,一个妇人正紧张的抱着个小娃娃上下打量,看看刚才有没有被马车碰到。珍宝阁门前摆了几顶软轿,其中一顶火红色的尤为惹眼,轿子垂下厚重的金色珠帘,四个身强力壮的轿夫抬着走过来,正巧路过张尔蓁的马车,轿子珠帘闪烁间,张尔蓁稀罕看见弋千那张妖孽的脸,弋千转头看来时,张尔蓁忽的一下放下帘子,长喘一口气后,想起来弋千根本不认识现在的她,倒有点此地无银了。
孩子没事,妇人让开道后,马车继续哒哒的往前走。马球场就在齐柳巷深处的一片大草地上,门前早已经是车水马龙,各色桐木漆马车来来往往,丫鬟婆子穿梭其中,钗鬟绫罗,彩衣飘飘。忠平伯梁夫人正与一华服夫人交谈,笑语晏晏,满面春风。张府的马车驶不进来,便停在了相隔半里之处,张尔蓁跟着金氏朝门前走,相熟的会低头笑着打个招呼,梁夫人送进去方才那妇人,才朝着金氏迎上来,笑道:“张夫人,好久不见。”金氏上前亲热的扶助梁夫人的手,笑道:“夫人安好,许久不见,夫人容颜依旧,瞧着气色真好。”张尔蓁也福了礼,两位夫人寒暄一番,金氏便带着张尔蓁进去了,梁夫人继续笑着朝下一位夫人走去……
场内绿草幽幽,不见初秋的萧条景象,外沿上搭着几排看座,都是深色柏木,壁上金箔嵌着许多画,有啾啾的战马,有衣袂飘飘的二郎,也有抚扇的婢女。张家母女的位置在西南方向,由着衣着精致的小丫鬟带到了座位上,案几上茶果点心一应俱全,热茶袅袅,周围窈窕的身影穿梭,看着很热闹。
金氏才坐下,一旁的夫人唤道:“张夫人,今儿天气好,你也来看马球来了?”
金氏看去,笑道:“邢夫人,你也来了。”
邢夫人道:“忠平伯夫人下帖子,怎么也得赏脸不是?也说今儿天好,瞧着这儿人也多,热闹的很。”
金氏一改马车上的疲惫之态,喜气十足,与邢夫人攀谈起来。张尔蓁坐在一侧,看着来来往往的夫人小姐们,瞅着一身青橙色衣衫的李灼灼跟在赫赭色美妇身后,正巧李灼灼也看见她,便遥遥的挥挥手,李灼灼调皮的眨眨眼,张尔蓁捂着嘴笑,因为李灼灼指着美妇柳眉轻皱,看口型大概是:我要跟着母亲,等会儿再去寻你。
张尔蓁四下打量,没一会儿又瞅见一个熟人,便是邵家的大姑娘邵琦,现在要叫毅安候府的大奶奶了,她衣着华贵,赤金凤尾玛瑙流苏尤为晃眼,正笑着与一侧的妇人交谈。邵琦坐的地方更靠近中心些,最中心的座位还空着,约么着是梁夫人请了哪个大腕来看马球。最有派头的通常出场比较晚,张尔蓁饮茶一杯后,最中央终于坐了人,中间搁了许多人张尔蓁也看不太真切,只觉得那美妇丫鬟成群,金光闪闪,气派非常。
原本各自坐着的夫人们相继过去攀谈几句,邢夫人也过去了,金氏却不屑,慢悠悠呷了口茶小声对着张尔蓁道:“知道中间那位是谁?可不就是邵妃娘娘嫡亲的嫂子吗,太子少傅邵大人家的大夫人。瞧瞧家里有姑娘的都指望攀着邵家,想着将来当个皇妃去,娘就不指望咯,我肚子里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还早早定了人家,就不上赶着去巴结了。”
张尔蓁差异的瞄了一眼金氏,暗道金氏八面玲珑之余情报网也不错。金氏又道:“若是你没定下人家,我肯定是要去争上一争的。”
张尔蓁问道:“便是想当皇妃,邵家同意了又有什么用?圣上和宫里诸位娘娘把关着,邵家岂敢逾越。”
金氏恨到:“当今不过六个皇子,一半都是邵妃娘娘肚子出来的,那可不就是厉害。邵大人又是太子少傅,日常与太子殿下和诸位皇子自然亲近,如此——皇子们里有一大半都是和邵家有关系的。只要邵府愿意在上边美言几句,可不就能入了上边的眼里去。邵家有福气啊,将来的贵气可不敢想象。”金氏小声说完,邢夫人便回来了,一张脸笑得得意,金夫人问道:“邢夫人瞧着这般高兴,可是有什么好消息了?”
邢夫人道:“还不是我家媳妇,昨儿生了个女儿。”
……挠是金氏的笑容也僵硬起来,才出生的孙女都不放过,这些夫人们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寒暄之后,主办方梁夫人简单几句话,随着一声一声锣响,两侧大门开启,骑马而出两拨人,一队腰间系着红色丝带,头上裹着红色帆布帽,另一对则是清一色黄色,千古定律——红黄大比拼。
张尔蓁这才没了东张西望的心思,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的仔细。只见中间灰衣裁判将球抛出,红队一个男子便挥着杆子击出一球,一夹马肚子开始进攻对方球门。所谓球门,不过是一方结实的桃木色板中间挖了个二尺的圆圈,木板后面不远立了个圆形大锣,哪队敲钟锣声响,哪队便会先得一分。才开始,红黄两队明显旗鼓相当,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多亏了草地厚实严密才没有弄得尘土飞扬,张尔蓁一向喜欢激烈的运动,看的热血澎湃,就像当年看国足大战萨瓦迪卡的泰国队一样,黄队得一球的时候张尔蓁兴奋地一拍大腿,“漂亮!”差点脱口而出……
场上焦灼万分,冷不丁有人轻拍张尔蓁的肩膀,张尔蓁不雅的吐了瓜子壳回头去看,李灼灼正站在后面笑得花枝招展,小声道:“瞧你看比赛这样子,我就知道咱俩是一路人。”张尔蓁才悄悄将余光往四周去看,发现没人注意她才舒了口气,笑道:“灼姐姐你怎么来了?”
李灼灼不客气的坐在张尔蓁边上,边吃边道:“看打马球嘛,在哪看都是一样的,我瞧着你看的这么仔细,又怕你看不懂,所以过来解释给你听咯。”
张尔蓁朝着李灼灼方才坐得地方看去,李夫人正与一位青柳绿衣夫人说的开心,知道李灼灼是觉得无聊才偷溜过来的,便小声道:“灼姐姐你来的正好,咱们一块看,我正看不懂呢,刚才红队明明进了一球怎么就不算数呢?”
李灼灼便开始叽叽喳喳的解释,张尔蓁偶尔点头附和,两人的目光在场上溜来溜去,黄队的杆子已经立起来两支,红队明显着急,打的越发卖力,直到黄队再进一球,一炷香燃尽,上半场结束,场边传出稀稀拉拉的掌声,属李灼灼和张尔蓁鼓的最起劲,黄队实力非凡,攻守安排得当,守卫严密,看的张尔蓁热血沸腾的。
“我没说错吧,这才叫马球呢,那些娇滴滴的你让我,我让你的叫什么马球。”
张尔蓁接口道:“我也喜欢这样的活动,瞧着就让人兴奋,灼姐姐,改日你可得教我,我还没骑过马呢。”
“那肯定是的,教会了你,咱们再组个队,可不就无敌了。”李灼灼哈哈笑着,正巧瞥见梁爱晚坐在梁夫人身边,梁爱晚小脸上一片娇羞,好奇道:“你瞧晚儿,好好地脸那么红做什么。梁夫人身边坐着的便是邵夫人,瞧着邵夫人今儿都要忙坏了,哪个夫人都要去跟前说说话,我娘还去了呢。”
张尔蓁小声回道:“今儿是梁夫人请的,晚姐姐可不比我们这么自由。我今儿也是第一次见邵夫人,瞧着可真富贵。”
李灼灼也赞叹道:“可不就是吗,都说邵夫人沾了邵妃娘娘的光呢。”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沾不沾光的,那叫荣辱与共,对不对?”邵妃娘娘好,邵家圣宠不衰,少妃娘娘倒霉,邵家满门凄惨咯。张尔蓁说完,李灼灼眨眨眼睛回:“你说的没错。”
下半场的锣声很快就敲响了,上半场黄队遥遥领先,这次便转攻为守,任凭红队的激烈反攻,也将将在香快燃尽的时候进了一球,黄队最后胜出,获得了梁夫人事先准备好的彩头,俗也不俗的,是一箱子银光闪闪的白银,个个圆滚滚的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