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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沈谦这么说, 阮浩宇面上更是满满的崇拜与钦佩。
“沈……沈学长,你……你这以后是要做我姐夫了?”
阮浩宇说这话的时候, 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仿佛做了沈谦的小舅子, 在学校里会大大的长脸。有此可见,沈谦这“逃学的祖宗”,当年在学校里的名气有多么响亮了。
阿俏却只能在一旁,低着头, 两指使劲儿按着眉心。面前这一大一小, 这是……交流起逃学心得来了?
只听沈谦说:“你既然听说过我的事, 你不妨便说说, 为什么这时候没在学校里听课?”
阮浩宇低着头,小声道:“上课很没意思, 学烦了, 不好玩儿。”
沈谦冷笑一声,说:“那我呢, 如今学校里的教员们,又是怎么说我的?”
“学……学有余力, 我们学校的课程,对您来说太轻松了。”
沈谦当即点点头,说:“这还像句人话。”
他接着沉了脸,盯着面前的少年人,冷笑道:“你呢?你可也是学有余力了?”
逃学少年在这位“逃学的祖宗”面前不敢撒谎,耷拉着脑袋, 轻轻地摇了摇。
“刚才去的那么急,是去做什么?”沈谦开口询问。他的语气始终淡淡的,却一样不容抗拒,教阮浩宇不得不答。
“去……去和他们一起玩纸牌……”
阮浩宇低着头,颤颤巍巍地回答。
阿俏按着心口,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胸膛里跳出来。
玩纸牌?
上辈子阮浩宇就是因为玩纸牌,为人所骗,引上了赌场牌桌,被人骗去了全部钱财不说,还欠下巨债。赌场的人以阮浩宇的性命相挟,要阮家立刻赔钱赎人性命。
所以现在阿俏只听了“玩纸牌”这三个字,就脸色苍白,眼中却蕴满了怒意。她好想骂弟弟一顿,把他骂醒,可却又不知道,她这么说了,弟弟能听进去么?
别和上辈子一样,父母越是责备,这孩子的逆反心理就越重,越不让他去做什么,他就越要去做什么。
“哦?玩纸牌?”
沈谦一挑眉,似乎觉得很感兴趣。
“那你们如今最时兴的玩法是什么?”沈谦一伸手,咖啡馆的侍应生立即走过来,俯身听了沈谦的吩咐,立即转身离开,不多时,递了两副刚刚开始在市面风行的“纸牌”,送到沈谦面前。
“来,比划比划,让姐夫瞧瞧,你们现今都在玩儿些什么。”沈谦将两副牌拆了,往阮浩宇面前一推。
“九连珠!我们这儿最时兴的牌戏叫做‘九连珠’!”
阮浩宇一听,登时来了精神,端起杯子,将里面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杯子一推,自己上来,将两副牌拆开,颇为笨拙地洗了洗,然后向沈谦解说起“九连珠”的规则,说得头头是道。
阿俏在一旁听得发愣,插不得嘴。时下寻常人家用来消遣的游戏往往是麻将,这纸牌牌戏却往往是赌|局里常见的游戏,以此搏大搏小,赌输赌赢。
只是她实在不明白,沈谦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听阮浩宇解说这牌戏的规则:难道教育这些不羁的少年人,就真的一定要顺着毛捋么?
因此阿俏一直满腹狐疑,睁着一双明净的眼,望着对面这一大一小,一对“逃学大王”。
还有,这两人,在堂堂咖啡馆里玩起牌戏,难道真的就没有人管么?
“我明白了。”沈谦只听阮浩宇说了一遍,就已经摸到了其中的关窍。
“要不,我来走一遍,你看看我走牌有没有什么差错吧!”沈谦诚恳地向阮浩宇开口。
阮浩宇在今天之前,绝没想过他竟然还能有这么个机会,亲自指点沈谦这位“传奇”学长的牌戏。
然而沈谦一动手,阮浩宇就呆了。
只见沈谦双手轻轻一弹,两叠纸牌地飞快相互交叠,片刻间已经洗透了,紧接着沈谦手指轻弹,纸牌已经稳稳地飞出去停在桌面上,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桌面上十八张牌,九明九暗,列得整整齐齐。
阿俏和阮浩宇几乎没有机会看清楚沈谦的动作。
阮浩宇一见,兴奋得差点儿就要起身鼓掌了,心里更加认定了这位“前辈”学长乃是此中高手,平时带着他玩儿的这些人,应该也没有哪个能厉害过沈谦的。一想到这位能“玩”成这样,却照样得学校里教员的交口称赞,后来学弟的无比钦佩,阮浩宇就羡慕得不行他也想成为沈谦这样的人。
沈谦一面说,一面走牌,走得飞快,顷刻间已经按阮浩宇费了半天功夫解说的规则全走了一遍。
阮浩宇大声赞好,说沈谦走的一丝不错,又没口子地称赞:“学长就是学长!”
沈谦当即一声轻咳。
阮浩宇也算是精乖的,马上补一句:“姐夫不愧是姐夫!”
“你明天这个时候,还能来这间店找我么?”沈谦懒洋洋地抬眼看阮浩宇,说:“我觉得这‘九连珠’规则有个漏洞,等我明天想通了,能杀你杀个大败亏输你信不信?”
阮浩宇一听,立即心痒起来,连连点头:“早知道有姐夫教我,我也不跟着他们一道瞎玩儿了。我明天一定来。”
他见到沈谦抬起脸扭头望着墙壁上挂着的时钟,马上继续点头,说:“逃学我也来!”
阿俏则在沈谦对面用双手撑住了头,不说话。
逃学也来,这也太……
只不过在和这男人事先沟通之前,她不打算开口,至少不能现在就去拆沈谦的台。
“可你那课业呢?”沈谦看似无意提起,却冷下了一张脸。那意思,如果他真有个学业一塌糊涂的小舅子,他会觉得很丢人的。
阮浩宇连忙说:“姐夫您放心,我这就回去补习功课去,至少在学校里,我绝对不给您丢这个人!”
说着他就站起来,向阿俏与沈谦告辞。
这小子看起来对沈谦真的是非常尊敬,郑重其事地行了礼,这才离开了。
阿俏樱口微张,想要发话。沈谦却先她一步,吁了一口气,冲阿俏眨眨眼,说:“幸好!”
“幸好你没开口,否则我就功亏一篑了。”沈谦冲阿俏笑,眼里满是柔情。刚才对面的女孩子情绪起伏波动他全看在眼里,没想到她到底还是忍住了,选择了信任他,将整件事交给他处理。
阿俏白了男人一眼,“你功亏一篑,难道不好吗?”
沈谦这时候却敛了笑意,扭头望着窗外,说:“我其实是有些担心,这个‘九连环’,看起来不是简单的牌戏,里面恐怕有些内情。”
阿俏大惊,身体往前一凑:“是吗?是有人以此做局,想要骗浩宇吗?”
沈谦有些奇怪地看了阿俏一眼:“眼下还不能这么说。毕竟市面上真正开局坐庄的人,大多谨守行规,不会对浩宇这样的少年下手。凭浩宇这样的年纪,就算他在家中受宠,手上也不会有什么钱……怎么了,阿俏,你想到了什么?”
沈谦低声轻呼,伸手过去握住了阿俏的右手。
阿俏得了沈谦的提醒,连忙坐正了身子,摇摇头,说:“没什么,我可能是过分担心了。只是……只是近来家里人对浩宇的关心确实太少,我又怕浩宇不知什么时候将家里的事在外招摇了,惹人对他起意,也不一定。”
沈谦听了阿俏说的,凝神想了想,说:“你明天也到这里来,会有人在门口接你。你在一旁看着,我到时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想了想说:“你纵是想要一辈子护着他,也没用。只要你一个疏神,最终还是会被人钻了空子。浩宇眼下还太弱,弱在涉世太浅,识人不明,难免受骗上当。与其让他折在旁人手里,不如先让他在我这里受一回挫折好了。”
第二天,阿俏来到这间咖啡馆的时候,果然有人在店门口候着,将她带进店,远远地引到离窗很远的地方坐着,随即有人给她送上她平素喜欢的饮料和点心。
阿俏的位置很好,在明亮处坐着的人不易发现她,她却能很好地观察坐在落地窗旁边的一大一小:沈谦与阮浩宇,他们两似乎谈得十分投机。
不多时,沈谦又叫过侍应生,命人去取了纸牌来,递给阮浩宇,然后两人开始一起玩这“九连珠”。
说来也奇,咖啡馆里除了沈谦和她们姐弟,再无别的主顾上门。整个一下午,馆里生意清淡,因而沈谦与阮浩宇也不怕打扰了旁人。没过多久,阿俏就听见阮浩宇提高了嗓门儿,显然是开始兴奋了。
大约是沈谦输了些钱给阮浩宇。
没过多久,风向渐转,阮浩宇从沈谦这里赢来的钱渐渐又全输了回去。可他又不甘心,明明见到沈谦才刚刚学会的玩法,而且玩起来也没见得有什么特别高明之处。所以阮浩宇总觉得不甘心,沈谦曾经提出收手不玩,阮浩宇也不肯同意。
阿俏远远地看着,见阮浩宇招呼侍应生过去,要了笔墨,写了一张字条押给沈谦,没过多久,又写了一张押了给沈谦。
再过一会儿,沈谦看看时钟,提出他另有人要见,此刻暂且收手。阮浩宇还是有些不服气,嚷嚷着说他也已经发现了“门道”了,提出明天还来。沈谦经不起他软磨硬泡,最终同意了,阮浩宇这才悻悻地离开。
“阿俏!”沈谦望着款款走到他面前的女人,将两张字条推到她面前,“你的担心是对的。”
阿俏一看,两张都是欠条,一张上写着欠沈谦一千现洋,另一张上写着欠五千现洋,以他名下的阮家干股为质,保证偿还。
“他没当我是外人,所以觉得这点儿钱也就是左手进,右手出。”沈谦见到阿俏托着字条的手微微发抖,便开口安慰,“也是心里憋着一口气,总觉得下一盘就能翻盘了。”
阿俏盯着这两张字条,也觉心里一团火渐渐起来:“现在的小孩子,几千现洋难道都不算事儿了吗?”
沈谦一挑眉:“可能是环境的关系,他周围的人提起钱来总是动辄成百上千,他这样年纪的孩子,自然不当回事儿。”
阿俏咬咬牙:“把自家的干股押出去也算了,他怎么就没把自己的性命给连带一块儿押上?”
沈谦见阿俏的激愤不大寻常,连忙开口问:“这话从何说起?”
阿俏无法解释,只能换个方法重新说:“在你面前,他自然不觉得你会拿他如何,他既能为你所激,也就能为旁人所激。可是旁人却不会像你这样,给他翻盘的机会。”
沈谦笑着说:“然而我也不会给。”
阿俏一愕。
“明天我有一桩要务,要离开省城两天,这小子明天过来,见到的人,只会是你!”
沈谦这样一说,阿俏立即明白了。
她抬头张望,发现这间咖啡店这时候终于开始有别的客人进来。
“奇怪了,难道,这外面的客人也晓得里面有人在玩纸牌赌|钱,所以辟易远避,不想进来?”
阿俏觉得这现象十分神奇。
没想到沈谦这时候欢畅地笑了起来,指着咖啡馆的玻璃转门,说:“你进来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注意到,外面挂着的牌子么?”
阿俏一怔,这才记起,她进来的时候,确实曾见到玻璃转门外面的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营业”。想必是她进来之后,侍应生就出去将牌子一翻,换成了“暂不营业”之类的说辞。
可是,这间咖啡馆,难道甘愿就放着大好的生意不做么?
这时候沈谦索性双手一拍,朗声说:“出来见见你们的新主家!”
听见沈谦这么吩咐,柜台后面的侍应生,厨下做着西点的厨子,一时全跑出来了,围着阿俏,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似的,挨个儿做过自我介绍,然后朝阿俏鞠躬,纷纷说:“阮小姐,请多指教。”
阿俏惊讶不已,瞅瞅沈谦,送去一个嗔怪的眼神。
她猜想因为她的喜欢,和他们两人的渊源,所以沈谦干脆将这间咖啡馆盘了下来,送了给她,可这教她如何受得起?
果然不出阿俏所料,沈谦是这次回省城之后,听说这间铺面的老板有意转手,当即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并且将店面记在了阿俏名下。店里的这些人,从此以后,就都是阿俏的员工了。
难怪,他们肯无条件地听从沈谦的指示。
“我记得,你喜欢这间店的‘黑森林蛋糕’。”沈谦缓缓地说,“可我总觉得,你能想出比这更加精彩的点心。小小礼物,不成敬意,盼着你能喜欢。”
“我……”
阿俏张口结舌。
她能说不喜欢么?她对西点一直有兴趣,总想找个机会好好研习一下的。再者这间咖啡馆可以算是省城里最出名的一家了。关键这家店对他们两人的意义,更是无法言喻……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敏锐,送的一份厚礼竟如此贴合她的心意。
沈谦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知她心里所想,又猜她不好意思说,当即笑道:“不喜欢的话,也只有请你多多包涵,替我多照管照管。”
阿俏的一颗心登时柔软起来,听着这样动听的温柔言语,这样一份厚礼,该是没有人能拒绝得了吧。
“至于明天,你这样对浩宇解释,他会明白你的苦心的。”沈谦将关于“九连珠”的小秘密一一说与阿俏听,并向她解释那个年纪的年轻人大多是怎样的心性,能听进什么样的话。
“阿俏,我明天出门,你的安全,大哥会替我留意。万一有什么事,你直接去市府,提士钊的名字,自会有人带你去见他。”
沈谦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他把她带去见父亲沈厚,等于是昭告天下,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自然也意味着,她有可能因为他的关系,惹来无妄之灾。
“记住,任何事,都千万不要自己扛。一切有我。”
这段时间里沈谦始终握着阿俏的手,直到两人分别,才轻轻松开。
第二天,阮浩宇按时赶到咖啡馆,坐在靠窗的老位置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咖啡馆的旋转门一推,有人进来。
进来的人却不是沈谦,而是他的姐姐,阿俏。
“三姐姐,姐夫呢?”阮浩宇强笑着,觉出点儿不祥的预感。
阿俏没说话,径直走到阮浩宇跟前,在他对面坐下,淡淡地开口:“他今天,不会过来了。”
“那怎么行?”阮浩宇急了,连忙说,“姐夫答应过的,我今天还要翻盘呢!”
“翻盘?”
阿俏实在没忍住,冷笑出声,“浩宇,实话告诉你吧!你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翻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