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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食堂, 这许多人,这么多碗“刀鱼馄饨”, 竟然只有李善人一个声称,他被刀鱼的鱼刺卡到了喉。
阿俏眉头一皱, 心知这李善人一定是在说假话。
明前江刀的鱼刺软嫩,即便是不慎吞入口中,也是一种痒痒的不适感,而不是寻常硬刺卡在喉中的感觉。古法里食用刀鱼的时候要与秧草一同食用,以减轻喉部的不适。如今李善人捏着自己的脖子大叫,说他被刀鱼的鱼刺卡了喉,那一定是假话。
阿俏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李善人究竟和她什么仇什么怨, 竟然要这样“演戏”来阻止她传承本地的“云林菜”?
可是她又不能拿着菜刀指着李善人的喉咙, 质问他到底为什么说谎有没有鱼刺卡在喉间,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明白就是了。
李善人这样一喊,吴校长他们纷纷站了起来,过来慰问。那一桌上只有沈谦一人, 对李善人的怪相视而不见, 专心致志地享用自己面前那一碗馄饨面,颇有点越吃越饿的样子。
飞行学校的学生们早听说小范师傅说起过李善人和阿俏打的那个赌。大家低声商议了一阵,就有几个人一起向小范师傅招呼:“饭盛光!上老陈醋!”
范盛光反应也快,当即就提了一整瓶醋过来。登时有个身材高大,一脸横肉的学生拎着醋瓶走上前去,也不管那李善人愿不愿意,拧开醋瓶盖子就给李善人灌下去半瓶。
李善人突然被灌了这半瓶酸劲儿十足的陈醋, 呛得鼻子里都直往外冒酸水儿。“够啦!”他嘶声说。
“您不是被鱼刺卡了吗?”围上来的学生们齐声说:“就是要喝醋,才能将那鱼刺泡化了。”
“可我……”李善人说了半截没了声儿,他总不能说自己刚才是说谎,其实没被鱼刺卡喉吧!
岂料这还没完,这边有学员不管三七二十一,灌了人一肚子的老陈醋,另外一头有学生披上了医务室里挂着的白大褂,带着手电和口腔镜就冲了过来。
“哪里有人被卡了喉?在哪里,在哪里?”
明晃晃的手电光晃花了李善人的眼,他害怕地往后一缩,岂料背后也有人,托着李善人的后颈,高声说:“来,抬头,张开嘴,啊”
有人一捏李善人的下巴,让他不得不张开嘴。
“没见着刺啊!”有学生似模似样地用镜子在李善人口中照着,一根长长的木签就此伸入他喉中,左拨拨、右拨拨。
李善人张大了口,眼泪都快要下来了:早知道会受这种罪,他为毛要撒那个谎啊!
吴校长在一旁看着,心知肚明,可又没法儿将李善人怎样,只能赶紧喝令:“既然没有刺了,那就算了,你们赶紧将善人放开,器械都快收起来。”
学生们这才放下了手里的家伙事儿,掐熄了手电,然后郑重向吴校长报告:“为李善人检查了口腔,没有发现任何鱼刺,也许是李善人感觉错了。”
李善人打个嗝儿,觉得口里全是酸气,连忙说:“肯定是给醋融掉了,融掉了!”
小范师傅这时候过来,递了一盏茶给李善人,笑着说:“善人,您先喝点儿茶,解解酸味儿,压压惊!”
李善人赶紧喝了一口茶,舒出一口气,这才觉得好些了。
只是他老脸皮厚,竟还厚着脸皮往下说:“今儿原本阮姑娘两件菜式做得都不错,要是没有这鱼刺的事儿,我也挺想认可她的,这回看来她还得再修炼,得看以后了。”
李善人话还未说完,就有学生突然拧亮了手电筒,光柱在食堂里飞快地晃动。李善人一吓,立即又什么都不敢说了。吴校长无奈至极,只得亲自起身,扶起李善人,将他往门外送去。
沈谦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安然享用眼前他那碗馄饨面。可他却始终留意着身边的情形,自然也注意到了,刚才有学生给李善人灌醋的时候,阿俏已经在烧水沏茶了。早先范盛光送给李善人的那盏茶,实际是阿俏沏的,料定了李善人“喝醋”之后会很难过,给他一盏茶稍许解解醋味儿。
“明明是个心地很好的姑娘,这李善人,不晓得为何非要与她过不去。”沈谦心里暗暗地想着。他心里明白,阿俏这么做也是担心学校为了她,平白无故得罪了李善人。“看起来,该多了解了解这位李善人才是啊!”
沈谦不动神色,望着吴校长将李善人扶了出去,找人送他回家。这李善人,今日偷鸡不成蚀把米,被人灌了那么大半瓶子老醋,该是能消停一阵了。
只有阿俏一个,事情发生之后,始终有些闷闷地提不起精神,就连向沈谦等人告别的时候,也只是简单地挥了挥手,什么都没说。
转眼就过了清明,春雨一场接着一场地下,惠山一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嫩绿变为翠绿,各处都显得生机勃勃。在这种时候,人也容易觉得心情舒畅。
阿俏暂时忘却了李善人给她带来的烦恼,每天只管往返与西林馆与飞行学校之间。而飞行学校的绝大部分学员,都已经成为了阿俏的忠实拥趸,逢人都会夸学校里有个做起菜来出神入化的厨娘。当然了,爱抬杠的周牧云在此列之外。
这天阿俏一大早就从西林馆跑下山,要给出操晨练的学员们做点儿早饭。这本来该是小范的班,刚巧小范太太有点儿不舒服,范盛光托人带信去了西林馆,请阿俏帮个忙。
阿俏起得再早,也没有学校的学员们起得早。惠山山麓里晨间的雾气刚刚散去,学员们已经在跑道一侧开始了越野跑训练,除了长跑之外,一会儿还有别的训练。阿俏得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将大家的早餐都准备出来。
她正在厨房里忙碌,忽听外面噼噼啪啪地一阵响动,只见是天公不作美,又是黄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这雨下得突然,阿俏赶紧冲过去关窗,一眼瞥见窗外一大捧新鲜的草头,她免不了一愣:刚才这窗台上还没有这物事呢!
她顿时放轻了手脚,也不去动那捧草头,而是轻轻将窗关上,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后面的小门旁,陡然一拉门,探头出去。
学校厨房的小门外刚好支出了窄窄的一段房檐,仅仅能容一个人贴着墙根避雨。阿俏猜得没错,若真是有人悄悄地给学校送东西过来,想必也会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给阻住,留在此地,避上一会儿。
“啊”
阿俏还没怎么地,门边躲着避雨的人已经先吓得尖叫出了声,接着也不顾雨下得正急,一转身,就径直往那挂在天地之间的雨帘里冲了进去。
“别走啊!”阿俏在后面大声唤她。看得出,那是个年轻姑娘,脑后梳着长长的发辫,一直垂到腰际。她的步幅很小,像是踏着小碎步冲进了雨里。阿俏想也没想,伸手抄起门边的一把油纸伞,三步并做两步就冲了出去,将伞往那人手里一塞:“你先用着!”
她一低头,就注意到了那名女子的脚小小的尖尖的,只有常人三分之二那么大,看脚的形状,很明显,是缠过之后又放过的。那双脚上穿着一对红绣鞋,做工极为精美。
阿俏将伞往人手里一塞,转身就奔了回去。倒是那女子,在雨里愣了半天,才想起将那油纸伞缓缓撑开,回头望着阿俏。
阿俏奔到淋不着雨的地方才回头,雨幕之中,她只觉得那女子的样貌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只是那身影之孤独,却好似正是她所熟识的。
远处,大雨之中,学校的学员们还喊着口号在跑道旁拉练,没有因这点困难而就此停下。
到了午间,小范师傅匆匆赶来,手里握着当初阿俏递出去的那柄伞。
“嘿嘿,阿俏……”
阿俏正忙着生火,被浸湿了的柴烧起来烟大,范盛光就赶紧用扇子在灶膛跟前扇着,帮着将烟从烟道里扇出去。
“阿俏啊,那是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范盛光是上一代迁来惠山的代州人,小范太太才是土生土长的惠山人。
阿俏专心致志地将灶火生旺,活儿都干完了才问,“亲戚有什么?我也有好多亲戚啊!可你为啥藏着掖着不说呢?要不要我去跟你媳妇儿知会一声。”
范盛光的头立即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阿俏,你误会了……我媳妇儿知道惠红的事儿。”
这下子越描越黑,阿俏更是睁圆了眼盯着小范,怎么……怎么小范太太也能认可这等事儿?
范盛光登时明白过来,双手赶紧跟着一起摇:“阿俏,你更是误会了!范惠红姑娘是我堂妹,我俩同姓,没有……没有那回事儿!她到这飞行学校来,是来看她的未婚夫来的!”
未婚夫?
阿俏狐疑地望着范盛光。
范盛光见她终于明白了些,顿时伸手挠了挠头,小声说:“阿俏我全告诉你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惠红就是拜托我,说是不想让学校里其他人知道这事儿,怕……怕影响他”
范盛光口中的“他”,显然就是那位未婚夫了。
“……说起来你也认识,还挺熟的,”小范搓着手,尴尬地瞅了一眼阿俏。
“人挺好,个子很高,人长得也挺俊的,笑起来特别斯文好看,嗯,穿衣服也很讲究,无论穿什么都能穿得很合身、很帅气……”
小范没有指名道姓,只是言语里给阿俏描绘了这样一个形象,“古道热肠,还特别有号召力,学校里很多事儿都是他一手带着人做成的……”
不知为何,沈谦的影子就慢慢在阿俏心头浮现出来。
“你是说,他有未婚妻?”
阿俏问着,自己尚且不知自己的语气有点儿古怪。
小范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叹了口气,说:“是父母辈认识,稀里糊涂就早早订下了这一门亲。说起来他们也没见过几面,可是因为,唉……惠红就总是放心不下,听说他过来这边学习飞行驾驶,就偷偷从家里溜出来,原本只想暗中瞧他一眼,看看他好不好就算了。结果在这儿正巧遇上了我。我这个做哥哥的指定不能就让她这样孤身一人回去不是?”
阿俏想想,也是,未婚妻大老远地过来寻夫,都已经找到这里了,又如何甘心就此回去?
不知为何,晨间雨中那个执伞的孤独身影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
这位范惠红,至少是个勇敢的人,到底还能孤身一人追到这里。不像她,不像她上辈子,被人退亲悔婚,却只能赌气挽发,誓愿一辈子不嫁……
阿俏想到这一点,仰起脸吸了口气摇摇脑袋,再次恢复了平静,转脸又问范盛光:“那……那以后,你们会怎么办?”
范盛光大约也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挠挠后脑,说:“没办法,我看得想个办法问问清楚,问他愿不愿意履行婚约,若是不愿意履行,那就干脆早点儿让我妹妹死了这条心,早点儿回乡去寻摸个好人家嫁了。若是愿意……”
阿俏也不知自己那根筋搭错了,听着这话,总是往沈谦身上想,听见小范这话,冷不丁就记起除夕那夜他揽着她跳舞的情形,她还记得自己将手掌贴在他心口时候,感受到的心跳与温度……记起这一切,令她心头竟止不住地发酸,两世一生,她所经过的苦难也不算少,可这种淡淡的酸楚,欲说还休的滋味,却还是平生头一遭。
阿俏忍不住心头一惊,只听小范说下去:“……那自然是好好尽我这个做哥哥的责任,看他们两人好好完婚啦!虽说双方的父母长辈都住在代州那里,可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好歹也能……”
父母长辈都在代州?阿俏眨眨眼睛,仿佛从梦中醒来,突然抬起脸问范盛光:“代州人……你说的,究竟是学校里的哪一位啊!”
范盛光赶紧看了看左右,“嘘”了一声,小声道:“就是孟景良啊!”
阿俏恍然大悟,心头陡然一松松了下来。
可是仔细一想孟景良平时对她和蔼而又亲近的态度,阿俏又觉得不大对,她忍不住又开口问范盛光:“小范师傅,你有没有问过孟大哥,他是怎么看待这桩婚事的?”
这下轮到小范挠头了,说:“我是很想当面去问的,可是惠红、惠红始终都不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