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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云生苦笑道:“其实当时的形势是,仅凭忠唐军就能碾压吐谷浑,但是小侄不放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咱表面上大方,暗地里还是得防着。这才寻叔伯们求援来了。”
程咬金沉默了半响,缓缓的说道:“对头,你小子处置问题,能够分清形势,能够提前布置后路,单说这一次,若是忠唐军反了,就凭叔伯们的部曲们,就能踹他们个人仰马翻。就是这忠唐军太过于老实,你这刀片子砍了他们那么多人,竟然没人敢造反,真的不解气。”
“你也知道去年什么情况,朝堂之上,乌烟瘴气的,老夫不爽很久了,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去外面领兵,硬是没有机会,倒是便宜你小子了。”
老程絮叨着说道:“你小子有恩于我们程家,若不是你,我这两个孩子,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有出息,如今都进了左武卫,做了中郎将,那是个勋贵历练的好去处,他们又有军功傍身,飞黄腾达只是早晚的事情。”
“而你自己也年纪轻轻就做了侯爵,来日前程不可限量,眼看你罗家就要因你而发达。
当然,未来日子里,大风大浪必然也不少,你我两家经此一事,将来罗家和程家当守望相助,互结世代交好之谊才是……”
“所以,从今往后,程家就是你的家,你就是老夫的亲子侄,进出程家尽可随意,哪怕你一把火把程家房子点了,老夫也绝不责怪,自家人,啊,咱们是自家人!”
罗云生感动得唯唯称是,一番话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片刻,罗云生忽然咧了咧嘴。
嘶……这句话,为何如此熟悉?哪里听过似的……
“自家人”三个字代表的意义不一样,或者说,罗云生对它的理解不一样。
自家人的意思是不见外,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秦家的就是罗家的,程家的还是罗家的。
这么理解没错吧?
在被老程欺负了一顿之后,罗云生立刻没有节操了。
程家的酒宴仍在继续,罗云生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四下乱瞟,程家前堂里的各种摆设一一落在罗云生眼中,然后罗云生情不自禁开始给前堂的各种摆设估价……
相比秦家,程家富裕多了,真正的大富之家,毕竟老程的媳妇姓崔。
各种铜器摆在堂上,擦得光可鉴人,各朝名人的字画也高挂墙上,老流氓虽说是武夫,不过嫂夫人却是清河崔氏,起码的文化氛围还是必须有的。
前堂里的装饰处处富贵逼人,以罗云生的心算能力,最后竟也算不过来,简单的说,如果这时候一群土匪冲进程家打劫一番,仅只将程家前堂的物件抢走几件,估摸能潇洒过上一辈子的好日子。
而罗云生现在的目光,就像是土匪派进程家卧底踩点的小探子,眼珠子转得飞快。
“小娃子没个礼数,老夫问你话呢,贼眼珠子朝俺老程的摆设上乱瞟是怎么个意思?刚洗劫完秦二哥家,又惦记上俺老程家了?你今日是想办个惊天连环大劫案咋地?”程咬金眯着眼粗声道。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示意仆人,赶紧把值钱的物件搬走。
毕竟眼不见,心不馋,老程可真的担心罗云生惦记。
一时间,罗云生竟然有一种找到了知己的感觉。
只是这位知己,年纪大,更不要脸罢了。
罗云生回神,神情顿时尴尬起来,遇到对手了,今日怕是动不了手……
“程伯伯恕罪,恕罪,小子刚才心念西域局势,故而分神了……”罗云生脸不红气不喘地编着瞎话。
程咬金捋须点头,赞许道:“不错的娃子,回了长安心还念着西域。贼眼珠子盯着老夫的铜器放光,还一脸忧国忧民的嘴脸,勉强也算是本事了。”
罗云生愈发的感觉尴尬了。
干咳了两声,正色的说道:“小子确实忧心西域的战事。陛下见小子在西域打了胜仗,赚了银钱,便打手一挥,命师兄侯君集继续发动战事,意图横扫西域。”
“有战争债券的支持,各家都有所收益,如今的大唐如同一架庞大的战争机器,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而西域一片散沙,虽然有国三十六,任何一国都不是大唐的对手。”
“怕就怕,这不服管教的高昌国灭亡之后,西域各国联合起来,对付我大唐王师。”
“毕竟吐蕃、吐谷浑这两个国家素来狼子野心,这一次并不是真的服气了。”
“此外,再往西,还有大食、波斯,这都是强国,若是王师的行动,惹得这几个强国不满,纷纷出兵,到时候和西域动荡不堪,祸患丝路,便是战争也难以挣钱,到时候这债券的钱财谁来支付呢?”
“我担心引起连锁反应,到时候户部再怪罪到小子头上来。”
程咬金冷笑不止,“屁大个娃子,真的以为自己打了个吐谷浑,就是绝世名将了?这种事情轮得着你操心么?你真的当你师傅是干饭的?这都想不到,咱们大唐估计就要走前隋的老路了。”
罗云生眼角抽了抽。
话呢,是好话,用客气的语言翻译过来无非是“贤侄勿忧。陛下和朝中王公必有决断”等等,这话到了程咬金嘴里说出来,令罗云生分分钟想掀桌子再公然洗劫程家后拂袖而去……
程咬金见罗云生一脸不忿,当下继续解释道:“陛下之所以要侯君集率领大军荡平西域,一来是西域诸国,借机吐谷浑生乱,犯我疆土,你也知道,你在吐谷浑征战时,国家已经到了抽不出多余兵将支援你的地步。我大唐非是忍气吞声之国,这种仇怨必报。二来,丝路在你的经营下,越发的重要,为了掌控丝路,必须发兵。至于侯君集折腾到哪一步,出征之前,陛下已经与朝臣有了定论。”
“这些东西都是经过测算的,你那个娇娃小徒弟也参与了。为何陛下非要想收她为才人,实在是你那小女徒弟教得好啊,算盘打得噼啪响,我猜陛下也担心她落入贼人之手。”
“叔叔的意思是,这战争会在一定程度上结束?”
“自然,又不是为了战争而战争,虽然战争债券这东西,让人迷醉,但是咱们毕竟是农耕之国,所谓的战争,一是为了和平,二是为了给未来的发展,创造机会。三在圣人看来,不论是蛮夷,还是华夏儿郎,都是他的子民。”
罗云生细细品味程咬金的话,顿有所悟。
天可汗的胸襟真的不一般,说他是千古一帝都不过分。
打还是要打的,为了立威,为了教训,也为了掌控丝绸之路,但是打只能轻打,不可能真的将整个西域荡平,那时固然扩增了版图,但西域之外,还有更强大的敌人,没了西域诸国这片缓冲,大唐将来面对大食,波斯,天竺这些大国时,或许会更吃力。
以当下的情况来看,大唐的国力是支撑不起一场世纪之战的。
当然,罗云生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吐谷浑一战,竟让给师兄做出了完美的示范,给大唐找到了一条合适的经营西域的丝路。
程咬金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拍了几下胡须上残留的酒渍,笑道:“你回长安之前,不知有多少拨西域小国的使节跪在太极宫门前求见圣颜,陛下皆一一召见,严厉训斥之后又温言安抚,恩威并济之下,西域诸国使节已代国主向陛下朝觐,正式拜大唐为宗主,西域这盘棋下到今日,算是尘埃落定了,侯君集的大军只消再灭掉龟兹,便已是立了威,建好安西都护府后,不日便要班师还朝,小娃子,你以为陛下为何对你封赏如此之重?莫非真的是因为你震慑了吐谷浑和吐蕃,而是你小子在西域走的旗不错,让大唐一下子掌握了主动性,所以莫说是一个县侯,便是国公都当得起……”
说完之后,程咬金缓缓地说道:“说起你师兄,老夫倒是想问问,你在陇右道也算是颇具影响力了,为何你师兄出兵,你不跟着继续行动?我听说对此,你师兄还颇有怨言,连李靖都骂了一顿。”
罗云生茫然道:“为何跟着行动?这……小子的职责是守陇右,小子是陇右道观风使啊!
陛下没说让小子与侯大将军共灭西域诸国啊,难道小子做错了?对与小子来说,吐谷浑投降,便是战争结束了,我再折腾岂不是抗命?”
说着,见程咬金一脸不信,罗云生只能承认道:“好吧,我承认,我想家了,我又不想升官发财。”
程咬金仔细打量罗云生的神情,然后点点头,叹道:“你小子,懒是懒了一些,但是懒人也有懒服啊!幸好你当初没跟侯君集凑这热闹,不然你回长安可不会那么风光的又是晋爵又是赐金了……”
“啊?”罗云生大吃一惊:“程伯伯何处此言?莫非我那师兄吃了败仗!不能啊,我师兄不是挺强的吗?连我恩师都称赞,说他出师了呢。”
程咬金眯着眼嘿嘿的笑,表情说不出是轻蔑还是幸灾乐祸。
“侯君集啊,这个欺师灭祖的家伙,呵呵,惹了大祸了……”
这里提一嘴,侯君集虽然是李靖的弟子,但是李靖并未像是传授罗云生那般,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这让侯君集很愤怒,甚至跑到李世民那里告状,所李靖藏私。
所有在程咬金等一干老将看来,侯君集这厮典型的欺师灭祖,要不是李二喜欢他,他早就被程咬金等人带头干翻了。
见程咬金一脸冷笑,罗云生神情愈发震惊。
看见罗云生震惊的神色,程咬金喝了一口酒,笑道:“败仗倒是没吃,可是却惹了大祸。这家伙跟你不一样,你看看你仗怎么打的,驱使一群降兵降将,都能与百姓做到秋毫无犯,谁敢违犯,立刻斩杀。
可是他侯君集呢?率领的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大唐天兵!结果他攻入高昌之后,竟然纵兵烧杀抢劫。
甚至糟蹋妇孺,侯君集不但视而不见,还派亲卫将高昌王宫的财物洗掠一空,纳入他自己的腰包……”
罗云生长叹了一口气,这纯属是作死了啊。
程咬金看着罗云生,悠悠道:“娃子。别以为老夫看不出来,你这仗是按照你老师传授的知识打的吧。攻城略地,用的是咱们大唐的惯用思路。你这师兄还不如你,他能有好吗?”
罗云生点点头,“确实恩师教导过,所谓破城,按照咱们军方的规矩,大军攻城,双方攻守,我方若是破城,可以允许一定程度的报复。”
“屠杀几日,抢劫几日,甚至放火几日,都是有明确的规范的,便是军法官也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对方拼死反抗。”
程咬金点点头道:“你看,你一个战场新丁都知道的规矩,他侯君集能不知道?可是他侯君集就敢玩狠的,以为天高皇帝远,就没人知道吗?人家高昌国王都吓死了,第二天人家就投降了。他侯君集竟然敢纵兵烧杀抢劫。杀俘不详啊,不是说老天爷怪罪,而是失去民心,道义上站不住脚啊。”
程咬金继续说道:“最关键的是,侯君集个废物,做了也还留下马脚。留下了活口,是鞠文泰的宗室,掏出了高昌,沿着丝路一路散播,最后赶到了长安,在太极宫前哭诉了一番,留下血书,直接撞柱而亡。”
“那么多遣唐使看着呢,大唐的颜面尽失。”
“陛下知道此事之后,你知道有盛怒,立刻派出了侦骑,打探事故的始末,连玄甲军都出动了。你说说你师兄能有好下场吗?”
罗云生震惊片刻后,嘴角渐渐露出苦笑。
“师兄啊,师兄,你怎么那么愚蠢!你这也太不稳重了。”
罗云深摇摇头,对程咬金问道:“我那师兄回到长安之后,圣人会如何处置他?”
程咬金冷笑道:“功劳封赏别想了,入狱怕是免不了的,屠城就是屠城了,说破大天去,终归是没道理的,
陛下这些年苦心经营,对邻国又是打又是拉,恩威并济这些年,终于博了个‘天可汗’的尊号,如今侯君集一人胡作非为,将陛下多年的名声毁于一旦,你说陛下想不想一刀剁了侯君集这个老杀才?”
罗云生点头,不由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当初没答应侯君集一同灭高昌,因为……自己太懒了,懒得动弹,免了一桩麻烦。
懒人有懒福,做人懒一点,偶尔还是能收获到一些意料不到的好处。
程咬金叹道:“幸好当初你没跟侯君集一同出征高昌,否则你在西域拿命拼出的功劳怕是要打个折扣了,你纵然不是大将,总归参与了此事,难说陛下会不会把你牵累进去,你立的那些功劳,总归要被扣个七七八八了,娃子你命好,避开了这场祸事。”
前堂内,二人沉默了一阵,程咬金展颜一笑,道:“说这些烦心事做甚?即便是侯君集没了,李靖还有你这个低传弟子来,娃子,与老夫满饮此杯,算是为你接风了!”
“啊?又满饮?”罗云生苦着脸,被赐了自尽般壮烈地……小啜了一口,辣得龇牙咧嘴,赶紧搁下酒盏正襟危坐。
“好,说说看,刚才进屋你贼眼珠子瞟了半天,看上俺家哪个物件了?”
罗云生呆了一下,接着大喜,这是要发啊!于是急忙说道:“刚才那个马,还有那个花瓶,还有那副北风图!”
程咬金捋着乱糟糟的胡须点头,神情不变:“贼眼珠子倒真是毒辣,俺家值钱的几样物事都被你挑拣干净了……”
“程伯伯把这些送小子?”罗云生抑着惊喜小心翼翼地问道。
“谁说送你了?老夫只是考究一下你的眼光而已,要不说咱俩是知己呢?臭小子你记住,咱们虽然说是一家人,但是若是东西丢了,你得赔,因为这些宝贝,就你见过。丢了,肯定是你监守自盗了。”
“自家人”的说法显然是有底线的,谈感情可以,谈钱就伤感情了,自家的好东西绝没有往外送的道理。
老实说,程家大门照壁上应该雕个貔貅才符合这家人的气质,招财进宝,只进不出,谁敢说半句劫富济贫,立马上斧子剁了。
程家酒宴的后半段,大家聊完了感情,该聊些正经事了。
幸好这位侯爷名下还有一点产业,不至于真被逼到穷途末路上,否则罗云生也不可能悠哉坐在程家前堂里,此刻应该出现某座不知名的荒山古道边,领着刚收的百名老兵干那剪径劫掠的无本买卖了。
不幸的是,罗云生名下的买卖找的合伙人不对,至少眼前这位合伙人的态度很有问题。
“程伯父,小子离家日久,不知道咱们的矿山生意做的如何了?”罗云生小心而委婉地提起此事。
“矿山?呵呵,你小子怕是不知道,如今咱们的矿山生意可了不起了,这冬天虽然过去了,但是煤矿生意却照常火爆,这炼铁、日常都离不开这煤石,这那里是矿山,这分明是金山。老夫每隔几天,就要去矿山瞅瞅,看看那些商贾满载一车车的银钱排着队,啧!太爽利了!”
程咬金捋须哈哈大笑,两眼冒出的金光跟罗云生看见钱时的德行一样一样的。
罗云生大喜,急忙道:“如此甚好,小子恭贺程伯伯日进斗金,当然,小子也日进斗金……”说着罗云生换上一脸惴惴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小子是日进斗金吧?矿山所得纯利确有小子的一份吧?”
说实话,花藏在地窖里的银子,跟花新挣来的银子感觉是真的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