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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07☆第三件武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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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泽鸣紧紧盯着冰冷的铁栏杆上一道道带血的划痕,煤气灯散发出的冥暗黄光在他幽蓝的瞳孔中晃荡着,他的手划过那些栏杆,指尖多了些锈色与干涸的血迹。

    他抬了抬眼,心疼地望着正倒地酣睡的汤若涯。其实汤若涯的房间,不,是牢房,他的牢房里明明有张舒适无比的床,可近日来,他生而为人的习惯却在不断泯灭,狂躁残暴的举止宛若一只饿急的困兽。

    他的牢房里一副乱象,由于耐性的逐渐丧失,发疯发狂的时间在一天之内的占比越来越高,而且在此期间,任何人的劝说他都听不进。汤泽鸣曾试图进入牢房,对他毫无意义的暴行加以控制,可换来的却是身上的几块淤青,当然,对于掌握治愈术的他而言,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汤若涯侧卧在湿冷的地板上汗水,他原本纤细的手指节满了血痂,那全是他无端发泄情绪时乱摔乱杂造成的。在暴走时,他的痛觉神经仿佛彻底消失,而位数不多的清醒时间里,他却只是呆愣着掩面哀叹——并非因为身体上的疼痛。

    原先那名文质彬彬、善良干练的青年去哪里了?汤泽鸣的心宛若刀割。他花费了半生心血,好不容易超额完成了将汤氏发展壮大的宗主使命,可到头来,连个能继承家业的人都没有——诺涯沦丧为黑魔导士,险些连小命都丢了;而若涯这边,活着和死了并无多大区别。

    不,活着总比死了好。他如是安慰自己,以他的身体,尚能强撑个二三十年,目前看来,他有两条行不太通的道路可选——一是想法子将汤若涯包装成傀儡宗主(可蒙蔽得了一时,蒙骗不了一世);二是将汤氏大权交付到汤诺涯手上,可那便意味着,他必须说服每一位族中权贵接受黑魔导士的统治,且不说他人,他连自己心理这关都过不去。

    他的视线停留在难得安分下来的次子身上,余光却留意到了侧边墙面的动静。地牢内的墙砖间隙铺得很宽,足够细弱的信蛇在其中游弋行走,之所以被称为信蛇,顾名思义,是汤泽鸣养来通风报信的,他们肤鳞灰暗,除了豢养它们的知情者,外人很难一眼察觉。

    黑魔法师、擅闯、逼近……信蛇沿着砖隙拼走出几个暗号图形,汤泽鸣瞬间便反应过来——又有黑魔法师闯入了他的地下堡垒!

    汤泽鸣抽出魔杖,想了想又将其塞回皮套,换了更趁手的十字弓弩,弓箭端头微微发蓝发亮,显然是沾有某种无药可解的剧毒。这处秘密基地无人守卫,充当狱卒的只有吸人精血的棘藤与催人失智的鸟啼,汤泽鸣依赖它们胜过最忠实的亲信。不管是佐格还是别的谁,能够安然无恙涉足此处的黑魔法师定非杂类,再谨慎也不为过。

    来者的脚步声比蹑足而行的猫更轻盈,但他却消磨不掉自己的影子。在光源单一的环境中,那人的影子就像被舞台聚光灯照射的主角那样鲜明清晰。

    嗖——

    来者的身形刚从墙角边缘露出一支耳朵,汤泽鸣的蓝色弓箭便果断地射了出去,他瞄准的就是要害,没打算留手——毕竟在自家的极私密之所,不会有人知晓他犯下的杀人罪行。

    十字弓弩是被魔法加持过的,速度快得惊人,准头更是无与伦比。不过奇怪的是,箭头在刚刚亲吻那人眉心的那一瞬间,便瞬间因黑魔法反噬而化作灰烬。这一怪像先是令汤泽鸣心中生疑,但见见到不速之客的真容后,很快便为此庆幸不已。

    “诺涯?是你!”

    “幸亏我早有防备。”尹诺涯不屑地将化作灰烬的毒粉掸开。他的早期教育都是有汤泽鸣手把手负责的,他对生父的攻击套路了然于心。

    “十年……”汤泽鸣的声音在颤抖,“我们父子俩已经十年未见了……”

    十字弓弩“噹——”地掉到地上,声响在空旷的密室中久久回荡,身着冰蓝色宗主披风的男人浑身都因激动至极而颤栗不已。但站在他对面的年轻人却面色冷漠,似乎毫不领情。

    “这十年来倒也不是毫无瓜葛。”尹诺涯道,“私宅府邸之类的杂物我倒是能领谢,只是派出兜售毒糖的小贩是为何意啊?”

    他至今仍在为尹洛瑛的死耿耿于怀。

    “那是桩误会!天大的误会!我原本——”

    “我并非来听您解释的。”尹诺涯径直走向前,他故意忽视生父期待的注视,从他身边绕过,站在整座地宫中最豪华的牢狱前。

    “贵富他……竟也中招了。”他语气低沉,虽说弟弟因他的离家修性不费吹灰之力地获得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但他对记忆中那个天真耿直甚至有些憨态的男孩并无恨意。

    “是在魔法学院里被咬了,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总算逃回了自己家里,不然就该被人道毁灭了……”汤祖鸣无奈道,“天杀的,早知就该逼他辞了那份工作!”

    “呵,两个儿子都成了这个德行,这下您的日子很难过吧?”尹诺涯戏谑得好像在调侃外人,“宗主继承人可怎么办?要不然也学尹氏那样,过继一个称心如意的?”

    汤泽鸣默默承受着儿子的寒讽,自愧不如道:“尹氏或许胸怀济天下,但我终究不过是个俗人,我是绝不会将家业交付与外血人的……不说我了,诺涯,真难得你还记得这里!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尹诺涯嗤了一声。这座地下宫,他曾在孩童时期随着汤泽鸣造访过一次,汤泽鸣对他秘暄说只有将来的继承人才能涉足此地,当时汤贵富并没有随行,在那段时间内,地下宫是仅属于父子二人的秘密。

    但当这个秘密沦为尘封的回忆,他心中的酸涩也犹如积年老尘般暗涌飞迷。

    “我今天来……是想向父亲您讨要一句真话。”他强捺住急促的呼吸,他的心跳或因激动、或因愤慨,总之跳得掷地有声,“当年,十年前,我中蛊黑化濒死一事,是不是源于您作祟?”

    话一出口,尹诺涯便板起了脸,面色阴沉得恐怖。他紧紧盯着汤泽鸣,在这十年间,父亲的相貌并无大变,只是蒙上了一层松弛苍老的灰影。汤泽鸣像是不愿面对现实一般,紧紧闭上双眼,单单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仿佛耗尽他全身的体力。终于,他颓唐而虚弱地回答道——

    “原来你,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