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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陛下,臣确实将孔宏革职。”顾琤面不改色地答道。
庄庭没想到顾琤这么快便认下了这件事,愣了一秒,忙道:“陛下,连他自己都认了,此等奸贼,就该尽早消灭!”
“但臣革孔宏的职并非为了排除异己。”顾琤又道:“孔宏贿赂王玺不下千两,具体卷宗臣是给过陛下的。”顾琤眸光平淡地略过庄庭:“庄翰林若是不信,可向陛下讨一份看看。”
“你……”庄庭还欲说些什么,被他旁边的人一把拉住了。
“哈哈哈,原来是误会一场啊。”坐在末席存在感几乎为零的江淮却在此时开口打破了尴尬:“今日是卫皇的生辰,有什么不愉快也须放一边,等过后再解决。”
在群臣或感激或震惊或不屑一顾的目光中,江淮极其自然地缓缓起身,把酒对向赵巍:“来,卫皇陛下,凤某敬您一杯,祝陛下福寿康宁,心想事成!”
说罢,江淮仰首饮下这杯酒,酒水顺喉而下时喉结滚动,颇有优雅俊美之气。
“那便谢梁二皇子吉言。”赵巍也并未拂了江淮的面子,一饮而尽面前的酒。
这茬总算是过去了。
群臣刚松了口气,酒还没来得及喝,怎料赵巍又笑道:“梁二皇子想要我大卫群臣和睦,朕心领了。不如这化解顾爱卿和庄爱卿矛盾之事,便交给梁二皇子罢?”
顾琤闻言看了江淮一眼。
江淮寄人篱下,不好推辞,只道:“能被卫皇陛下看重,凤某荣幸至极。凤某必当竭尽所能化解二位大人之间的矛盾。”
“行。”赵巍双眸中笑意更盛:“那朕便拭目以待了。”
江淮应下后,又飞快地朝顾琤眨眨眼。
顾琤默然。果然,这个梁国二皇子就是个闲不住的。
果然许多事情是不能妄下定论的,这回失策了。
赵巍与众臣一番寒暄之后,正式进入各位来宾送贺礼的环节。
“内阁首辅屈铎,送字画一幅。”
“内阁次辅姜启,送玉如意一对。”
“内阁大臣赵楼,送美玉一块。”
“……”
司礼官依次报出众人所送之物。
“翰林学士庄庭,送五经一套。”司礼官压抑着嘴角将要扬起来的笑,接着念:“翰林学士张封,送青花瓷瓶一对。”
众人无语,这庄翰林也太实诚了点吧,这不正是劝皇帝要好好读书吗?
有人正欲就贺礼讽刺庄庭一番,被顾琤眸光淡淡一扫,随即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出声。
顾琤收回目光———她可不想有人再在赵巍的生辰宴上惹麻烦,不好收拾还容易无故招惹仇人。
“梁国二皇子凤承瑞,送梁云锦十匹。”
梁云锦?这倒是件好东西,薄如蝉翼,轻如飞蝶,在其他地区极为罕见。但梁国恰好盛产这梁云锦,因而区区十匹梁云锦对江淮来说不算什么,对卫国人来说却是稀世珍宝。
这梁国二皇子果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惯会投机取巧——这便是赵巍生辰宴上江淮留给群臣的印象。
贺礼报完后,宴会才算正式开始。群臣开始大吃大喝,你来我往,觥筹交错,相互间说着话,套着近乎。
顾琤则是一人端坐在席上用餐,脊背挺得笔直,远看宛若一株青松,遗世独立,不可亵玩,就连有人要向她敬酒以讨好她,也被她毫无感情的目光吓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直愣愣地站着。
注意到那人的大臣皆是一脸的幸灾乐祸,有人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琤在众人的笑声中终于注意到那个端着酒樽进退维谷的人。她眉头一蹙,声音冰冷:“何事?”
那拿酒樽的人一听更紧张了,但他此时已无退路,只好硬着头皮走到顾琤面前,涨红着脸,颤颤巍巍地说:“顾……顾大人……我……我叫张进……非常感谢您依法处置了王玺。不……不然王玺说要是不给孝敬钱,下一次考核我……我就没官可当了,我家就我一个当官的,我……我官职又小……哪来的孝敬钱……总之,谢谢您了……我……我敬您一杯……”
张进艰难地把这段话说完,才颤抖着把酒送入口中。
众人本以为顾琤会发火,至少也会不耐烦听张进废话,让他赶快滚,没想到顾琤一言不发地听完了,还回敬了张进一杯酒,道:“顾某职责所在,不必言谢。”
张进受宠若惊,同手同脚地回到席位上,同僚即刻便往他头上招呼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你行啊,张兄,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顾大魔头这么给你面子,今晚要请弟兄们吃饭,好好庆祝庆祝你保住了小命。”
“顾大人才不是什么大魔头呢!他大公无私,赏罚分明……”张进看了顾琤一眼,忙解释道。
张进的同僚这才想起顾琤武艺高强,即使他说得再小声顾琤也能听得见,于是讪讪地闭上嘴。
顾琤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对张进微微颔首示意。
骂她的人多得去了,要是每个人都去追究,卫国朝庭还有人吗?
张进的那个同僚因为一时口误而提心吊胆,但直到顾琤离开自己的席位,她都没有和他计较这件事。
顾琤喝了些酒,感到宴会上有些闷热,便想着要出去透透气。于是她放下酒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座席。
顾琤在花园里遇见了梁国质子。
或许他也是出来透气的吧,连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也不在。
江淮看见顾琤倒是十分惊喜,他的脸上仍带着他那一贯对人的笑脸,走向顾琤的脚步却加快了些许。
江淮还未到顾琤面前,便隔着重重叠叠的花草惊喜道:“大人,顾大人!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我吗?”
顾琤发觉江淮,微微颔首:“殿下。”
“不用叫我殿下。”江淮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我们都这么熟了,我的小名叫阿淮,你叫我阿淮好了。你是不是叫顾琤?我可以叫你阿琤吗?”
顾琤无波的眸光扫视着江淮,没有回答。
她和梁国二皇子什么时候很熟了?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江淮似乎领会了她的意思,见她不答也不尴尬,反而笑着解释道:“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我和大人都相见两次了,可不正是熟人吗?”
顾琤没想到无理取闹还能到这种程度,当即转身便走。
怎料江淮快步追上,边追边喊:“阿琤,等等我!我是阿淮啊!”
……什么阿琤?什么阿淮?不认识。
顾琤一听走得更快了,几乎成了疾走。
江淮见顾琤不理他,倒也不再喊了,只是笑眯眯地赶上。
顾琤加速,江淮也跟着加速;顾琤拐弯,江淮也跟着拐弯。两人始终保持着不远的距离。
顾琤回头瞥了一眼,脚步加快。
武艺超群以一敌百的顾厂公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
顾琤被江淮纠缠得无法,最终只能回到座席上。
顾琤刚坐下没多久,赵巍便扯起一抹令人不安的笑凝视着她,轻声道:“顾爱卿离席良久,是去哪里了?”赵巍又阴森森地看了一眼随后而来的江淮,道:“竟然还要娇贵的凤二皇子陪同?”
一个麻烦还未解决,令一个麻烦就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了?
顾琤只得道:“禀陛下,臣只是离席散心。我大卫可有规定帝王生辰宴臣子中途不得离席?”
“这倒没有。”赵巍看向顾琤的眼神带着一丝玩味:“不过顾爱卿身为宦官,还是莫要与他国皇子走得过近的好。”
群臣闻言皆抬首,暗叹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前阵子帝王还给予顾琤极大的权力,任由她肆意杀人,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赵巍这是在以顾琤身体上的缺陷侮辱她!
群臣的眸光皆投向顾琤,想看看这位长期受宠且脾气不大好的宦官在这场大落中会作何反应。
顾琤的反应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她本就是个女子,无所谓什么宦官朝臣的。只见她从容对道:“臣与凤殿下并非走得近,只是偶遇。”
赵巍也没说信不信,只是定定地凝视着顾琤许久,久到顾琤以为他要不由分说地给自己定罪时,他才缓缓地收回目光,轻笑道:“各位爱卿别紧张,朕只是与顾爱卿开了一个玩笑,大家继续,该吃吃,该喝喝,该聊聊,不用拘束。”
几瞬之后,宴会才逐渐恢复到原来的氛围。
当然,从那以后,顾琤再也没有离开过座席——只是离开了一会儿赵巍便对自己追三问四的,再出去岂不是自找麻烦?
看来自己做的还不够,赵巍还不够信任自己。
得加快速度了。
顾琤无事可做,只好百无聊赖地看着群臣互相套近乎,最后倦意上涌,趴在宴桌上睡着了。
江淮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睡颜——她睡着后精致的脸卸去了一层防备,显得乖巧又可爱,微卷的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束起,又平添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江淮刚想送顾琤回家,赵巍突然轻嘘一声。
全场肃静。
群臣忐忑不安又不明所以的目光投向赵巍:“陛下,这……”
“嘘——”赵巍看向顾琤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别吵醒她睡觉。”
“……”群臣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卫皇陛下。”江淮轻声开口:“不如凤某送顾大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