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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三山说:“你做风车的纸,就是过年时我给大家写春联和吉祥话剩下的。”
白雪恍然大悟地说:“你能写一手漂亮的字,怎么没去学校教书呢?”
金三山笑着说:“我去学校教什么呢?教学生写春联?我除了这个别的不会啊!”
金三山没有说实话,学校老师挣的也是工分,是全大队平均工分,而他想挣最高的工分,只能下地干活。
白雪知道春联都是金三山写的,就很用心的一家一家地看过去。走到一家门口时,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忍不住笑起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金三山赶紧看哪写的不对劲儿,只见这家大门上联写着:多子多孙多富贵。下联是:有吃有穿有钱花。春联虽然俗气点,也不至于让白雪笑得那么畅快啊!
金三山正在纳闷,猛地抬头看到大门上方贴的横批:肥猪满圈。
金三山尴尬地说:“这是我叔家。他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横批明明是人丁兴旺,看来是贴的时候搞乱了,人丁兴旺准跑到猪圈门上去了。”
别看金天良是睁眼瞎,给他写春联,词得用他自己的,他没儿子,总想着老婆能生几个儿子出来。可是日子又过得紧巴,生了儿子也要有饭给他吃,有衣给他穿,有钱给他花啊,所以就有了这幅期待满满的春联。
白雪想看看金三山给自家写的春联是什么内容,于是加快了脚步往他家赶。到了大门口,她看到一幅春联,上联写着:天增岁月人增寿,下联是:地添富贵家添福,横批是岁岁平安。原来也就是普通的吉祥话儿,她心里有点失望。
白雪不用进院就知道,整个院子里的雪几乎都没打扫,只从院门到房门扫出一条宽宽的路,又有几条来自其他方向的小路都通向房门口。这些小路有去井边的,有去柴禾垛的,也有去鸡窝的,还有一条是专门通到金杏王树下的。
所有的路仿佛组成了一棵树的枝干,通向院门口那条路是主干,其它的路是支干,而满院子的雪就是它的树冠,杏花屋则像个大鸟巢一样卧在树冠里。
白雪知道这是金三山有意留下的雪景。鸡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冷的缘故不爱出窝,或是翻不过去小路两旁的雪墙,它们竟没在雪地上留下做案证据。雪地上面只有一些浅浅的小爪印,是麻雀盖的图章,这些星星点点的痕迹反而衬托得杏园里的雪更加纯净了。
让白雪没想到的是,在金杏王旁边多了一个雪人,这个雪人不像别的雪人,不管眼睛是黑豆做的,还是钮扣做的,眼睛都是直视前方。眼前这个雪人却仰起头向上看,眼睛盯着金杏王的树冠。
白雪觉得怪有意思的,走到雪人跟前拍拍头,摸摸肚子,问道:“你仰脖在看什么呢?我都替你累得慌。”
金三山替雪人回答道:“看金杏王摇风车呢。”
白雪“咯咯”笑着说:“原来它还是个好奇的雪娃娃。”
金三山把自行车放好,从车把上摘下筐,跟着白雪向杏花屋里面走。
迎面一幅春联闯进白雪的视线里,只见上联写着:杏树杏园杏花屋,下联是:雪花雪景雪人家,却不见有横批。
白雪一连声地说:“这个春联写的好,有意境,字写得也有神采。”
金三山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还好白雪并没有注意他的表情,只是盯着春联看。
“可怎么没有横批呢?”白雪纳闷地问。
“没想到合适的,要不你说一个横批,我写上去咋样?”金三山试探着问。
白雪说:“我又没写过春联,哪会说什么横批?”
金三山说:“说好说坏也不打紧,过年图的就是一个乐呵。”
白雪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那我就信口胡诌一个,你可不许笑我——曲径通幽。”
金三山愣愣地站在那等着下文,白雪却不再说话,只顾看着他。他恍然醒悟,“曲径通幽”就是白雪说的横批。他看着雪地上一条条小路,觉得这个横批倒很贴切,就想马上进屋研墨写出来贴到门上。
金大娘听到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腰里扎着围裙从屋里走出来,说道:“你俩在这叽叽呱呱唠什么呢?还不快进屋。”
白雪接过金三山手里的筐,挽住干娘的手臂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问:“娘,做了啥好吃的?我肚子里的馋虫都快爬出来了。”
金大娘拍拍她的手背说:“娘做了六个菜,图个吉利六六大顺,准能喂饱你肚子里的馋虫。”
白雪撒娇地说:“娘你可别把它惯坏了,以后它馋了就想往这里跑可咋整?”
金大娘笑呵呵地说:“没事,娘宁可自己不吃,也有它吃的。”话虽不多,却说得白雪心里热乎乎的。
两个人说着话,脚步不停已经走进了东屋。
屋里靠东墙的板柜上供着金三山爹的牌位,牌位前的香炉燃着香,一对正在燃烧的红烛把柔和的烛光投到木牌上,使它少了一分冰冷。牌位前还摆着许多供品:有面食,有酒有肉,另外还有几根杏枝。
白雪听了金杏王的故事,知道这几根杏枝一定是从它身上剪的。
白雪放下筐,走到牌位前,点然三根香恭恭敬敬插进香炉里,然后又鞠了三个躬。
金大娘赶紧扶起白雪,拉着她往炕边走。
金大娘已经把三个人的碗筷摆到炕桌上了,搪瓷缸里还烫着一壶酒,看样子就等白雪到了马上开饭。
白雪提起地上的筐,把筐上的兰花布掀开,一样一样往外拿东西。先拿出来的就是两包点心和两瓶罐头,还有猪肉和鸡肉。
她把这些东西往金大娘面前推,说:“这是我孝敬娘的。”
金大娘说:“你这孩子,这些肉都是给你在青年点吃的,你怎么又拿回来了?再说,买啥东西,娘又不是七老八十了,馋得非吃这一口,花那冤枉钱干啥?”
白雪说:“娘给我的东西自然就是我的了,这是我拿来孝敬娘的。咋的也是过年了,好歹得表表孝心,我也没买什么贵东西,就是一点心意,娘可别嫌弃。”
白雪又从筐里拿出一双鞋,说:“娘我看你年前事多,就自己作主把这双鞋拿回去做了,您看看活行不?”
金大娘接过鞋,在手里翻过来调过去端祥半天说:“你这孩子针线活还挺好,看这鞋底纳的,针脚又细又密,难为你一个城里孩子把鞋做得这么周正。”
白雪说:“这几年家里日子过得紧,舅妈就教我自己动手做鞋穿。”
白雪生病的时候,秀秀已经把她的身世向金大娘详细的说过。
金大娘知道白雪是个苦命的孩子,心里本就多了一份怜惜。相处下来,见她又肯吃苦,又要强,活计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心里真是又疼又爱。
金大娘把白雪搂进怀里说:“好闺女,以后有娘在,娘给你做鞋,有三山穿的,就有你穿的。”
听了金大娘一番话,白雪的眼泪又有点不听话,要往外涌。自从爸妈去世后,她以为再也不会流泪了,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眼泪老像雨季的洪水,动不动就泛滥。她赶紧找活干,把锅里热的菜往桌上端。
金三山那里已经把写好的横批贴到了门上,也走进屋来,三个人团团围坐在炕桌前。
桌上摆着六样菜:有一条炖鲤鱼,猪肉酸菜粉条,小鸡炖蘑菇,一碗豆腐,拌白菜芯,还有一碗皮冻。
金大娘给白雪解说着:年夜饭吃什么菜是有讲究的,吃鱼是年年有余,吃豆腐是年年有福。”
娘三个喝着酒吃着菜,正有说有笑的时候,林梅突然出现在屋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