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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的病情稳定了,死里逃生,总算保住了一条小命,金三山的冻伤也得到了治疗。
秀秀终于把悬着的一颗心一半放回原位,剩下半颗心是为自己提着的。她去了妇科,让医生开张化验单验了尿,结果是阳性,她怀孕了。就像种萝卜土豆一样,她肚子里也被下了种,现在也发了芽结了果,尽管这果子不见得让人开心。
她怀孕已经四十多天了,她的担心变成了事实。白雪有金大娘照看着,她悄悄回了趟榆林大队,想跟孙黑子要张介绍信。偏巧大队部里没有人,她就自己动手在孙黑子办公桌抽屉里找到公章和介绍信,在空白的介绍信上盖好了公章。至于内容怎么填,她就自己斟酌着写了,反正不能写未婚,更不能写下乡知青。
有了这张介绍信,她顺利地躺到了手术台上,解决麻烦的决心战胜了她对手术的恐惧。
尽管医生并没有给她打麻药,她也看到从这里走出去的人脸色都很苍白,她知道手术一定会很疼,但是她还是为能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而庆幸。这样她就不用四处弄偏方或者找赤脚医生处理掉孩子,那样更危险,她不止一次听过因为打孩子丢掉小命的事。
那个冰冷的手术台,她躺上去的快,下来得也快,因为医生郑重警告,她子宫内膜很薄,做掉这孩子,有可能这辈子再也不能生育了。
这个消息如同五雷轰顶,震得秀秀呆住了,她并不想一辈子都不做妈,只好穿上衣服先离开手术室。
秀秀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想了好一会儿,她做出一个完全相反的决定,无论如何要保住这个孩子。
秀秀又回到榆林大队,时间一分一秒也不能耽搁,她必须跟孩子争分夺秒。她要去找那个撒种的人商量该怎么办。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榆林大队支部书记——孙黑子。
秀秀在家里,一直作为哥哥的附属品存在着,家里人对她没什么指望和要求,同样她也别对家里有什么指望和要求,这一点秀秀从小就看透了。她早就想离开家,哪怕到农村去插队,也比呆在那个无视她的家庭里好,所以下乡那天,她的快乐是真诚的。
只是农村体力活她有点吃不消,除了这点其他方面她都能接受。在这儿她是独立存在的,而且还有一份收入归她支配,哪怕它很微薄,也比在家时伸手跟妈妈要钱好得多。
她每次向妈妈要钱,都能清清楚楚看到妈妈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大字——赔钱货!
她内心是渴望被人关爱的,只是家里没人觉得她应该有这个需要。她也想去关爱别人,白雪能成为她最好的朋友,不仅是因为两个人脾气相投,也因为她能把无处释放的关爱强加给白雪。
孙黑子看向她的眼神,让她知道自己对男人有怎样的吸引力,一颗成熟的苹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能招来蜜蜂,也能招来苍蝇。
开始时,她把孙黑子当成了苍蝇,不过是只可以利用的苍蝇。后来她和孙黑子相处久了,才慢慢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孙黑子说能把她安排到学校去,她也想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呆得舒服些,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当然没有理由拒绝,至于交换的条件,她心知肚明。
她知道在这个世界只能依靠自己,要不然还能指望谁呢?
她调到学校以后,该来找她的人一直没有来,虽然她一直在等着他上门讨债,她也做好了还债的思想准备。而他一直没有出现,这反而引起她的好奇心,她不知道这个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难道是自己错怪他了?还是他有更大的阴谋?直到她忍不住了,决定找上门去探个究竟,顺便表示一下感谢。
她从供销社买了两瓶酒,白天她不好拎着酒去送礼。晚饭后,她趁着月色向大队部走去,她不知道孙黑子在不在大队部里,也不知道大队部会不会有其他人,她只是想碰碰运气,如果他在,如果方便把酒送给他,那她就算了一桩心愿。她不想欠他什么。
她的运气不错,孙黑子不仅在大队部,而且是他一个人在。
孙黑子面前摊开几页文件,是县里发下来的,要基层干部抓好田间管理,争取今年粮食产量过黄河。
孙黑子心里清楚,不要说过黄河,去年全大队只有六队粮食产量上了纲要。去年县里推广化肥,生产队长和社员都不相信它,虽然按县里部署的任务买了一些化肥,可种地时谁都不想用。上面下来人检查,他们就把化肥摆到地头做做样子,检查的人一走,他们马上又把化肥收起来了。
这件事他让罗大队长亲自抓,可是抓的人自己都觉得这事不靠谱。
老罗在接受任务时嘟嘟囔囔地说:“从古到今,哪辈人种地也没用过这玩意,用了它万一粮食产量下降,或者人吃了生出怪病怎么办?”
孙黑子让他找六队金队长,金队长年轻,胆子也大,接受新鲜事物快,让他带头用化肥,结果去年六队粮食产量果然上了纲要。
金队长为了验证用化肥种出来的粮食可以吃,苞米粒刚灌浆,他就让人掰了几穗苞米棒子馇成糊糊,又在糊糊里掺了面粉做成饼,用它喂狗。狗吃得狼吞虎咽,吃完一个饼又来要吃的,对人讨好地摇着大尾巴。
人们在狗的周围站成一圈,仔细地观察它,看了一会儿好像并没什么不妥,看它大尾巴摇得比平时还有劲。狗哪里知道人们专门做好吃的给它,只为着看它能不能被毒死。
金队长又让人把苞米糊糊掺到猪食里,猪吃完哼哼叽叽看上去也挺享受,大家这才把提着的心放回原处。
去年六队粮食产量刚刚上了纲要,今年县里又让过黄河,哪那么容易?孙黑子知道今年也不是所有的生产队种地都用上了化肥,虽然大家对化肥的认识有了一些转变,但是用高价化肥哪有用无本农家肥实在,穷的生产队哪来钱买高价化肥?
其实坐在大队部里也不见得能想出啥办法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每天吃完晚饭总爱来大队部呆着,也许呆在大队部里没人能打扰他胡思乱想。外人看上去他像是为公事操心扒肝,但是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根本集中不起精神想公事。他眼睛盯在文件上,心思早飞走了,有时飞到青年点,又有时飞到了学校。
秀秀开始去学校给孩子们上课,他几次走到学校门口,又掉转身走了。他强忍住自己不进学校,是不想让秀秀从心里瞧不起他。
他帮助秀秀确实有自己的目的,而且这个目的并不简单。他不止是想得到她的人,还想得到她的心。
怎么能得到城里女孩的心呢?她来自大城市,见过世面,而且比自己小那么多,人家有什么理由把心交给自己。
虽说在脚下踩的这块土地上,他几乎一手遮天,他能左右很多人的命运,但是却不能左右一个知青的感情。而且让他困惑的是,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她的想法呢?为什么会想得到她的心呢?这种念头连当年他订婚的时候都不曾有过。他觉得自己像个没出息的半大小子,竟想些不着边际的事。
秀秀晚上出现在大队部里,整个大队部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的心跳明显加快,表面上却不露声色。此时孙黑子懂了,原来自己每天晚上呆在这里是在等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