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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我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惊醒,心里骂道:讨厌,谁大清早打电话来吵?
我拿起手机,电话里马上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小白,我约的稿子现在是不是可以交了?”
“......”
一阵沉默后,听筒里又响起:“喂!喂!小白,能听到我说话吗?”
“放心吧,稿子没问题,只是现在还不行,我会按咱俩约定的时间交稿。”我懒懒地说。
电话里立刻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谁都知道你金口一开,这事准没问题,我就是好奇,不知道你这次会写出什么奇异的作品,真想一睹为快。”
她见我又是一阵沉默,识趣地挂断电话。
我看看时间是上午十点钟,我睡了五个钟头,看来我是睡蒙了,现在并不是大清早。
我从床上爬起来,拉开棕色的窗帘,明亮的阳光一下穿过落地玻璃窗射到我的脸上,晃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睛。因为我经常熬夜写作,白天睡觉,所以特意买了遮光效果好的深色窗帘,即便是在阳光明媚的大白天,拉上窗帘卧室里马上就变成了黑夜。
而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天没拉开窗帘了。
想起刚才的电话,我十根手指插进长发里一阵乱抓,都怪自己在一次酒会上被这个大姐多劝了几杯酒,才会答应给她所在的杂志社写一部小说。
她是本地最有名气的一家文学杂志主编,她创办的《拾年》杂志在国内文坛上很有影响力,几乎所有国内有实力的作家都在《拾年》上发表过作品。以前她打电话跟我约过好几次稿,我一直没有答应。
她让我写一部长篇小说连载,我不喜欢那种被逼债的感觉。
我并不缺乏创作力,但是一感觉到我的写作不是因为激情,而是一种任务,我就无处下笔。果然这次答应她以后,原本旺盛的创作力一下枯竭了。虽然我答应的并不是连载而是半年内给她一部完整的作品,至于她想怎么发表那是她的事儿。不用天天被逼着交稿,我竟然还是失去了创作激情。
我在圈子里有一个绰号——金笔。
那是因为我从大学期间开始写作,到现在十六年时间里已经有上千万字的作品出版,差不多平均每个季度就有一部长篇小说问世。这种惊人的创作速度靠的就是我源源不断的创作激情,我以为这种激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没想到枯水期突然就到了。
我站在卫生间镜子前,看到刚才一阵乱抓,像鸡窝一样的头发哀怨地蓬在一张青白的脸上。
我最近经常失眠,无论是在白天还是晚上,越是挖空心思找题材、找思路,脑子里越是一片空白。仿佛我三十多年的人生就是一张白纸,或者有一块神奇的橡皮把我的人生擦成了一张白纸。
我把手指插进头发里胡乱的理了两把,然后拿起牙刷刷牙。我悲哀地想,如果我不能按时拿出作品,我的文学生命乃至我鲜活的生命也许都会戛然而止了。
我洗漱一番后,精疲力尽地坐到书房的电脑桌前,本能的用手按下笔记本电脑开关键子。
“嗡”电脑启动,但是我知道,我创作的大脑并没有启动。
我不再理会电脑嗡嗡的风扇声,目光落在书桌上一张黑白照片上。照片上有四个女人,确切地说是三个女人和一个宝宝。
慈眉善目的姥姥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三岁大的宝宝,她头顶梳着两个羊角辫,肉嘟嘟的脸蛋很招人喜爱。
姥姥的后面站着两个眉目清秀的女人,年龄都不大。左边的女人梳着一根长辫,眼神有些呆滞,右边的女人是一头短发,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我几乎能看到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出现的小酒窝。她是我的雪娘,而她旁边眼神呆滞的女人是我的亲娘,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宝宝就是我。
这张老照片是我们家里人最全的一张照片,所以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我的目光从几个女人身上望过去,在她们的身后是一座完好的土屋,掩映在一片杏花中如梦似幻,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杏花屋。
我痴痴地凝视着这张老照片,心算了一下时间,已经有三年没回杏花屋了。我是不是该回去看看?对,回去看看。该找个地方让自己彻底放松下来,是时候该给自己好好充充电了。
尽管还有三十天就到了约定交稿的时间,也许我这次要失诺了,也许我再也写不出什么作品来了,算了,管它呢。
我在网上订了一张到哈尔滨的高铁车票,发车时间是上午十一时三十分。
我匆匆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把它们和洗漱用品还有笔记本电脑一股脑塞进行李箱里。
我突然又感觉肚子一阵饿,好现象,已经好久没有这种饥饿的感觉了,我又往随身带的背包里塞进去两个汉堡。
当我坐在高铁车窗边,嘴里慢慢咀嚼着汉堡,眼睛捕捉着飞逝而过的景物,心里盘算着晚上八点能到哈尔滨,然后打车回杏花屋大概需要两个小时。那么,晚上十点左右我就能出现在雪娘面前了。
雪娘,这个女人虽然不是我的亲娘,却是细心把我从小呵护到大的人;也是一直照顾我那疯子亲娘的人;还是为年迈的姥姥养老送终的人。
小时候姥姥常对我说一句话:“你雪娘是世上最好的女人,也是命最苦的女人。”
那时候年纪小,这句话从没走进我心里。后来忙于写作,这句话早就被我拋在脑后,今天它却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
雪娘的好,我是有亲身体会的,她的命如何地苦我却不知道。她性格开朗,为人热情,难道在她爱说爱笑的背后真的藏着很多的苦水?
忽然又一个问号出现在我脑海里,这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呢?这里面一定有故事,而我竟然忽视它这么久,简直是罪过!
——
当我站在雪娘面前时,她的惊喜是很难用语言表达的。我发现她一头的短发依然乌黑,脸和额头依然很光滑,只是眼角多了几条鱼尾纹。
三年没见,她的变化微乎其微,这让城里那些整天泡在美容院里的富婆该情何以堪,她们把时间和金钱大把大把扔给美容院换来的只是假面具一样的脸,看上去是那么的不真实,而我的雪娘却神奇地留住了青春,仿佛岁月把她遗忘了。
我的疯子亲娘依然像从前那样痴痴地望着我,嘴里依然喃喃地叨咕着:“花儿,花儿......”
我随疯子亲娘姓,原来的名字叫李杏花,上大学之前我自作主张把这个土气的名字改掉了。
现在我的名字叫李小白,大学期间同学们老调侃我说:李白是诗仙,不知道咱们的李小白将来会成个什么仙?
我握了握疯子亲娘的手,她的手还很柔软温暖。我看见她咧开嘴巴笑得很开心,我也还给她一个温柔的微笑。
晚上我和雪娘聊了很久,聊的都是她们和我的近况,似乎说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说出来。我很想问问雪娘的旧事,却不知道怎么把话题引过去,终于磕睡上来,我睡着了。
这是五个月以来我睡得最香甜的一觉,等我醒来的时候,白亮的日光已经透过簿簿的窗帘照到了炕上,也照到了我的被子上。
当我拉开窗帘的刹那间,发出一声惊叫,眼前满园的杏花同时盛开了。
一句诗从我脑子里跳出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难道是我的归来,带回了春风,让满园的杏树一夜之间开花了?
雪娘端了一盆洗脸水走进来说:“你看,杏树也是有灵性的,见你回家一夜之间全开花了。”
我跑出杏花屋,走过一棵又一棵的杏树,最后走到一棵最粗壮的杏树前。我伸出手抚摸它粗燥的树皮,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一晃儿我回到杏花屋三天了,我想问雪娘过去的事,可是总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好,也不知道该不该跟她打探那些尘封的往事。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有个人却帮我把往事的大门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这个人是我生父的前妻,听雪娘说她是十年前来到金家屯的,是回来照顾我爷爷的。那时候奶奶刚刚去世,爷爷得了脑梗,左半边身子活动受限,她听说后就从哈尔滨来金家屯定了居。爷爷在她精心照料下,现在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
一次我无意间看见她拉着雪娘的手,眼泪汪汪地说:“你这一辈子都让我给害了!有时晚上睡不着觉,我真恨自己,当初怎么犯了那么大的过错,最终受苦的却是你?”
雪娘却温和地说:“过去的事别再提了,都怪当年我们太年轻,又赶上那个年代,哪懂什么道理。只是我没想到你的儿子竟然是杏花的叔叔,这事你做得可够隐密的,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我生父的前妻生的儿子却是我的叔叔???
这次我有充足的理由问清事情的真相,虽然我并没有和父亲的家族相认,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了解其中的原委。
雪娘对我提出的疑问轻轻叹了口气,她平淡地说:“唉!也是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了。”
“你亲姥姥在你刚刚一岁时就去世了,我就把你和你娘接进杏花屋,这一晃儿就过去了三十多年。时间会飞呀!”
雪娘整整给我讲了三天三夜的往事......
我一下子被拉回到她们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那里有雪娘,我的疯子娘,我那没相认的父亲,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