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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家里急事,只能一更,望谅解。)
余后十日,苏小北这翠荒楼里虽是没来一个达官显贵,但那些世家公子可是带了不少诚意过来。当日挤进国师府中的十三人,已是有十二个都或多或少的让自家小子表达了一番心意。有的是真金白银,有的是书画墨宝,还有的则是带了个态度过来。
苏小北照单全收,对每个人都吩咐了一句。
当年跟着甄天河吃肉,待到时机成熟多少要吐点油水出来。
待到众位公子回到楼下继续寻欢作乐,苏小北这才念出了一个名字,张守信。
礼部尚书,官职不小,也算是当年的苏府旧人。曾是军中将领,苏府一事之后主动去了个礼部为官。二十年来摸爬滚打,如今做了尚书大人,可算是功德圆满。苏小北等了十天的诚意,这身在礼部的张守信却是最不讲礼数,至今都没来个音信。这让苏小北心中难免有些不爽,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不少,可他苏小北这杯酒岂是轻易就能喝下的。
张守信的府门在城西,四周并无多少居民。到了夜里,更是显得有些荒凉。张守信将他的家门安在这里已经二十年,其间虽有修葺但从未有过另寻他处的意思。旁人不解,张守信也懒得多说。就连前些日子去甄天河府中,也是被其余众人给强行拉上凑数。
十日里每当夜里,他都会披上当年的铠甲,身旁放着一杆长枪,独自坐在院中看着那紧闭的府门。府中并无下人,发妻早在十年前便是去世,他也未曾续弦。这个冷清的府门中,除了他张守信,便只有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张誉峰。可惜那小子与以前的周浩然是一个脾性,整日流连花丛,昏天黑地的虚度光阴。张守信开始还会厉声呵斥几句,可收效甚微。后来也就懒得多管,张誉峰反而变本加厉,除了伸手要钱之外从来不会在这宅子里落脚。
前几日还因为苏小北那句要点诚意与他老子张守信翻了脸,一个浪荡公子指着他老子的鼻子骂道。
“你就不能弯弯腰,给那疯狗服个软。非要强撑着不放,害死了自己不说,别把老子给拖累了。”
说完之后,这张誉峰便是摔门而去,仗着身上还有几锭余钱在翠荒楼里包了个厢房整日大门不迈,二门不出。说到底,不过是觉得不好交差,怕撞上了苏小北这个疯狗。
张守信被他儿子指着鼻子叫老子,竟是未曾发怒。心中虽是觉得不值,但事都过二十年还有什么值不值的。二十年前,他就是弯了弯腰才有了如今这样子。外人眼里,风光无限的礼部尚书。关上门来,不过是个孤寡老头。
恰在此时,只听一声吱呀,这等了十日的府门终于开了。
张守信吐出一口浊气,一把握住身旁长枪,铠甲一抖,真如军中战将一般威风魁梧。
“二皇子,请。”
手中长枪一甩,两脚横跨,气概非凡。
苏小北凝神看去,这张守信身上战意沸腾,却不带半点杀机。眉头一皱,真不知这是要唱哪出。执剑在手,迎风而立,他但求一战。
长枪一记单挑,看似寻常,可那枪头之上却是带着万钧之力。苏小北不敢大意,长剑离手与那枪头相接,带起火星飞溅。
苏小北心中大惊,这张守信先前一直收敛气息。此刻交手,竟是又七境修为。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八母六妙,五要三奇之法在他长枪之上皆是有迹可循。
“没想到二十年来,阁下还能初心不改,将这枪法炼至巅峰。”
苏小北由衷赞叹,长剑左右一挥,两道弦月剑气陡生,半月斩在这夜色之中尤为闪耀。张守信长枪一点,如困龙出渊将那两道剑气打散。
一息之间,长枪已是逼至身前,枪头寒光乍冷,打在苏小北剑身之上。势大力沉,苏小北被这一杆长枪推至门前,手臂发麻。剑身一翻,顺着长枪枪身而下,这才躲过。张守信一个横劈,枪身弯折打在苏小北右臂之上,将他震飞。
苏小北连连踏出三步这才稳住身形,眼含凶光,右臂已是有些发麻。
一招定胜负,一招也定生死。
苏小北手中长剑一扬,身形暴进。没有多余的花俏招式,他用的白道人所教的杀人剑。
挑,刺,扬,斩。
张守信一杆长枪在手,脚下岿然不动。七尺之内,无论苏小北的身影多快,出剑如何刁钻都被他一一当下。
乱石飞溅,剑气纵横。
百招之后,苏小北终于找到了一处破绽。单脚踢在剑柄之上,剑身回转,双手抓在手中。苏小北从天而降,剑身被枪尖点起,再一记横刺。张守信此刻再难阻挡,手中长枪一捅,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剑刺入张守信的胸膛,可长枪却是在划过苏小北外衣之后骤然收力。苏小北不可置信的看着张守信,为何在最后一招上他要强行收手。正如他搞不明白,为何一开始张守信都没有半点杀意。
胸前鲜血喷涌,张守信伸手摸了摸他的鬓角,朝着苏小北伸了伸手,眼中竟是带着解脱,带着长辈的关怀之色。
“为什么。”
苏小北将张守信的身子扶住,为什么最后他要收手。张守信艰难的笑了笑,撑着最后一口不散。
“二十年前,我从苏天泽变成了张守信。张守信替我死了,陪着我苏府上下含冤而死。如今你来了,我终于等到了我苏府后人入城杀人。苟活了二十年,我一直在等着今天,我一直在盼着今天。”
苏天泽,苏小北知道这个名字,苏家次子。
“你和你娘长得真像,可为什么你不姓苏。”
带着最后一点质问,张守信闭上了眼。二十年含恨苟活,如今散了这口气也就去了。苏小北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在他的耳边一直重复着他叫苏小北,他叫苏小北这句话。可张守信听不到了,这哽咽的风声总是让人觉得凄凉。
苏小北一直觉得他对苏府并无多少感情,只是此刻抱着张守信的尸体还带有点点温热,他才知道苏府这个陌生的名字对他而言已经贯穿了他这个十年。他知道为什么张守信选择死在他的剑下,因为错过了今夜,他怕他没有胆量慷慨赴死。
长枪被他抓在手中,在这府内的空地上挖出了一方浅沟,张守信葬在里面,还有那杆长枪。苏小北恭恭敬敬的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转身走入屋中。简陋的陈设与他这礼部尚书的身负实在太不相符,桌上油灯下还压着一封信笺,上书方府后人亲启。
信里所写不多,不过是让苏小北日后对张誉峰照料一二,那是真正张守信唯一的血脉。还有一点便是皇廷三供奉中的一个已经被甄离鸢收买,成了甄离鸢的心腹,让苏小北万加小心。看完之后,苏小北将信焚毁,一同点燃的还有这个地处偏远的尚书府邸。
这一夜,火光滔天,苏小北带着压抑沉闷的心情缓缓走在风中。他心里不是愧疚,不是仇恨,只是觉得人心难懂,世事无常。待回到翠荒楼中,再回望那座皇宫,满是杀机。
……
礼部尚书张守信家宅起火,本人也被困在火中不幸身亡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自然有许多人都怀疑到了苏小北的头上,但这些流言蜚语始终难登大雅。
那些表露诚意之人心中后怕,暗骂着这二皇子说是要等到叶落之时,却是没料到这么快就没了耐心。张守信的死就像是苏小北在人心之中斩下了一剑,要么听话,要么死。
张誉峰听闻他老子身死的消息后一直躲在翠荒楼里,瑟瑟发抖。苏小北在第二日夜里将他叫到了房中,问了他这样一句话。
“你是要挣个前程似锦,还是想做个富家老爷。”
张誉峰本以为苏小北要赶尽杀绝,心中近乎崩溃。可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却是想也不想的张口答道要做个富家老爷。
毕竟一个是挣,一个是做。他张誉峰除了会说几句俏皮话哄哄这卖笑姑娘外,哪有多余本事去挣个前程似锦。
苏小北眉头一皱,张誉峰暗道不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改口说道。
“只求二皇子能绕我一条狗命,小的不敢奢求其他。”
苏小北将他从地上拉起,声色渐寒,颇为不满。
“记住,你是张守信的儿子,你不是狗。”
张誉峰颇为惊异的看着苏小北,木讷的点了点头,脑中一片空白。苏小北指了指桌上的一盘金子和几张银票,看起来起码有万两银子。
“带着这些钱出城,不要再回来。这是个是非之地,你只会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下。好好做一个富家翁,记住千万不要当狗。”
天降横财,张誉峰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有说出话,在苏小北的示意下将金子装进一个包裹里,银票则牢牢实实的贴身放好。回头看向苏小北,应当是没有什么吩咐了,这便哈着腰低着头退出房门。
他今夜就得走,因为二皇子要让他走。
苏小北站在窗前,看着张誉峰远去的背影,心里却是想到。
有的人不是狗,却连狗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