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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娘失落着,抬脚又回了正厅。刚进门,便见刘三儿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着。
刘三儿是下人中最机灵的一个,做事也最靠谱。所以,周小娘暗中派他去打探周奎叔侄的消息。见他这样,知他有了收获,忙道了声:“没有别的人,快进来吧。”
因为周小娘曾叮嘱过他,要瞒过包括信王在内的所有人,刘三儿自是不敢大意,闻得她让进,仍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才进来跪倒在地道:“启禀王妃,小的没有一天敢忘了王妃之命,今日又去打探六位兄长的消息了……”
周小娘是周铎兄弟离去的当天就派他去的,她总觉得他们有啥别扭,却又说不出来,她现在毕竟是信王妃了,她必须要弄明白,绝不能让他们的泼皮伤及到信王。
她当然也不能跟刘三儿说得太明白,只说是打探消息,具体打探什么消息,她没说,全靠刘三儿自己去掌握。也不能怪她不说,其实,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不仅她一无所获,刘三儿竟也没能打探出啥有用的消息来,周小娘不由得既高兴又不安。不,准确地说,她更愿意相信她的爹爹和兄长们果已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
无疑地,她的这种相信还是不牢靠的,刘三儿的到来显然又让她的相信产生了动摇,她有点儿急迫起来,打断了刘三儿,不无责备地道:“跟你说过多次了,不要啰嗦些没用的,直截了当地说正题,你总是不改。”
刘三儿懂她的心思,一门心思地要讨她欢喜,自然不会真正地去盯,出去混一天,回来便只管顺着她的想法去说,不想还是惹她不满,心下惴惴,嘴上道:“果是小的有错,还望王妃责罚。”
听他这样说,她心里不忍,道:“责罚个啥,下次注意就是,快说正题吧。”
刘三儿最钦佩的就是她的宽容,闻言,忙道:“六位兄长过来给王妃请过安之后,就各自去忙,许是因为买卖还算公道,生意还算火,哪里还有时间再去干别的?六位兄长为人就是不错,过来请安,纵使下人也常常要聊几句,实在客气。”
他这话自然是编的,因为他只见过周铎等人过来请安,从没有见过他们做过生意。事实上也是,周铎等请过安之后,即换了穿戴各自去厮混,他又怎么能见得上?他原也想如实禀报,却自认看透了王妃的心思,又哪里敢?
她不知,却还是不满道:“怎么还是老调重弹?”
他忙分辩道:“事实如此,小的不敢弄假。”
她“哦”了一声,道:“似这等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话,以后就不要再禀报了。”
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她,见她脸上没有一丝说假的成分,不安地问道:“王妃的意思,是要停下来?”
她道:“嗯,再这样下去,还有啥意思?你难道就没有点儿新鲜的?”
他猜不透她是啥意思,唯恐惹她不满,努力地想着,蓦然记起一事来,试探着道:“小的还有一发现,不知王妃能不能用得上?”
她埋怨道:“啥发现,为啥不早说?”
见她果然感兴趣,他暗自高兴,颇有点儿自得地道:“其实也没啥大事,便是老太爷每天都要去瑞祥绸缎庄。”
“瑞祥绸缎庄?”她反问了一句,随即又问道:“去干啥,买绸缎吗?”
周奎当然是去拿金条的。那日,周铎等从信王府打探到消息后,即回家告诉了周奎。周奎试探着去了瑞祥绸缎庄,丁老板果然客气,亲自陪他喝了一上午的好茶,自然也听周奎聊了一上午的信王府轶事。
周铎等所打探到的消息不过是些琐事,周奎想挣钱不会这么容易,自觉话已说尽,便起身告辞,不想人家竟真的塞了两根金条给他。
周奎还是跟做梦似地,又接连试探了几次,人家还是照给不误,而且一天去几次,人家就给几次。周奎最善算计,自然不能放过赚钱的机会。
刘三儿又怎么能知道?但刘三儿认为知道了反不如不知道好,因此,他摇了摇头,道:“干啥,咱却是不知,反正不会是买绸缎,因为老太爷都是空着手进又空着手出来的,或许老太爷跟那个丁老板是好朋友吧。”
她“哦”了一声,知从他的嘴里也再问不出啥来,道了声“你且下去吧”,自个去想:“他又不买绸缎,见天去那里干啥呢?好朋友?怎么会呢?若不是,那又会是为了啥呢?”
显然地,饶是周小娘机智聪慧,竟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不出来,她也不肯放弃,只管苦思冥想着。
正想,信王黑着脸进来了。
她心里一惊,忙上前问道:“出了啥事?”
见她一脸急相,还带有点儿慌张,信王转身屏退了下人,愤慨道:“事儿倒是没出,不过快了,为啥?家里遭了贼,家贼。”
“家贼?”她自语着,一头雾水。
他稍稍平息了一下自己,不想让她再着急,一五一十地讲了。
“家贼难防哪。”她感叹了一句,跟他一样,最先想到的也是信王府的下人,脑子里登时一一闪过这些人来,却又一一否定了。
“会是谁呢?”他已在问。
她道:“对呀,会是谁呢?难道就一点儿额外的线索都没有吗?”
他道:“哦,对了,说是有个叫什么瑞祥绸缎庄的在给他们传递消息,不对呀,我记得咱们从来没有跟他有过来往,咱们连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跟他来往呢?”
“瑞祥绸缎庄?”她反问着,立时记起了刚才所想和自己父兄的种种反常,恍然大悟,恨恨地道:“我知道了。”
他暗喜,忙问:“是谁?本王决计饶不了他。”
“决计饶不了他?”她原想告诉他,听他这一说,不由犯了难:“咋办呢?告诉他吧,父兄指定落不到好;不告诉他吧,信王府还得泄密,他从此就会不得安宁。
父兄那面是私事,是小事,而这里却是事关大明和天下的大事要事,咱总不能因一己之私而影响大局。罢了,咱就告诉他,任由他处置,想他也能顾惜咱的情面,从轻发落父兄。”
拿定了主意,她道:“周奎叔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比刚获知王府泄密更吃惊,旋即喊道。喊完,过来用手背试了试她的额头,又道:“没发烧啊,怎么就说胡话,你想啊,他们毕竟是你的亲父兄,是本王的亲岳丈大人啊,又怎么会害咱们?”
她坚定地道:“是他们,肯定是他们,你不知道他们的为人,他们可是一帮为了利益除了自己什么都能卖掉的人哪。”说着,见信王仍不肯信,又道:“他们可是贱妾的亲父兄哪,贱妾又何苦离间你们呢?”
“她竟肯这样维护咱,足见她爱咱之深,可也正因为她爱咱之深,纵使她说的是真的,咱又如何处置呢?唉,无论怎么处置,岂不都要辜负了她,咱决不能。”
听她说的认真,他暗想着,嘴上已道:“理由呢?若是没有足够的理由,本王宁肯查不出来,也决计不能相信。”
她道:“无需理由,就凭贱妾对他们的了解。”说着,见信王颓废地坐下,已然有了主意,道:“这样吧,你就放心地交给贱妾去做,免得误了你的正经事。”
“如此自是最好,既可以清除了家贼,又能让咱不为难,她这是在忠心维护咱哪。”暗想着,心里感动,却还是不放心,问道:“你又能咋办?难哪。”
她跪下道:“他们的过错毕竟对咱没有造成实质上的伤害,贱妾恳求信王念在贱妾的份儿上,饶恕他们,让他们远离咱们,回苏州老家去。”
信王忙过来扶起她,道:“王妃这是说的哪里话,原该如此,又何来恳求?就依王妃。只是,若他们果真如王妃所说的那样泼皮,他们能心甘情愿吗?”
她道:“既然信王恩准,这你就不要管了。”说罢,即喊了刘三儿来,如此这般耳语了一番。
刘三儿正为没能问清自己的任务要不要继续而烦恼,领了命,哪敢怠慢,转身就走。
她冲不知所以然的信王笑了笑,又叮嘱刘三儿道:“记住,保密,不然,小心要了你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