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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清城西，庆云坊。
陈南踩着夕阳的余韵，拐进了坊间巷道。
他并不知道刚才的态度让别人产生了某种程度的误解，不过就算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反正待不了多久了。
等凑够了钱，就……
这样想着，步履愈发的轻快。
脚下的青石板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侵蚀，似乎已经不堪重负，人踩踏上去发出空空的闷响。
声音回荡在巷间，使得本来就破旧的街巷更显荒寂，同临清主城区的繁华与人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凡事有利有弊，城市居大不易，正是这些角落的存在，才给为数众多的低收入者提供了一片落脚之地。
按理说，以陈南的收入，怎么也轮不到住这种地方，奈何他太需要灵石了，恨不得一块掰成两半用，只能不断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准。
等过去这阵子……哼哼，哥有了钱……哼哼，再也不会委屈自己。
苦中作乐的陈南似乎很熟悉这里的地理环境，左兜右转，丝毫没让巷道的积水溅在自己身上。
很快，大约拐过了两三个路口，他就在一处稍显破旧的小院前蓦然停了下来，微微抬头，嘴角勾起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
墙头之上，有个稚气未脱的娇俏少女，正仰首望天，百无聊赖的晃着纤细的小腿。
听到动静，也顺势低下头来，惊喜道：“陈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这一刻，受到她的灵动感染，光线都有些流离。
藕红色罗裙，上等的丝质，身上琐碎的饰品耀人眼目。
别说丫鬟，一般人家的小姐都未必凑得起这套行头，可眼前少女身份确确实实也只是一侍女。
宁家玉器行大小姐的贴身侍女，小玉。
陈南便是这对主仆给捡回来的。
看到小玉的一瞬间，他还以为宁小姐大驾光临。
但几乎是同时，他又打消了这个荒诞的念头。
虽然宁家小姐心地善良，从对他这个素不相识的人伸出援手就能看出来，但同样无法否认的是，那是一个孤傲的女子。
这里的孤傲不是指自负与傲慢，而是一种超然。
她平时看向自己的眼神，怎么形容呢，就好似隔着一层面纱，若即若离。
你以为很接近对方，实则非常遥远。那不是心态上的疏离，而是现实的隔绝，犹如仙凡之别。
现在陈南知道了，之前并非他的错觉，种种特异都表明宁家小姐便是人们口中所说的修行者，而且应该是修为高深那种，哪怕是无意识散发的气场，都足以让人退避三舍，心生敬畏。
这也是目前为止，他离上层修行社会最近的一次。
有时候他在想，那种谪仙似的人物，若非家族羁绊，怎会轻易现身在世间，更别说他这种破落的地方。
陈南自嘲一笑，推开了形同虚设的院门，放下箩筐，才转头对小玉道：“什么时候到的？你家小姐让你来的？”
小玉并没有走大门，直接在墙头上跳进院子，体态轻盈，犹如一只猫咪。
陈南的眼皮也跟着一跳，修行者的贴身侍女嘛，肯定非同凡人，有个一技傍身很稀松平常。
他发现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很多事就见怪不怪了，难不成自己天生神经大条？
小玉并没有回答陈南的话，而是走到近前。
拨开箩筐上的草垫，往里一瞧，不禁咂舌道：“陈大哥，原来光箓馆刘老板说的是真的，你每天能赚到这么多灵石啊。我们宁府管家的月俸也不过如此吧，亏我还惦记着你。搞了半天，人家还不如你混得好。”
陈南哈哈一笑，有自得，也有故意的成分，并没有把小玉的奉承当真。
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清楚的，光箓馆那么多人，凭什么他比别人收入高出一大截？就凭他绘制的符箓比别人多，比别人好吗？
很抱歉，那是理想，不是现实。如果说这里面没有宁家关照过，打死他都不信。
你看，自己在光箓馆的状况，连小玉都一清二楚。
他甚至怀疑，宁小姐在暗中安排了人手保护，不然怎么解释他每天背负灵石回家，没遭遇过一次意外，真当临清城是首善之地？
陈南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有些事多说无益，记在心里便是，反正债多了不愁。
“陈大哥，我很好奇，你攒那么多灵石，又不花在自己身上，为什么啊？别告诉我你是为了报恩，我家小姐可看不上这种东西。”小玉佯装不解道。
话虽然不太好听，陈南心中还是升起一股暖意，这番话很大可能就是宁小姐托她转达的，怕他钻牛角尖。
再者说来，灵石对真正修行者确实没有任何吸引力，它虽然叫做灵石，却不蕴含半点灵气。有灵气的叫做灵晶，那才是修行界交易的硬通货。
等到灵晶里的灵气被消耗殆尽，便成了灵石，是凡世间的主要货币。
一枚完整的灵石约为五两，他用工具测量过，还是蛮精准的。
凡世为了流通方便，又把它精细分割成一两，五钱，一钱等大小，基本能满足日常所需了。
至于为什么用灵石而不是金银，那是因为金银矿在当世太常见了，远远比不上灵石稀有。
胡思乱想着，陈南不答反问道：“小玉，咱们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我在你印象中就那么庸俗和固执？”
“也是，庸俗倒谈不上，至于固执嘛……”小玉一顿，瞥了他一眼，哼声道：“那是真固执！”
“还在生我气呢。”
陈南叹了口气，在院中拉了把竹椅坐下，无奈道：“你陈大哥是个男人，哪有寄人篱下的道理，那成什么了？”
眼见小玉要张口说话，他忙抬手打断：“是！我知道你们没有别的意思！但也只代表你们主仆二人，不代表整个宁家。再者，就算宁家都不排斥我这个外人，我也得为自己以后考虑吧，都是早晚的事。除非做你们宁家上门女婿，才能心安理得的混吃等死。”
小玉斜睨了他一眼，略带鄙夷道：“没看出来啊，陈大哥你还打这种主意。我家小姐的追求者数不胜数，再怎么也轮不到你呀。”
“你看是吧。”陈南丝毫没有被轻视的懊恼，平心静气道：“所以从现实层面考虑，我都不适合再留在宁家了，免得污了你家小姐的清誉。再说，我现在不是过的挺好嘛，你就别担心了。”
小玉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劝服的话，嘀咕道：“行吧，横竖都是你有理，我说不过你。”
陈南嘿嘿一笑：“别生气嘛，如果你想帮我的话，这里倒真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
“什么事？”小玉立刻问。
似乎觉得不够矜持，她又转过头去，哼声道：“不知好歹的家伙，谁管你！”
话虽如此说，耳朵却竖了起来，显然在认真听。
陈南起身走到屋门前，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进来再说，隔墙有耳。
“这么神秘？”小玉愈发狐疑了，乖乖走了过去。
…………
来到屋内。
平时每一块灵石都要算计着花的陈南，难得擦亮了一张微光符，驱散走了黑暗，引小玉来到屋内唯一的桌前。
他这才伸手从衣服的内衬里掏出了几张符箓，一一摆在眼前：“你能认出这是什么吗？”
“这是……”小玉探头一看，语带惊呼道：“灵符？！”
其实灵符并不难认，最大的区别不在制作材料，而是箓文。
普通符箓，只有在激发状态下，上面的箓纹才会有反应。而灵符则不同，因为上面灌输了灵力，所以它的箓纹会根据特性，每时每刻都在发出微弱的光蕴，直到灵力完全耗尽为止。
由于灵力易散失，储存灵符最好的方法是用隔绝灵力的容器来放置，陈南自然是没有的。
“没错，这是长明符。我想出手，换成灵石，怎奈没有靠谱的渠道，只能麻烦你了。”陈南点了点头。
“换灵石？”小玉闻言眉头微蹙，过了一会儿才道：“陈大哥，你可能不了解内情，灵符虽然有灵石的标价，但那是给外面看得。先不说一般人买不买得起，它的交易对象是受严格限制的，非修行人士想都别想。因为其中有些灵符破坏力惊人，普通人无法掌控，操作不当的话很容易酿成大祸，扰乱凡世秩序。至于修行者，也不是谁都能买得起的，毕竟灵符是一次性消耗品，身上有几张关键时候保命足够了，再多就是烧钱。各种因素累加，决定了它很难出手，能大量收购的就不是我们这个层次所能接触到的了。”
陈南恍然，拍手道：“我就说嘛！光箓馆翻来覆去就那几张灵符，都不带换的，原来是摆设啊。”
小玉掩嘴轻笑：“你也不想想，如果刘老板能涉足灵符生意，哪里用看我宁家的脸色，反过来还差不多。不过你要真想出手灵符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
“怎么说？”陈南忙问。
“这就需要动用小姐的私人渠道了，在修行界，宁家可没小姐的话好使。不过这么大的事，我得先回去请示一下，她同意了才行。”
“应该的。”
眼见有了丝希望，陈南长舒口气，道：“你就不好奇我这些长明符从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