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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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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戎狄,一个草原部族,处在秦月和西盛两国的边境,从未表明其立场,也是因为戎狄,秦月也不敢贸然攻打西盛,就怕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如今戎狄使者到访,定有图谋!

    “姑娘在想什么呢?”

    林姑姑轻柔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她回过身,面上淡定的问“姑姑可知道使者是谁吗?”

    林姑姑想了一会才开口“听闻是戎狄王四子,好似叫完颜阿骨打。”

    她沉思着,使节竟然不是臣子,而是王子,想必是极为重要之事,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需要由王子出面?一想到这,她不禁摇头失笑,这等事尉迟枫自会处理,哪轮得到她在这瞎操心。

    “据说是为和亲一事而来!”林姑姑的话宛如一道雷,震响她内心。

    和亲?!是谁要和亲?愣了许久,她才找回声音“是吗?”

    “宫里许久未有和亲这等喜事,上回和亲,是秦月国公主莲妃下嫁先皇。”

    “莲妃?”她微蹙眉,心想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好似在哪听过。

    “莲妃娘娘是摄政王生母,早在摄政王年幼之时仙逝。”

    是啊!她想起来了,当初离开秦月来西盛的路途上,尉迟烈有跟她提过,只是她当时并未放在心上。

    一股惆怅的情绪卷上她心头,她想一个人好好冷静一下,于是说道“姑姑,我想单独待会,你先回去吧!”

    让林姑姑退下后,她缓缓走至临风台,面向大海,她若有所思地看的海面,她就像那海,表面平心静气,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和亲?!她心里冷笑着。那不过是个说词,为了龚固江山权势,不惜把自家女儿或胞妹当成礼送给他人。这种政治联姻下的婚姻,到最后多是怨偶,若不受宠,一但女人犯了大错或着去世,这盟约也随之不存在。莲妃娘娘就是个实证,瞧瞧如今的秦月与西盛,早已水火不容。

    她仰着天,闭上眼长叹,她只能不断的在心里催眠自己。

    杜嫣然阿杜嫣然,你要努力适应这个时代,即便你有千万个不认同,也只能放在心上,才能明哲保身啊!

    神思恍惚地走下临风台,她漫无目的的随意走动。心不在焉的她,忽闻两人争执的声音,她抬头一看,竟不自觉地走到光华殿外,那争吵声正是由殿内传出。

    她紧蹙着眉,平时戒备森严的光华殿,此刻殿外竟无人看守!而刚才的声音没听错,是尉迟烈和尉迟枫两人,究竟在争论什么?需要秉退看守侍卫?她站在殿外仔细聆听。

    “为什么是我?!我偏不答应!”尉迟烈咆哮声音清晰的传入她耳中。

    “小烈,你太任性了!”相较下,尉迟枫语气淡漠,夹带浓浓的不悦。

    “哐啷“殿内传出破碎的声响,随即是尉迟烈不满的怒吼“我是不会答应的!”

    站在殿外的她不明就理,正想再走近点听仔细,却瞥见一抹人影从殿内大步走出,她下意识躲到树后,待那人从旁走过,才看清是尉迟烈。她没有开口唤他,看着他怒容满面,气冲冲地离去。

    她看着宁静无声的光华殿,内心犹豫着是否该转身离开,最后,她选择缓缓走入光华殿。

    她轻声走入,见尉迟枫坐在书案前批阅奏章,一旁地上散落着陶瓷的碎片,她还未开口,尉迟枫像是察觉到有人,头也不抬的说“把地上清干净!”

    她依言行事,掏出手绢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捡拾碎片,只是出手砸碎的力道之大,陶片破得极碎,她一个不慎…

    “啊!”嫩白的手指被碎片划了一口子,鲜血从伤口渗出。

    原埋首于奏章中的尉迟枫,听见杜嫣然的声音,猛然抬头一看,见她蹲下地上,纤细的手指正流着血,他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扶到椅上坐下,为她上药止血。她静静看着尉迟枫为她忙碌的样子,应该澎拜的内心却平静的很。

    上好药后,尉迟枫语带歉意道“刚以为是下人,没想到是你!疼吗?”

    她垂下头“多谢王,已经不疼了。”

    心细缜密的尉迟枫看出她反应不同以往“你有事要跟我说?”

    “王…可是为和亲一事与殿下争论?”她终于还是开了口。

    尉迟枫直起身子,一脸平静“你听到了?”

    “嫣儿自知无权干涉,但一定要和亲吗?”她仰起头恳切地询问,忧伤的眼眸对上尉迟枫犀利的双眼。

    “戎狄公主知书达礼,容貌倾国倾城,不论身分、性子、相貌,都足以与小烈匹配。”尉迟枫温润的细说。

    “所以王是赞同和亲?”她不死心的再问一遍,她要的是明确的回应。

    “和亲对双方都有好处。”温和的语气夹杂些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垂下眼眸,紧咬下唇,难道他同其他帝王般,在权力地位面前,女人不过是件物品?

    她沉默半响,缓了缓呼吸,柔声的问“嫣然斗胆问王一句,莲太妃和亲一事,王如何看待?”尉迟枫神情顿时转为凝重,深黑的眼中不带任何情绪,他转而面向窗外,不发一语。

    打从他有记忆以来,他从未见过父王踏入母妃的寝宫,父王也很少来看过他,偶尔家宴时才能与父王说上几句话。

    年幼的他,对后宫争宠一事全然不解,只是知道父王常去某个宫中,那里很是热闹,反观母妃的长乐宫,冷清的很,下人也不多。想来真是讽刺,长乐宫其实无乐。

    他曾童言童语的问“母妃,为什么父王都不来这呢?”

    母妃那白璧无瑕的面上总是浅浅一笑,摸着他的头,细细柔柔的回他“枫儿,这样不好吗?你看,你父王走到哪,身后总跟着一堆人,你喜欢这样吗?喜欢一直有人跟着你?”

    他也总是天真无邪说“不,枫儿讨厌这样!”

    “那便是如此,母妃希望你能无忧自在的长大。”母妃怜爱的抚摸他脸颊,眼里带着几分哀伤,几分期盼。

    不知道从哪时开始,他觉得周围的人看他的眼色变了,有的鄙夷、有的厌恶,彷佛他是害虫,唯恐避之不及,连他想跟其余皇子皇侄玩耍,也是碰一鼻子灰。

    他虽然年幼,却有着皇子的骄傲,总不在外人面前流泪示弱,真忍不住,他才会跑到长乐宫,紧紧的抱着母妃。

    母妃常耐心地安抚他,待他不那么生气时,会唤来宫里的侍卫长带他去玩耍。

    他永远记得那日,灰濛濛的早晨,阴云蔽日,好似随时会下大雨,父王差人来要带走母妃。

    当时他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天真的以为,是父王许久未见母妃,所以召见她。

    “枫儿,你要记得,母妃永远爱你!”母妃如同以往亲吻他稚嫩脸颊后,才随下人到朝阳宫。

    至今想来,他仍忘不了母妃那愁眉泪眼的面容,那是如此的凄美。

    母妃走后没多久,天开始下着细雨,他心想,若带伞去朝阳宫接母妃,说不定还能跟父王说些话,其实他好羡慕其他皇子皇侄能在父王跟前撒娇,他要让父王知道他很孝顺贴心,这样父王一定会喜欢他的。

    一想到这,他满怀欣喜,连走带跑的前往朝阳宫。好不容易到朝阳宫,他远远便看见母妃那柔弱的背影站在殿上,散发着一股高傲的气势。他正想开口呼喊,却见父王高举着利剑,刺向母妃胸膛,锋利的刀刃贯穿那娇弱的身子。

    “不!”他丢弃手里的伞,快步冲上前,跪倒已躺在地上的母妃身旁“母妃,你不要死啊!”他红着眼眶看着大量鲜血不断自母妃体内流出,而他应该称之为父王的人,却动也不动的站在那,手持染血的长剑。

    受重伤的母妃脸色惨白,嘴角带血,用着剩余的力气勉强抬起手摸他脸,如秋水的眼眸,朝他嫣然一笑,气若游丝的说“枫儿…娘不能…再陪你了,你要…要坚强的活…”话未说完,母妃的手像是断线的风筝,无力的滑落在地,那明亮的双眼如今已阖上。

    “母妃~~”他悲恸的大喊“你不要丢下枫儿~枫儿不能没有你~母妃~”

    像是在应和他似,老天打了大雷,震撼整个后宫,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却掩盖不住他椎心刺骨的哭喊。

    从母妃倒下的那刻起,他对那人只有恨,恨他竟残忍手刃自己妻子,恨他见死不救。他的恨意、他的无情在此刻开始萌芽。

    待他长大有能耐时,他才查出当年事情真相。是一位妃子想替稚子铲除异己,先从不受宠的母妃下手,四处散播谣言,造谣母妃与侍卫长有私情,而他原本就与那名为父王的人不相像,宫里上上下下都信以为真。那人甚至连查也不查,单听信片面之词,就断定母妃与人有染!那人他动不得,不过那造谣的妃子可没这么幸运,后来被他活活折磨至死,以泄他多年来的怨恨,以祭母妃在天之灵。

    回想起过去的伤疤,尉迟枫深沉的眼眸顿时覆蓋一层冰,语气也是如此的冷冽“既生在皇家,就从来没有愿与不愿!”

    尉迟枫简短一句话,就像一支冷箭,直射她内心,射断了她的自以为能转变事情的念头。

    她面带失落起身,朝着尉迟枫的背影躬身行礼“既然王早有决断,嫣然也不好再多言,嫣然告退!”

    才走至门口,身后传来尉迟枫喝令一声“且慢!”

    “不知王有何吩咐?”她垂着头回过身,俯视那一尘不染的石板,内心极力压抑那落寞的语气。

    “你…你从来不过问这些,为何突然如此?”难道你是为小烈而来?这句话尉迟枫没有说出口,静静地放在心里问,想问她,也是问自己。

    从杜嫣然入宫以来,在他眼里,她一直是那么温和柔顺,不借宠吵闹,待人谦和。除了上回小烈的事,他几乎未曾见过她这般坚决,在她心中小烈是这么重要吗?

    “嫣然只是觉得,两国结盟方法很多,为什么总让女人来承担,让女人来淌这浑水”她仰头望着尉迟枫那刚柔兼并的侧脸,那星眸覆着一层冷霜,她言不由衷的道“嫣儿愚见,自是比不上摄政王的思虑周到!”

    听见她不是为了尉迟烈而来,尉迟枫的内心自然喜悦,可听到后来,他不禁皱眉,这话表面奉承,里头却极尽嘲讽,他回身正要驳斥,一见那伊人,却说不出话来。

    那朱唇粉面,柳眉杏眼,此刻却眉头深锁,眼里掺着哀伤,他无奈的长叹“夜深了,早些回去歇息,我让冬晴去给你取件披风。”

    “不劳烦摄政王费心,这点风,嫣然挺得住!”她倔强地回绝,恭敬的行礼离开。

    回到暮风院后,屋内只留了盏灯,整个院内悄然无声,看样子林姑姑与夏春早已歇下。她没有进屋,静静地坐在前院,倚着花早已凋零的丹桂树,远望满天星空,和那一弯晶莹通透的银钩。

    隔日清晨,夏春一开门见杜嫣然躺在地上,惊得她赶紧呼唤林姑姑,两人连忙将她扶上床。

    吹了一夜冷风,她果然着了风寒,林姑姑请来李太医为她把脉,所幸她年轻,身子骨也不是太差,好好调理休养即可。

    两日后的宴会她本应上台,因染风寒,林姑姑替她跟宴会的管事姑姑请了回假,虽不是有意犯病,但她也庆幸不用目睹事情的发生。

    “姑娘,你怎么开着窗,太医说你现在不宜吹风,免得病情加重!”林姑姑端着刚熬好的药,一进屋,见她椅着窗发呆,急得上前将窗关上,牵着她坐下。

    她笑看林姑姑,她在林姑姑身上,有时候会感受到长辈对晚辈的怜爱,或着是母爱,虽然林姑姑年纪没有大到当她的娘。

    “姑姑莫担忧,嫣然下回不会了。”

    “来,趁热把药喝了。”林姑姑将药放置在她面前,一旁小碟上还放着蜜枣。

    她向来不怕药苦,但这李太医的方子出奇的苦,上回她硬是皱着眉喝下,到底是林姑姑细心,取了几个蜜枣给她解舌头苦味,要不一闻那药味,喝下的药又要吐出来了。

    碗还未贴近嘴,便闻到刺鼻的药味,她皱着张小脸,捏着鼻一口气喝下,汤药入口,她那花容月貌顿时皱成一团,忙伸手取过蜜枣含在嘴里。

    她嘟嚷着“这药也太苦了!”

    林姑姑边收拾碗,边柔声的说“姑娘,自古是良药苦口,方能快些养好病。”

    “话是不错。”她轻点着头“对了,怎不见夏春?”

    平常总在她身边姑娘长姑娘短的,今日人不在,反倒有些不适应。

    “戎狄王子明日就到,现下宫里忙得紧,夏春也去帮忙活。”

    “嗯嗯,若姑姑有事也忙去吧!我可以照顾自个。”她也就是发点烧,身子有点乏力,还不至于无法自理。

    见林姑姑仍有些犹豫,她再次开口“真的无妨,姑姑该操办什么事就去吧!要不嫣然心里可要过不去了!”

    林姑姑看她这么坚持,也不好再推拖“那好,姑娘就好生休息,奴婢忙活去,晚些再给你送药来。”离开前,林姑姑怕她口渴没水喝,又细心的将茶水添满,方安心地离去。

    西盛为显国威,亦不想失了礼节,先派遣礼部侍郎傅大人到城外迎接,摄政王及皇子殿下领着文武百官在皇宫候着。

    尉迟枫站在勤政殿大门外,远远便瞧见傅孟贤领着戎狄车队进宫。按规矩,皇宫内不得骑马,一律下马步行。戎狄本是草原部族,马上民族,为尊重西盛,骑马者接下马牵绳。

    为首者,身形伟岸挺拔,刚毅的脸上五官鲜明如刀刻,浓眉大眼,鼻子高挺,目光如鹰般锐利,上身着鹿皮皮衣,披着羊毛大氅,头戴羊羔毛制的氊帽,下着皮裤及软皮长靴,更衬托出飒爽英姿及那难以掩饰的桀骜不羁。

    阿骨打领着部属,在勤政殿外行拱手之礼“戎狄王之子,完颜阿骨打参见摄政王,皇子殿下。”

    殿外大臣见着个个皱眉,区区一个外族,觐见我国殿下及摄政王,竟不行跪拜之礼,内心直骂不合规矩,却也不敢说出口。

    尉迟烈微沉着脸,直抿薄唇,不悦表情不言而喻。

    反倒是尉迟枫轻挑一下眉,嘴角勾起一抹圆弧,不愠不火的开口“王子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想必一干人等也累了,本王已命人备妥宫院,让你等先稍作歇息。来人啊!带戎狄王子到紫霄宫,马匹带去马房安置!”

    “多谢摄政王!”阿骨打豪爽地答应,领着部属随宫人离开勤政殿。

    待阿骨打一群人走远后,一些大臣按耐不住,直呼着“这完颜阿骨打真不识好歹!简直不把我们西盛放在眼里!”

    尉迟枫冷眼扫过,他平静道“这等小事就沉不气,还想做大事?!来者是客,若再让本王听见有人非议,本王会要了你的舌头!”

    大臣们一听纷纷噤口,谁都知道摄政王说到做到,手段残忍,没人想冒这险,再多的不满也只敢在心里头骂。

    “好了,都先退下!”尉迟枫转向尉迟烈“小烈你也先回宫吧!”

    所有人被遣退后,尉迟枫随口一喊“追影!”

    随即一抹黑影迅速立于尉迟枫右侧,一身黑色劲装,黑巾遮住半脸,只露目光坚定的双眸“王。”追影恭敬等候命令。

    “传话给完颜氏,让他一个时辰后到勤政殿,本王有要事与他商议。”尉迟枫面无表情地下指令。

    “是!”话才刚落下,一眨眼,那抹黑影已消失无踪。

    一个时辰后,偌大的勤政殿内伫立两人,尉迟枫坐在正位上,凝视着完颜阿骨打许久未开口,阿骨打耐性倒也不差,一脸不在乎的打量尉迟枫,空气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氛围,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心里在盘算什么。

    “听闻,王子十分疼惜宁月公主。”说是听闻,但尉迟枫的口气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陈述。

    “不错!”阿骨打坦然承认。

    他的妹妹,完颜宁月,虽是同父异母所生,但其性子天真烂漫,惹人怜爱,是他们部族的珍宝。这番奉命缔结和亲,是他主动争来的机会,他要看看西盛皇子是怎样的人!

    “早前听闻戎狄王身体抱恙,不知是否康健?宫中不乏珍贵药材,若需要什么药材,尽管直说。”尉迟枫话锋又一转,问起戎狄王。

    “多谢摄政王美意,父王身体安好!”阿骨打低头拱手言谢,让人见不着他的反应。

    “安好便好!”尉迟枫点头浅笑。

    与尉迟枫的耐性相比,阿骨打终于沉不住性子,直言问道“摄政王召阿骨打前来,不是要说这些琐事吧!”

    “怎会是琐事,西盛戎狄即将联姻,戎狄事便是西盛事,本王自然上心。”尉迟枫语气平和,面带微笑地说。

    阿骨打皱起双眉,早闻西盛摄政王是只狐狸,如今看来所言不假。他收敛心神,朗声问道“说起这事,怎不见殿下人影?”

    “殿下有要务在身,暂时抽不开身,王子待晚宴之时便能与殿下相会。”尉迟枫依旧唇角带笑。

    “那不等殿下回宫在商议吗?”和亲这事,他想听听正主儿的想法。

    “此事本王已与殿下议过,所以无须等候殿下。”尉迟枫三言两语化去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