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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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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跟着的吴上尉人正位于部队最前的太子身侧,只见太子也不知跟他低声吩咐了什么,吴上尉转过头来后,就是招招手,示意要我凑过去。

    从未正式搭过话的太子瞄了我一眼便道:“你去告诉赵伍长,下头的人可以准备往谷里头撤了,务必让他们在半个时辰内布好阵。”

    虽不明白太子为何会特地要我传令,我仍是点头应诺,快马加鞭地冲俯下山坡,只见沿途尸首无数,长国军已是死了一大半,仅剩零星苟延残喘,许多我军将领已在整兵收队,清点着人数,就等着下一波的大军到来。而当我人到赵伍长身边时,赵伍长身上已是挨了好几道血口子,手里也不知为何是抓了好几件长国盔甲。整个人看着虽挺狼狈的,可那眼神中却是有种藏不住的兴奋激昂,显然对这一役的结果还算满意。

    对于派我通报这点,赵伍长是有些意外的,可他也没多说什么,扔了件盔甲给我后,就是冲着大伙吼喊:“赶紧速速换衣!站稳脚步布阵!别以为杀了这几些人就很了不起了!后头的长国小王八蛋才是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看咱们把他们通通打回去西北!谅他们不敢再犯我大未一步!”

    眼瞧其他人都换上了长国盔甲,我也只能跟着披上,没过多久,天空已是渐渐反白,晨雾拢起,开始弥漫于整座山谷,一片雾茫茫的,叫人根本看不清前头的状况,我是只觉得疑惑,照理来说,趁着这晨雾咱们就算要再攻,应当是赶紧撤退才是,为何还要让我们在这谷里等着?且还穿着长国的盔甲……

    放眼再看看四周,咱们除了穿上了长国盔甲之外,还十分怪异地立了长国的大旗,仿佛是故意要让人误以为我们是长国兵,且死的都是未国的军……

    一瞬间突然明白了洛子决的计谋,只瞧远方一片雾霾中,有个领头的正骑马踏步奔来,看那头盔样式,赫然就是先锋将领阶级的,后头还跟着一票大军。那个领头一见我们装束,速度便是渐渐趋缓了下来,仿佛这代表着个信号似的,赵伍长见状是右手轻轻一挥,几个身穿长国盔甲的未国兵就这样簇拥着个骑着黑马的军官,往那个领头的方向迈进。事实上,骑着黑马的军官是真的长国兵,只是舌头已被割去,仅能发出呐呐地咕噜声,两脚被抽了脚筋,双手乍看正操控着马匹,实际上则是被绑在了牵绳,真正在控制他的是两旁的未国兵。那个长国领头大概真以为大家都无事,一见熟识的人来迎接,纵马的速度又快了一些,是迟迟直到离我们一尺远时才察觉出不对劲。

    然而却已是为时已晚,整个十万大军都已进入谷中,成了瓮中捉鳖。

    在他瞪大眼睛的瞬间,山谷右侧已是先后传来两股尖锐无比的破空之声,又狠又准,几乎是一刹那之间的连续动作。第一箭,先是射穿他身下坐骑的眼睛,顺着马匹因惊慌而翻倒,长国领头的头盔掉落,这破绽一大出,第二箭,便是直直往他脑袋飞穿而过。

    黄沙飞滚,人马落地,随着赵伍长大刀俐落再往马头一砍,腥红一刹那喷溅,顷刻间便双双没了呼吸,再也不动。

    这一眨眼的情势变动让人难以反应过来,众人尚静默时,早晨特有的迷濛白雾是逐渐消散,旭日从东边升起,照亮了山谷右侧正蓄势待发良久的人们,而其中站在最前头那抬弓搭箭的,不是堂堂未国太子还会是谁?

    不过,相对于如此华丽登场的未国太子顾桓,我眼里所看见的,却是在他一旁迅速收势退后的那抹大红艳色。

    紧接着,山谷两翼弓箭手是万箭齐发,赵伍长指挥着要我们这些人赶紧边脱衣服边退回谷中,一者为免我军误伤同胞,二者能引长国军更深入谷中。等两翼人马俯冲而下时,再跟着一起转退为进,往前头奋力嘶吼杀出。

    虽说这伏兵之计确实有用,可毕竟敌方是整整十万大军,十万比四万,到底还是悬殊,比不得打粮草军时快速容易。两方士兵人马一撞,拼杀在一起,打得你死我活的,叫喊声此起彼落,场面是难以形容的混乱失控。跟着赵伍长往前冲出,我手持长刀,驾着马,眼见敌方一计长枪刺来,是迅速反射性地低下身,继而转为反手挥刀,用力捅进骨肉里,再快速拔出。一连砍倒了数个,感觉到有无数温热的鲜血喷抹在肌肤上,来不及抹尽,下一波绛红是又再度飞溅了起来。我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杀那么多人,也从来没意识到,如今自己闪避攻击的速度可以如此之飞快。手起刀落间,我可以感觉得到身体正冒着汗、热血正在沸腾叫嚣。力气分明已濒临耗尽边缘,却在面对一次比一次更让人惧怕的威胁时,奇蹟似地又可源源不绝地并发而出。

    可随着战事的持续,当杀人这般的行为变得麻木,不用再经过大脑,几乎是反射动作地夺了一个又一个人性命之后,我只觉得,我那双紧握兵器的手是越发地冰冷凉寒,变得不像是自己的似的,这让我忽然有些恍惚了起来:莫非,像这样子一直杀人,就算是证明了我的实力,证明了我没比钕渚差吗……

    我想,如果是钕渚,只怕她手上不用沾染一滴鲜血,凭借着聪明才智,铁定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轻易地平息战争,或是把伤害减至最低吧。

    我是永远都无法跟钕渚一样的。

    “……敏敏?”

    久违的称呼陡然跃入耳畔,熟悉的嗓音,叫人一时震慑,一个勒马迅速回头,对上的,自然是他难掩惊愕情绪的复杂目光。

    在那当下,我只觉得,我与蓝天穹的再度相见,果真是名符其实地恍如隔世。

    孽缘难了啊。?蓝天穹一身兵戎铁甲,人立于马背上,眼盯着我,乍看似还想说些什么,可接连袭来的刀剑是迫得他无暇再搭理我,且他身边的亲卫兵们也正袒护着他,那兵马一挤,他也只能顺着人潮往其大军中心处退去。不过我这头情况也没多好,避过那迎面朝我砍来的大刀后,身下坐骑是猛地一矮,知是马儿中刀,我也只能在其倒地前连忙跳身,缩紧身子护住要害滚地了一圈后,没得喘足气,一柄长剑已是当头刺来,我是急忙架刀一挡,抬脚奋力往那人腹部踹去,另一手则是借由地上的无名尸体施力起身,再反手狠力往他脖子一划。无奈人才刚站定,敌方已是从后头又刺来一枪,险险避过后,转头一望,一把大刀是当着我的正面挥砍而下,攻击的点是我拿着军刀的右手,感受到尖锐的刀风,这一砍下去必然断掌,可如今距离又已太近,我是不可能有机会避过的,情急之下,我只想着这两边肩颈的加强护甲重得要死,以有铠甲护肩的肩侧去抵刀,纵使受伤,也铁定是比直接断手来得好……

    迅速蹲下倾身,我咬紧牙正要硬生生承住这一刀,却听得那人一声吼喊:“——谁敢动她!”

    蓝天穹不知何时已是纵马杀了回来,只见他单手以长枪撞开那长国兵的刀锋,紧接着臂力一挥,是直接将人往旁一带,进而接连挑开在我周围的长国兵攻击,速度之快,使长国兵们根本无暇反应,整个看傻眼了起来。我想这群长国兵大概都认为自个儿皇帝今日吃错药了,怎么莫名其妙就护起敌军来了呢。可蓝天穹却是连要解释的意思也没有,只见他冷着脸,斜过身,探手就是想揽住我臂腕,乃是大声喊道:“跟我走!”

    ——我跟他走做什么?抗拒性地缩起身子退步,没给他抓个正着,我是立即掉头拔腿狂奔,边跑边闪避着四面袭来的攻击,听蓝天穹不停地叫唤着我,我是眼望四处,焦急寻找着落单的马只,只想逃得离蓝天穹越远越好。只可惜马匹还没见着,沿途中是又遇长国兵袭击,一个蹲身闪避后,我是迅速把军刀往前一递,好不容易撂倒了敌人,我不敢回头乱看,只能继续奋力迈开大步,感觉身后马蹄声忽远忽近的,我只觉得这种压迫感是比杀敌砍人还可怕,那属于顾敏敏的可悲梦魇是再度与我的第三世交融在一块,只让人觉得后悔与惭愧,不堪回首至极。不想再见到他,不想再和他说半句话,不想再和他有所牵扯,他跟钕渚如何到底干我屁事,我都不想理他们了,何必再来招惹我……

    “——敏敏!”奔跑的同时,蓝天穹仍旧在我身后连声大喊,那嗓音正逐渐逼近着,叫人想甩也甩不开。我觉得我快跑不动了,好不容易才砍掉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箭羽,蓝天穹却已是策马挡到我跟前,手里长枪飞快一击,竟是硬生生把我手中军刀震开!

    见我转身又想往反方向跑去,他长枪一拦,再开口却是换了一个称呼,语气近乎无奈地低唤着:“母儿你别这个样子……我知道你又受委屈了……我们好好谈谈……你先跟我走吧……”

    ——蓝天穹果然什么都记得了!我是只觉大骇,奈何脚才移动半吋,他已是迅速拍马到我近侧,二话不说,俯身大力一抄,就是揽过我腰身,往他怀中带去。不情愿被他带走,死命挣扎的同时,我是直接抡起拳头迎面往他揍去,蓝天穹似是有些意外,蹙紧着眉仰面避开后,扣在我腰际上的手却是越发用力了一些,把我死死按在他怀里,是连点要放手的意思也没有。灵光一转,我只想着这也算是个好机会,一手握拳一手摊平使力,乃是借力使力以肘部撞击他肋侧,耳闻一声闷哼,趁着蓝天穹手上力道一松的瞬间,我是立即翻身跳马,无暇顾及落地时的撞击疼痛,滚了几圈,随手捡了一把长剑后我就是继续狂奔。幸好没跑多久,即看到李哥人影,李哥看我逃命似的模样,也是立即纵马冲来,伸手往我胳膊一搭,倒也顺利把我揽到了马背之上。

    眼瞧与蓝天穹拉远了距离,方得喘息片刻,我微斜身,正想向前头的李哥说些话,眼角余光却是瞅见了某人,只见有什么阴影自其处划空疾风旋来,我没来得及反应,先感觉到的便是一股如钻心般地刺,最后则是如火吻般毒辣辣地疼,那把箭已是扎实正中于我胸腹处。

    有些茫然地抬头往来源处看,钕渚不知道站在那儿看多久了,只见她脸色惨白,神色有些复杂,拿着弓的手还隐隐发颤着,我想她大抵上是没料到会发展成这样的地步吧,奈何本要对准马匹的箭羽失了准心,这才牵连到我……

    而策马飞奔来的蓝天穹,即使焦急万分,却仍是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被钕渚所伤……

    事实上,以上解释只是我礼貌上的美化脑补而已,一想钕渚这个假惺惺白莲花,再配上蓝天穹这个渣男臭浑蛋,如此完美的组合,绝对是有意为之的。

    这还真是他妈的没完没了,欺人太甚了。

    怒火一燃,一瞬压过伤口疼痛,瞇眼盯着那二人组,臂膀挥起,我是直接把手中长剑化作匕首,是用尽力气往他们那头泄愤似地投掷了过去——

    懒得看也没有力气看有无正中目标,我一手摁在中箭处,一手拗断箭身,不过半晌,鲜血便蔓延开来,透着破损的铁甲,使本先就沾着些许血迹的五指变得跟泡了红墨水似的,小心翼翼地喘气着,看这失血量,有鉴于前几世的经验,我觉得我葛屁的可能性貌似还真他妈的有点高。

    身子一晃,所幸肩膀早被李哥及时揽住,依稀听见有人在喊我与钕渚的名字,此时我头眼已开始昏花,浑身再无任何力气,我是忍不住继续暗骂:这两个到底是有多爱这种狗血腻歪情节,难道都不会觉得厌烦吗?敢情是因为被整的都不是他们?

    迷迷濛濛间,正想请李哥带我去寻军医,身子却蓦地被另一人接住,跟做梦似地,熟悉的水仙花香扑鼻而来,就算眼前视线都模糊了,我却还是能够辨认出来者是谁,毕竟那大红喜色实在太过骚包独特,连一点让人误认的机会也没有。看到他来我只觉得心安,勾唇笑了笑,身体放松地往他怀里靠去。迅速被点了几处止血穴,果然,他应变能力仍旧是比我强上不知好几百倍,我大概也算是白混武侠界一场了。耳闻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我想他策马速度一定极快,没过多久,四周喧嚣即逐渐转为寂静,知道已是远离沙场了,我是闭着眼,有些无力地自嘲笑道:“大叔,怎么办?还没拿到神器就要死掉了……我是不是再度被衰神验证了?果然战场不是砲灰能待的地方啊……走没两步路就见到那二人,我好像真的太没自知之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