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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蓝天穹他!”我死死瞪着他,火大地快喘不过气,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大出来,而此时心情更是不愉快到不行,只觉得每听他说一句胸口便没来由的膨胀酸闷,明明就不是他说的那个样子,这人凭什么这样揶揄?他算什么东西?况且,没事莫名被亲已经让我够呕了,现在竟还要忍受这大变态的冷嘲热讽,根本欺人太甚!强压住逐渐涌起的委屈酸意,我是竭尽气力地对着他吼:“根本从来就没有吻过我嘴巴!”
冲着他大声吼完后,我突然想起我根本没有义务要跟他做任何解释,但又觉得眼下状况莫名难堪,不过事已发生我到底还是得冷静下来,反正就当作走在路上被狗咬,而且现在身子都换回来了,接下来就只差我还没葛屁这一项而已,我扫了那大变态一眼,看他还是愣在原地恍神着没动作,我想了想,与其这样跟这讨人厌的家伙干耗着,不如出去外面被乱刀砍死,也比现在这样有效率多,心思一夺,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眶,我是下定决心不理他了,推开门就往酒宴那头跑了过去。
结果这才跑到一半,一股熟悉尖锐忽地便往腰间袭来,穴位刺痛,使人一下子便瘫倒下来,我本是正站在青石板道上,因着这一摔,下巴是直接磕绊于地,牙咬肉,没多久即沁出血来,满溢于口腔。
浑身使不上劲,我按耐住疼痛,于狭隘的视野中,只见有缓缓步伐朝我这里走来,开口嗓音是久违不见地那人:
“……还记得这银针吧?这是你上一世下擂台前,我暗中偷袭你的,”周楚为语气依旧是如旧往般的不咸不淡,“其实你只要够安分,我也没那个心思想要害你,碗母儿。”
“可谁叫你却如此伤她的心,喜欢上本该是属于她的人,还让那人开始惦记起你,”周楚为叹了口长气,是道:“这是属于他们的七世情缘,你一个闲杂人等,是何必如此较真,放了情意去搅和呢?”为何周楚为会称呼我为碗母儿!
心中的惊愕瞬间压过肉体上的疼痛,我正想抬起头去看他,可身子却仍旧无法使力,耳边只听周楚为一声命令,两名侍卫即冲过来架住我胳膊,三两下我便被五花大绑了起来,一路往酒宴现场蛮横拖去,我还没搞清楚这到底是神马状况,随着啪声响起,一股火辣陡然挥落上左颊,竟是有人打了我一记耳光!
下意识便是发狠死瞪了回去,却是在看清眼前人时转瞬愣住,他就这样铁青着脸,冲着我怒声斥问:“你好大的胆子,竟因忌妒而生这种阴险恶毒之计!你害了她没了眼睛还不够,难道非得弄得她毁容了你才甘心?”
这演得究竟是哪出跟哪出?我是怎么听都听不明白,茫然的同时,此时又听那人开口,嘴里的台词是熟悉到令人觉得毛骨悚然:“……天穹,你也别怪她,想是她也觉得妾身与她长得相似,才会出此算计的,以为只要把妾身面容毁了,你自然就会回到她身边的,这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况且,她对你也是用情至深,俨然是极为恋慕的……”
紧接着那与记忆中万分吻合的清冷语调便也回了,蓝天穹就跟套好台词似地哼笑着,“恋慕?若是这种恋慕不要也罢!以前看走眼也就算了!现在光是想着就叫人感到恶……”可他话说到这里,却是蓦然打住,整个人僵直着,面容渐渐从怒气满盈转而成为迷惘困惑。
眼下我整颗脑袋是一抽一抽的,大量片段记忆陡然涌现,如海波巨浪一下又一下地扑打进整个识海,泛起剧烈摇晃,叫人疼得要命,连站都站不稳,只觉天旋地转,头眼昏花。
我想此时的我应当是晕倒了,原以为会眼前一黑,可是记忆仍旧是在奔涌着,想停也停不歇。在那逐渐清晰的破碎记忆里,除了我与蓝天穹上一世相处的画面之外,也有一些颇为陌生的片段,想必就是顾敏敏的记忆了。我看到蓝天穹冲着正躲在树林里哭泣的她微笑,嘴里说的还是那句委屈不委屈的熟悉八股老词;我还看到他们在大雪里玩丢雪球,蓝天穹摀着她的手是一脸虔诚珍惜,温柔的吻就这样朝她唇畔印上,随着情到浓意处,是一路缠绵往下,越陷越深,一池春水起伏荡漾,被翻红浪。
而那样的敏敏遇到这种事还是一样一脸傻呆样,一下就奋不顾身栽了进去,直到现在恐怕也从来没有长进过,仍旧笨得无比、蠢的可悲,难怪还会栽在同一个人身上两次,根本就是典型的狗改不了吃屎样,可这毕竟是她自己的选择,诚如洛子决说过好几遍的,这都是你活该,你怪不得别人,愚蠢如她,愚蠢如我,也只有到此时此刻才深深认同这句话,不得不承认这惨忍的事实,承认自己注定无果的执念与妄想。
我以前从来把月老口中的顾敏敏当故事来听,而今所有记忆再经历一次,那所体会的感受,自然也是与往日大相迳庭了。
结果顾敏敏不小心有了孩子了,她以为蓝天穹会高兴的,可却因为钕渚的出现全变了调,蓝天穹不要她的孩子,不要他们的孩子,而且还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我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没跟蓝天穹相处太久,因为我保证我是绝对会步上顾敏敏后尘的。我已经可以完全感受到顾敏敏的绝望了,那种近乎于空洞失神的抑郁感,那种注定只能认命当炮灰的惨然。如今的我毫无疑问是再度重蹈覆辙了,想想也蛮搞笑的,他们竟然又说了相同的台词,做了相同的动作,只是我还是不太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总觉得也太过刻意了……
“……你果然是什么都想起来了呢,碗母儿。”属于钕渚的轻柔嗓音蓦地便在耳边响起,使我登时回神,一张开眼,这才惊觉自己已成了叩首姿势,此时又听她道:“反正等会儿便要送你上路了,趁这机会,我们还是来说说心里话吧。”
我仰起头,这才惊觉此时已处在一个类似囚牢的空间之中,整体唯一的光源只有一个正燃烧的金炉而已,而钕渚就这样居高临下地坐在一把握椅上,一旁除了那金炉外,自然还是站着个侍卫的,可那手里持着却不是平常所配的长剑,而是一把行刑用的大刀。
钕渚的意图实在太过明显了。
见状,我以为我会很害怕,可不知为何却突然很想笑,也就真的笑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恨我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其实原本也没那么恨的,只是新仇加旧怨导致的,”钕渚眨了眨仍旧没有焦距的眼睛,挥手示意侍卫往后退几步,人走到我跟前蹲下身后,手即是抚上左颊,揉着那道大概是她自个儿弄出来的疤痕,血还在流着,叫人看着的确挺怵目惊心的,可钕渚却是眉头也没皱,嗓音十分平静地道:“我是真的把你当成姊妹过,第一世,第二世,我都是真心诚意地待你。”
“其实我有给过你机会。”
语及此,她哼笑一声,“可不想你最终还是对蓝天穹生出了那种心思。”
我听她说的这些话,不免就好奇了,“所以你其实什么都记得吗?”
“我刚开始自然是什么都不记得的,”钕渚勾起唇角,“唯有与天穹见上一面,所有的往事回忆才可全部回溯过来。”
我突然想起她这话早在顾敏敏悲剧前世时期就说过了,可钕渚这人是那么地会装,我这小砲灰配角是又何德何能看得透她。另一方面,就算洛子决也知道这事了,想来他也是没那个义务与立场去告诉我,谁叫我总是那么自以为是呢,总归就是老话一句自找的。而明了真相的同时,不知为何我只觉得这整个转折可笑非常,方扯起嘴角,又听她续道:“你其实也是知道的吧?知道我与天穹的七世情缘并没有完成,而原因就全出自于你,你这个什么都不是的东西,不过就是被真君可怜,才得了便宜成为神仙,成为他唯一的女徒弟。”
“我是真不明白你凭什么能得到他们的青睐,无论是仙尊或是真君,就连到了今天为止,他们心竟然都还是向着你的……”她每说一字,面容是越发阴沉,两手揝紧握拳,身子都有些颤抖了起来,“结果你这个扫把星倒好了,承蒙了司命真君帮忙后,反倒害了他被整个仙界追杀,还追了整整五百年,追得让他下定决心永不回仙界!”话到这里,她语气已是激动了起来,我可以感受到她强烈无比的怨恨不甘,“而且事已至此他还是只想着要帮你!我在仙界待这么多年了!可从没看过有人可以那么上他心!”
“——你这人到底是凭什么让他可以这样牺牲!”
语落,我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口中说的人是洛子决,可怎么会是洛子决呢?而且看钕渚这态度,总觉得好像带有几分妒忌的意味,难不成洛子决当初在仙界时也跟钕渚有所牵连吗?这几个当神仙的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啊!
我眼下只觉得脑袋一片大乱,忍不住急问她,“司命真君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了?他为我做了什么牺牲了?他到底是为什么不回去仙界?”
质问一出,我语气是比想像中的还要慌乱,连我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搞的,而钕渚恐怕是听出来了,一个劲地就是冷笑出声,“讲简单点,我想得到的就算我得不到,我也不可能会让你得到的。反正他最长也只能够陪你走完这七世而已……哎呀,话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呢,他可能最长也只会陪你到第六世而已,毕竟这是属于你的七世情缘,就算前六世再怎么悲惨,你第七世总归是会圆满的,到时候他也没有陪着你的必要了……”
什么第七世会圆满?我是听得一头雾水,但姑且还是掌握住一丝细节,忍不住问出揣测,“所以,原来你是喜欢司命真君的吗?那、那你对仙尊、对司命星君又是怎么回事?你可是在玩弄他们……”
结果我话还没说完,一计巴掌就这样俐落招呼了过来,钕渚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口吻分外冷寒,“我喜欢的究竟是谁,应该与你无太大关系吧,碗母儿。”
“反正我与蓝天穹是一定要在一起的,而周楚为则是随时随地都准备好要为我做最大的牺牲。”
“他每次都肯为我牺牲。”
言及此,她突然停顿下来,神色有半会儿的失神,再张口时是轻哼了一下,“反正不过都是逢场作戏而已,实在是用不着那么叫真。”
话锋一转她又道:“但我想有些事你还是想知道的,关于我们这几世的事,我倒挺乐意说给你听的,”似是蹲酸了,她站起身来,人又往椅子上坐了回去,“我来到这一世时,人已是和承德公主待在石岩城了,正巧是眼睛刚刚治好的时候,所以一跟天穹打照面时,我们自然是什么都记得了。”
“我原本以为他会直接把承德公主休掉的,却不想他的反应竟是跟上一世一模一样,”钕渚冷哼一声,“因为他对你有情了,所以知你撞见我与他拥抱时你会在意,所以不忍心负你,但为了让他真的厌恶你,我还真不得不使些手段才行。”
“结果我这手段还真是每次都有效,从来没有例外过,”她似是非常得意,整个人乃是愉快地笑出声来,“想不到就算天穹记得你了,他对你的情意也不过如此而已嘛,根本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无敌厉害。”
“我想你大概也猜到了吧,我第三世是故意让你跟我决斗的,这样才能让周楚为有机会陷害你,好来对比我的楚楚可怜,”语及此,她嗓音蓦地冷淡了一些,“其实我上一世就想直接让你死,好让你元神散灭,永远消失在这世上,但司命真君实在把你护得太周全了,他思虑太远,布阵布得太密实,倘若我太出头,底细很快就会被发现,我承担不起风险的。”
“结果这一世他竟难得疏忽了,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跟以往完全不同,整个跟乱了阵脚似的,”钕渚弯唇笑了一笑,“也多亏他这一乱,让我逮着了机会,终于能让你这人永远消失在这世上了。”
“我知道你已经拿到这一世的神器了,所以铁定想着死了也没差……”她话边说着是边从衣襟里缓缓摸出了一物出来,而早在听到那金铃声响时,我即觉得大事不妙,她就这样冲着我笑意盈盈的,“其实我原本就怀疑了,当初第二世看你带着那坠饰,心里就有了底,而且你每一世几乎都在找些跟锅碗瓢盆有关的东西吧,且身上总带着个饰品,总总线索仔细一想后,很快便能理清个头绪出来了。”
她顿了顿,突然又道:“说起第一世、第二世,我必须再次表明我是真心把你当姐姐来看,”钕渚神情似是黯淡了几分,“但你不配,你这人根本不配。”
她语焉方落,是用着两手拇指蹭磨那金铃手炼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否是在犹豫,绵长的沉默回荡于整个空间良久,直到她似是想起什么,两手一个抓紧,在我的喊叫声中把金铃手炼猛然往金炉扔去,她其实丢得并不准确,可总归还是拈到了火舌,那艳红一卷起想当然就是死命绞紧,说什么也不会轻易让猎物逃开。
轻巧的首饰一下子便被火光吞没,我愣眼瞪着那金炉,浑身已是瘫软如泥,除了不敢置信之外,更多的是难以言拟的绝望。
要紧事做完了,钕渚站了起来,人好像是绕到了我身后,反正我现在已经是没那个心思去注意她了,她却是凑到我耳边道:“……我就觉得你这人真的好奇怪,分明是属于别人的东西,却还总是要抢要夺,明明就没有逆天的本事,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啊?”
话说到此,我也是听出来了,原来钕渚口中那要抢要夺的人从头到尾都是我,我想我大约可以明白她的心情,毕竟我是真的喜欢上蓝天穹了,管她对蓝天穹意思如何,我到底还是破坏了她的七世情缘,她那么怨恨我也是应该的。
想着想着,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的出现就是一个错误了,如果没有我的存在,应该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吧,反正我永远就是一个砲灰命,永远都只有当配角当陪衬的份,而且就算我真的有幸重回仙界了,我还是只会寂寞孤单一个人,倘若永远都要那么寂寞孤单,那有没有回到仙界好像就没那么重要了,因为不会有人在乎我,我对于任何人,从来就什么也不是,从来都是举无轻重的,我竟然是到现在才明白。
我俨然还是跟当初那个笨死的顾敏敏一样,一点长进也没有。
等我回神时,此时钕渚早离开这里了,而那担当刽子手的侍卫则是来到我身侧,明白他要做什么,吁了一口长气后,我是认命地闭上眼睛,恢复成叩首姿势,等待着锐利往脖颈处落下,等待着永生永世的死亡来临。
感觉到大刀挥下时带来的刃风,我眼一个用力闭紧,恍恍然间,我想我还是很不甘心的,甚至有些憎恨起自己的无能来,而且,不知为何,总觉得挺对不起洛子决的。
无用如我,终究是让他失望了。
心里陡然一酸,可预期中的疼痛却是迟迟没有落下,正觉困惑,随着闷哼一声,身子已是被拉入一个温暖怀抱之中,我下意识地抬头,入眼撞进地便是他低头看我的目光,那漆黑的眸子映照着我满脸的惊愕。兴许是身体深深挨了那么一刀,血汩汩一流,他脸色一下就死白了起来,可盯着我的眼神还是颇为凶狠的,他是这样低骂着的:“马的……不是早跟你说要死记得找我了吗?”
“结果你他妈没事搞这什么痛苦死法……怎么就那么好欺负!莫非是真把自己当成囚犯看!”我想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怒骂着的,可毕竟快要葛屁了那语气听着倒是挺靡弱,拥着我的手劲也开始越发放松,不过他却仿佛不想放手一般,是边喘着气,边想把我搂个紧实,他嘴里还是唸唸有词地碎骂着,我感觉到背后被他悄悄扎了两针,也不知是从谁手上弄来的银针,等我意识开始变得不清了,他才肯放心松手,此时语气已近乎于呢喃了,“这次算便宜你了……搞得我那么疼……我可是会找你报仇的……”
听他如此言道,我是点点头嗯一声,表示我听到了。
怎料他却是回:“你嗯个屁啊……”我觉得他好像快气炸了,“这笔帐我让你先欠着……下一世一定找你算帐!”
闻此言,迷迷濛濛间,我还是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还有下一世,大叔你就来吧。
如果还有下一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