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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鼻而来的是浓烈的药草薰味,飘转于整座内殿里。可不知何故,这里灯色异常昏黄,窗口也被封得死紧,是一缕薄光也透不进来。
──若作是我,这样铁定也生病!杨冠玲暗自摇头,轻手轻脚的步向卧榻,为望能睹刘盈情况。
此时殿内并无他人,吕雉摒退了侍女,显然做任何事皆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照顾。几上尚摆着碗汤药,亦还是热的,隐约有袅烟升浮。
乌木卧榻鎏金镶缀,紫珠帷帘颗颗成串,探手掀起布幕,便见男人闭着眼,胸口气息和缓起伏,正是陷入沉沉的睡眠之中。
看来刘盈越发憔悴了,杨冠玲皱起眉头,不由自主地触起他颊边,感受到那低于常人的冰凉,终究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怕是真剩不了多少时间了……不过小龙女一定是有办法的,反正这是穿越文嘛,铁定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牵牵唇角,她正想把手抽回,却仍旧老梗的被抓个正着了。
不知何时刘盈已然醒了,此时正眨巴眼冲着她微笑,他张张嘴,开口嗓音气虚薄弱,可那眉梢弯弯,显是心情极好:“……不想许久未见,你竟是趁机轻薄。”
松一口气,杨冠玲佯怒,挣开手便是朝他脸上戳了一戳,埋怨道:“不是病了吗?怎么还有力气开玩笑?”
刘盈勾勾唇,漆黑的眸子隐隐发亮,“开玩笑有益身心,我现在是病人,你就多多担待吧。”
杨冠玲听了也不由得发觑,顿时有种被打败的感觉,她好气又好笑地问着:“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会那么容易生病?”
刘盈瞅着她,缓缓坐起身子,后脑靠在枕上,笑痕淡了一些:“……我身子本就嬴弱,如今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
“你这样太消极了,不可取!”杨冠玲两手插腰,义正词严地纠正,“人只要还有一口气,永远都会有希望的!”
瞧她这样,刘盈忍不住笑了,宛如春水碧波荡漾,“是的,你说得没错,只要还有一口气,永远都会有希望的。”
杨冠玲点点头,对自己的观念矫正成果相当满意,望见一旁的陶杯,朝向刘盈询问道:“你渴不渴?想不想喝水?”
刘盈笑着点点头,嗓音放柔,“麻烦你了。”
把杯子递了过去,男人抿了几口后,轻着声开口:“听说,这几日你出宫了?”
杨冠玲坦然地点头,稍后又觉得自己这态度好像不大对,抓抓头讪讪然道:“其实,我出宫算是有那么一点点是被逼迫的……”她可不是自愿跑去辟阳侯府的。
刘盈一笑,柔声答道:“至少人没受伤,回来就好。”话才说完,蓦地,皱起眉,他掩着嘴便是咳了起来。
杨冠玲连忙顺了顺他的背,急声道:“水!你赶紧喝水!”
她小脸都皱了起来,焦急的直跳脚,“怎么一副越来越严重的样子!”
“──真的没大碍的,你别那么紧张。”刘盈以示安抚地笑了笑,仰头饮了几口后又问:“那不知你在宫外,可有遇到一些趣事?”
“……听窦漪房说,你还去了寻欢阁呢,怎么样?美女多不多?吃食可美味?依你看,整体来说新鲜不?好玩不?找一天一同去不?”
这家伙又在故作轻松了……杨冠玲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望见那满是期待的脸,筹着了半晌才低声唤道:“刘盈。”
“──嗯?”
“我……好像又有办法能够成功回家了。”
刘盈挑高了眉,有些不解。
杨冠玲深深吸了口气,满脸严肃道:“我接下来的话,极为重要,你且细听,此乃本人肺腑之言。”
刘盈愣住,却依然很捧场地点点头。
杨冠玲两眼凝视着他,认真地开口,嗓音诚恳非凡:
“曾经,有一个真挚的外挂摆在我眼前,我没有去珍惜,等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缓口气,她头仰着天,眨眨眼又续道:“如果上天能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希望能对那个外挂说好胆麦走,如果非要给这句话加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
后三个字长声咏叹,杨冠玲低下头,抓紧刘盈两手,一脸激动道:“可这再来一次的机会真的砸下来了!你可明白我现在的感受?可清楚我心里的澎湃?实不相瞒我真的好想回家,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啊啊啊啊!!!”
刘盈看傻眼了,从震惊中返度后即是挪了挪身子,坐得离杨冠玲近了一些。他拍拍她的手背,缓声笑道:“我懂我懂,你很想回家,而且不是普通想回家,是非常非常想回家。”
“没错!”杨冠玲眼底难掩兴奋,指尖改成攥紧男人袖子,“你还真够了解我!”可这时,她却又想起了些什么,眸光逐渐黯淡下来,“可挑战会变得困难许多……”她顿了顿,低着头一字一句轻声道:“我需要一样东西,一个可操纵朝廷兵权,需切割数块平分风险,怕是只有天下位高权重者才拥有的东西……”
杨冠玲突然觉得自己挺卑鄙的,每次都向刘盈无条件索取东西,却从不回报。
其实,她想回报却是回报不起的,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该给他什么,又或着,她这人根本没有本钱去回报给谁。
毫不讳言,她都觉得自己很自私。
刘盈凝视着她,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想,我可以帮你。”
杨冠玲抬起头,表情万分惊愕,只见男人神色如故,嘴角噙着温和的弧度,“可惜,此物并不全然在我身上。”
眼睫半垂,头轻轻地靠回枕上,刘盈平静地喃道:“可是,我会帮你,一定帮你,至少,现在的我,还能帮你。”
杨冠玲怔忡着,傻傻的瞪着他,张着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恍惚间,殿外已有脚步声缓缓走近,来人即为太后吕雉以及辟阳侯。
杨冠玲侧过头,便瞧若严仿佛对殿里烛台生了莫大的兴趣似的,一双眼睛溜转地直盯着,是看也不肯看她一眼。
心扉底发出长长一声喟叹,她觉得接下来的小日子是铁定不好过了。
在长乐宫里用过晚膳,杨冠玲被吕后牵着手叮嘱预产期要到了等等杂事之后,辟阳侯便遭到指派送皇后娘娘回宫,当护花使者去。
其实,她本是要坐辇轿的,可吕后却怕宫女没长心眼,将人跌了下去,毕竟此时为非常时期,BOSS心想还是让信任之人在少女身边护着,比较实在一些。
若严点头应着吕后时嘴角本是带笑的,却在踏出宫里的刹那间,抿成直直的一条线,眼神寒得可以杀人。
杨冠玲知晓这人走专业演技派路线的,下戏后定是本性必露,看那臭脸,不用细想,铁实实的写着生禽猛兽,谢绝招惹,若有损失本单位皆一概不负责任。
一路走来,久无谈话。杨冠玲很苦恼,凑近若严身侧即是扯扯他衣袖,低唤一声:“小狐狸……”
若严顿下步伐,斜斜扫她一眼,目光锐利,嗤笑道:“唉唷?现在想起我了?不知娘娘跟老相好叙旧叙得如何呀?要不明天再来瞧瞧几眼?反正情话绵绵,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嘛,我可是有猜错?”
这醋味来得既酸又浓,呛得杨冠玲一脸无奈,“哪有什么情话绵绵……”
“──难不成已经抱来抱去了?”若严整个大怒,出手捏住她脸颊便是使劲搓揉,他忿忿道:“前主子实在太让人失望了!踏踏实实地伤小狐狸的心啊!”
“──你干嘛啊!会痛!快松手!”杨冠玲原先任他拧着,可这越发增强的力道促使她开始火大,甩着头好不容易才挣脱,她恐惧地退一大步,摀着发肿的脸可怜兮兮道:“若严你这个死变态,竟然欺负我这小小弱女子,蹂躏如此,成何体统,要捏也不躲着捏,被人瞧见了该怎么办?这还真的是没脸见人了……你要给我负责!呜呜……痛死了……”
若严双手抱胸望着她,笑得是欢快无比,他弯着头调侃道:“听你话说的暧昧,活像偷情似的,直叫人害羞的紧。”
杨冠玲闻言愣住,明白意思后不免大窘,目光闪烁不定:“你这人真的有病!又再乱说话了!”
若严哼一声,嘴角却止不住笑:“就算老子真有病,也是因为你。”点着头,十分满意她再度傻眼的反应。转身迈步,整个人便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步伐轻盈如蝶。
迳自走了几步,旋过头,瞧见她还呆在那,若严缓缓勾起唇,笑靥灿烂媚惑,“娘娘赶紧回宫吧,夜里蚊子多,若叮到脸上怕是真的不能见人了。”
杨冠玲又气又恼,却是苦苦不能发作,咬牙硬着头皮,才朝着男人颇不情愿地步了过去。
抵达了椒房殿,若严也不再逗她,趁行礼时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着:“明晚三更,到我今儿个带你去的那棵榕树下,不准迟到。”挺直腰杆,他神色如常,回过身便走远了去。
“难不成……真偷情?”被丢在脑后的杨冠玲瞪着那背影无意识地呢喃,心里想着抱都抱过了,搂也搂过了,至于亲?嘴角那次应当也算,记忆中有次还被咬了人中……
醺红悄悄跃上她颊边。
──这样算有偷过?还是没偷过?
猛一阵鸡皮疙瘩自胸腹间窜起,杨冠玲被自己的怀春少女心恶寒到了,低头干呕一会儿后,随即抓抓头发,实际一点,准备蹲茅房做蛋糕去。
其实杨冠玲倒真的猜对了,这的确是偷情,可并非他俩偷情,而是来看别人偷情的。
后宫花园草丛内,小桥流水河池旁。
足下步声悄然现,树上暗影探头听。
“──干嘛上树?”杨冠玲皱着眉小声问着,“搞得跟登徒子似的。”
“──反正上屋顶揭砖块老子都干过,根本不差这一件。”若严勾勾唇,拍了拍怀中少女的头,静静地嘘了一声,以唇语道:“人来了呢,你且好生听着,别说话。”
若严这棵树选得极好,身处隐密,却又可望见他物,像此时,杨冠玲就瞧见一玲珑身影,在夜风中左右张望着,表情紧张,仿佛在等待着谁似的。
小美人正是头牌花魁小翠。
她捂了捂身子,似乎觉得有些冷,蓦地,却见有黑影朝她背后缓缓靠近,紧接着便是拦腰环住。
小美人惊呼一声,回头一看,嘴里哭腔即起:“吕郎……”
“──翠翠儿!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答应太后要求的……”
杨冠玲真心觉得这暱称很有问题,要嘛唤翠翠,要嘛唤翠儿,翠翠儿是神马鬼玩意儿,分神片刻后,她眨眨眼,继续看戏。
只见小美人一蹬脚便把男主角吕产推开,她瞪大眼厉声道:“──好你个吕产!别以为我不知道吕雉给了你什么东西!就那个鬼虎符!为了那东西你竟如此心狠把我送去和亲!你良心可是被狗啃了?”
“──翠翠儿你在胡说些什么!”吕产万分焦急,伸手便是把她拥入怀里,“那东西我没收!我怎敢收!”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想听你解释!”小美人边哭边捶打着吕产胸膛,“你这骗子!大骗子……大坏蛋……”咒骂了几番后,貌似挣脱得累了,她小脸垂下,俯在男人怀里即是嘤嘤啜泣。
这台词以前好像有出现过……杨冠玲突然想起了小龙女,点点头,这小美人还欠三分火侯,得回去练等才是。
“……你信吗?吕产没拿虎符。”若严贴着杨冠玲耳际,轻着声线问着,侧头看她,“不知,这究竟是真话,还是用来哄骗美人的?”
杨冠玲沉吟着,半晌后,回过头,凝视着他果断答道:“是真话。”
“因为他们有感情,我相信,他们是有感情的。”
听这话,若严眸底闪过一丝光芒,却如虹霓飞逝,转瞬尽失,他摇摇头,视线放回了远方二人,没问什么,也没多说什么,仅仅嘴角牵起抹淡笑。
杨冠玲隐约感到怪异,张着嘴正想说话,一掌已是轻拍上脑门,男人低笑道:“──你别一直瞧着我看,想看我英姿我回去定给你看个够,此时再不转头你期待的就要错过囉。”
她依言回首,入眼瞅见那对鸳鸯正含情相望,两张脸是越贴越近,越靠越紧,男人喉头喊一声,俯下脸便朝小美人唇上吻了下去。
亲眼目睹这天雷画面,杨冠玲抽着嘴,无力问道:“请问大侠……我为什么会期待这个?”
若严下巴抵在她头顶,满是讶异地语气缓缓飘下,“啊?你不是喜欢野外?我以为你真好这味。”
──卧槽!这家伙真以为她像包龙星一样,来一句我给你钱,你快点做?
少女一僵,静默了许久,才轻叹,“……大侠,你真的误会了。”她缩着头,挣了挣身子淡然道:“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杨冠玲目光随意扫了那男女一眼,此时小美人正涨红着脸,望向吕产的眸子恍惚娇媚,她拧起眉,疑惑问道:
“吕郎,我可不可以问问你,你为什么,要一直……吃我的嘴?”
这一句话完完全全炸到杨冠玲底线,雷得她措手不及,她瞪大眼,仰起头,终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于是乎,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