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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杨冠玲睡饱了特有精神,连忙扯开嗓子继续她的求救呐喊。
作者为了快转剧情,很给力的让早起耕作的某路人甲农人发现他们,让杨冠玲及早脱离雷海,普渡众读者。
可当刘盈扶着跛着一个脚的她正要走回贾宅时,无须李组长,杨冠玲眉头一皱,发现这事情似乎有点给他不单纯……
只感一阵猛烈刺痛自体中扩散开来,伴随着脑袋强烈的晕眩,杨冠玲知晓这是她之前经历过的──
这次毒发的疼痛感比上次更显加倍,杨冠玲痛得弯腰跪地,五脏六腑仿佛被人狠狠揉拧一番,她大口大口喘气,一旁刘盈的焦急呐喊宛如被一道墙隔绝只能发出闷响,她此刻只能听见自己因害怕死亡而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呼吸困难到接近窒息的地步,她动动嘴角似是想说些什么,可只见衣襟上已染的斑斑血红在眼底里渐渐飘移、模糊……
她所有的神智于顷刻间彻底消失。
意识的回归,宛如溺水者破水而出的瞬间。
杨冠玲瞪大双眼,猛力的呼吸,视野由迷濛转而渐渐清晰,在看清天花板顶的山楶藻棁后,她不由得心一沉,觉得人生怕已不能用悲剧餐具呕吐剧等形容词来说明……
而是直奔力丽家俱!
“娘娘可终于醒了。”
来人嗓音娇媚动人,她轻抚少女额头,手的温度凉如死水,“你这身子,也昏了太久了。”
仿佛被电击似的,杨冠玲立即坐起身来,死死的瞪着她,身子警戒地往后挪动,她颤声:“小、小龙女!怎么会是你!”
“小龙女?”来人弯着头好生妩媚地笑了笑,“奴婢老早就不叫这名了。”她朝着一旁桌几走去,端起了碗汤药朝少女走了过来,声音轻柔:“奴婢已被太后娘娘取了个新名字,叫窦漪房。”
杨冠玲攥紧被襦,指间渐渐泛白,“你是陷害我们的人……”
“娘娘这话说错了。”窦漪房拾起了汤匙,凑到嘴前朝着汤药吹了吹,“……你以为,谁把你们从那穷乡僻壤救出来的?谁又帮忙把你们送回宫的?谁又来……”她嘴角牵起诡谲的微笑:
“把你身上的毒给解的?”
“你……!”杨冠玲震惊无比,摇着头,“不可能……”
“你可忘了我们教主是什么人?”
“那你为什么害了我又要救了我!”杨冠玲质问着,满是不解,“你跟刘长到底在出什么主意?”
窦漪房面无表情的看着少女一会儿,才淡淡开口:“……这是我的任务,你无须知道。”
“反正,你记住,我不会杀你。”
一语未落,她低下了头,“这药再不喝怕也快凉了。”
属于女子的纤纤素手拧着汤匙不断搅动着汤药,使乌黑的汤色泛起阵阵漩涡,深沉而诡谲。
窦漪房捧着碗爬上了床朝少女逼近,“娘娘莫担心,奴婢是不会害娘娘的。”她拾起汤匙又吹了吹,语调再度变得温柔,“娘娘现在身子虚,补一补也是应该的──”
杨冠玲毫不犹豫的把碗打翻,她抓紧窦漪房手腕,寒着声咬牙问道:“刘盈人呢?”
翻倒的汤药染黑了一大片华锦床被,渗进里头洁白蓬松的柔软棉絮,于俛仰间已变得沉重湿寒。
窦漪房不动声色的挑高了眉,平静道:“是奴婢疏忽了,未告知娘娘陛下的情况。娘娘必定是有些担心陛下的,请娘娘放宽心,陛下除了胳膊折了、染了风寒外,大致无碍。”
她笑了笑,“太后娘娘还亲自照看着呢!”
杨冠玲闻言力道不自觉松了松,她无力地闭起眼睛,虚弱呢喃道:“你们……到底是要如何?”
“到底……还想要如何?”
窦漪房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抽回了手,“与其问些无意义的事,何不问问实际一点的问题呢?”
“例如……”她勾唇微笑,笑得万般妩媚,“为何我会跑来宫里成了娘娘的奴婢呢?”
“……说到底这还得先恭喜娘娘呢,”她顺了顺自己的头发,“这也该多亏太后娘娘,让你有了这等喜事,才让奴婢拥有机会,可以好生伺候您。”
杨冠玲睁开眼,警觉性地问:“什么喜事?”
“嗯?同为穿越女的你竟然不知道?你没看电视剧不成?”她故作讶异的瞪大眼睛,接着清清喉咙,很是严肃的开口:“竟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我就只好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恭喜老爷,贺喜夫人,娘娘您,怀、孕、了。”
十五之夜,月华满而无缺。
从天落下的光泽冷冷地投射于后花园的湖水面,在浓浓雾气的笼罩下,映出几分噬骨的寒意。
椒房殿里,少女把小小的身子萎缩在棉被里,仅探出个脑袋瓜。
她看着一旁灯盏里的蜡烛,眸中尽是空洞茫然。
忽地,只感一冷风掠过,烛火闪动,待她弄清楚状况时,床尾角边已有一人伫立。
来人芙蓉脸,长发如墨。
“小狐狸!”杨冠玲兴奋得直坐起身来,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对若严说,包括窦漪房竟然解了她的毒、且莫名其妙成为她的婢女、而吕后突然要求她假扮怀孕……
少女表情急迫:“小狐狸,你可知道小龙女她竟然──”
“──何必骗我?”
打断她的,是男人冷着声吐出来的四个字。
杨冠玲浑身一滞。
“你是谁?”若严问得极轻,仿佛山雨欲来前各自飘渺的几抹浮云。“何必骗我?”他又重复了一次。
男人的身影于昏暗摇晃的灯火下有些晦暗不明,连带隐起了面容,令人看不透情绪。
“我、我是张嫣啊……”杨冠玲干笑了起来,“唉唷,
我这人那么老实,那有胆子敢骗小狐狸你……”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同我说句老实话!”语调猛地拔高,男人已是欺身到少女跟前,拧起她的下颚,寒声道:“你真把我当傻子?”
杨冠玲大惊,只觉手足无措,她颤着声:“我、我……”
“──你究竟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若严咬牙,眼中幽光乍现,随着愤怒的情绪隐隐颤动,“你以为……我真的蠢得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啊!你说啊!张嫣!不对……”男人一瞬间脸色苍白,眸色灰暗如潭死水,他盯着杨冠玲颤着唇道:“我应该叫你一声杨冠玲……”
他大梦初醒似地放开桎梏于少女下颔的手,身体站得笔直,紧着声线问着:“你可曾疑惑,为何我让你一年之后才能许愿?”
“──不如我现在告诉你。因为约定人与被约定人之间一定要有绝对的信任关系,才有实现愿望的可能。”
“──我给了我们一年的时间,只是希望你能完完全全信任我。”
“我从来都是真心对你。”
“──可你呢?杨冠玲,你呢?”他瞪着她,扳起她的手扣紧腕部摁在她胸口处,喑哑着声道:“你摸着良心好好问问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我待你如何?你又是如何待我的?”
“还是,你这人根本……”他瞇起眼睛,浑身紧绷到了极致,“没有良心?”
“小狐狸我、我……”少女身子打颤,感觉周遭寒气凉得入骨,她伸出手试图拽住他的衣袍,求他,“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还想解释?”男人面露讥讽,迅速抽离少女近侧,不屑一顾的态度表露无遗,“……想不到,我等你这解释等得还真是久,等到你先对那刘盈一五一十坦白了才想起来轮到我!”
他仰起头,扯着嘴角自嘲般地一笑,“我真不懂,明明唯一能真正帮忙你的人只有我,可你从来都不曾打从心底信过我。”
若严凝视着她,沙哑的嗓音荡在半空中,如叶落般苍凉无助。
“──你可知道,倘若许愿成功了,你开开心心的回家,而我任务已成,则心甘情愿的法力俱失……”他嘴角牵起了抹笑,笑得苦涩无边,仿似一种无言的叹息一般,“你从来就不知道。而倘若许愿失败了,我必须以身祭天、以命去偿还错误……”
“你也从来都不知道。”
杨冠玲震惊无比,“我、我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因为你从不曾问,”若严神情冷然,仿佛不认识她一般,“你不曾问,是因为你毫不在乎。”
杨冠玲一怔,只觉得心房抽疼,疼到连呼吸都颇为困难。
“不是的……若严,不是的……”她低着头,反驳的语气却小如蚊蚋。
“──真不知我一个劲的帮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摇摇头,闭上双眼,暗自呢喃:“傻瓜……我果真是个大傻瓜……”
“──罢了!罢了!反正在你心里,我压根什么都不是!”
忽地,他睁开眼笑出声来,一双桃花眼不再像先前明亮,反而惨淡无光,如烟花绽放后余下的灰烬,令人内心里不由得腾起一股酸苦。
“早知道会搞成这种地步,倒不如从未相识。”
“不……若严……你听我解释……”杨冠玲听了急得泪水直打眼眶,“我──”
“──我看,与其这样拖着,不如就到此为止吧。”男人强硬的打断她的话,语气恢复平静,他冲着少女妖媚绝伦的笑了起来,却有些牵强。他一字一句的吐出:
“解约。”
一语说罢,他转过身子,足尖轻点,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
于清冷的月色下,男人身形仿似一只受伤的彩蝶,乘光而飞,破碎而孤傲。
“若严!”杨冠玲哭喊,她伸出手急欲抓住那最后一缕光芒,可左脚一踏出去便因伤而身子不稳,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再抬头,却是为时已晚。
杨冠玲绝望地闭上双眼。
男人最后的语句回荡于孤零零的椒房殿。
他说,“从今往后,分道扬镳,莫再相见。”?少年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韦庄〈思帝乡〉
吕雉是记得的。
记得那年,春光明媚,那时的她不过还只是个青春少女,身穿着大红喜衣于颠簸摇动的花轿中内心忐忑。
落轿掀帘,清风拂动,回雪的杏花缤纷而落。粉拳出汗,拧湿了手绢,她紧张娇羞的抬头,望进了那双含笑眼眸。
兴许便是这一饷凝睇,因而夺走她的半生年华。
那时男人笑的是无尽风流,绛红喜服广袖被风吹得轻盈摆动,于一片欢喜道贺声中朝她走近,接着缓缓地牵起她的手。
“雉儿。”
出口的音调是满满的深情,抬手,抚去落于她肩头的点点花瓣。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有了永恒,未来的日子是多么的长,她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和他一起过。
纵使贬低身份嫁与又如何?她不在乎,她不在乎。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无奈,却是妄言。
***
秦朝末年,时值天下大乱。
吕雉跟村里所有妇女一样,无不祈祷自己出外打仗的丈夫能平安归来。
她日日夜夜期盼,却只盼见楚军人马奔来,而楚霸王项羽则把她掳到了两军阵前,以烹煮将之要胁。
“烹煮是吗?”
开口的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刘邦,历经过折磨和羞辱,吕雉勉强的抬起了头,瞇起双眼努力想看清夫君的面容。
男人脸上似乎多了好几道伤痕了……没关系,等他把她救出来之后,她一定会好好照顾那些伤口……
“随便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只听刘邦这样开口爽朗答道,接着策马,大笑,毫不留恋的回头而驰。
达达达,马蹄声渐行渐远,吕雉内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随之带走,抑或者,是被践踏殆尽了。
再次相见恍如隔世。
这三年她也不知是怎么度过来的,只觉得那每日每夜如同有人把她强行浸入深不见底的深海里,而她死命挣扎,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快死了,可她不能放弃。
她一定要见他一面。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刘邦开口,动手抚了抚躺卧在床榻休息妻子的头发,尔后大笑了起来,表情得意,“你知道吗?那项羽在垓下一败,如今已自刎与乌江啦!”
“臣妾为大王高兴。”吕雉点点头笑了笑,笑得心满意足,终于,她又回到夫君身边了。
“这大王可不能再叫了。”刘邦蹙起了眉头,牵起妻子的手,“至今以后,我乃大汉朝之皇帝,而你则贵为皇后了。”
“诺,陛下所言甚是。”知晓男人并未如此无情辜负自己,吕雉笑得更是喜悦了,正要继续开口说话,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了。
“陛下不是说过要带臣妾出去转转?”
一名妙龄女子掀帘入内,一语啭出音调是娇柔若柳,来人肌肤如玉,朱唇水润,秀发如云高绾而起,美丽得不可方物。
吕雉笑靥凝结,一句放肆正要脱口而出,可只感手里热度远离,原先的暖意已然围起另一人的手,她是想碰也碰不到了。
刘邦一双眸子立马敛起了万分柔情,牵着女子的手紧握笑道:
“朕允诺的必定做到。”
一语说完,便搂着爱妾步出,头也不回。
于临走之前,她瞧见了,那女子刻意回眸传来的鄙视得意。
吕雉一刹那之间忽然眉目迷茫,感觉无限冰冷朝自己猛烈袭来。
不过更强大的,则是内心中如火般的怒意。
那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人。
戚懿。
***
远方有嘻笑吟曲声传来。
未央宫椒房殿,这夜,又仅仅只剩她一人了。
吕雉端坐于椅榻上,纤指托起了茶盏,茶盖掩不去茶香。
连带她的面貌也看不清楚情绪。
不知是第几夜了……
吕雉轻闭双眼,备感无力。
有时她会觉得自己很傻,明知等待的人始终不会到来,却依旧盛装打扮,她不奢求他能陪她一晚,只期待被瞧上一眼,只是一眼。
可男人却总是无视而过!
“啪──”
一瞬间的恼怒不甘强硬灌进吕雉脑海之中,广袖挥落,破碎青脆,裂得彷似她的心。
“母后!怎么了?”
一个看似差不多八、九岁大的男孩儿听见了骚动便下床赶来,一瞧间满地狼籍,立马奔向自己母亲,小小的手臂却是大大的拥抱,他童言童语道:“母后……您别生气了……您还有我……不要难过了……儿臣今天读了《论语》呢!您来考考我,我背给您听……”
“盈儿好乖……”吕雉吸了吸鼻子,慈爱的一笑,她轻拨儿子的发,随即一叹,心房有些揪疼,想想身为太子的儿子个性是那么地善良,在这险峻的后宫之中必定要好好给于保护。
如今,她也只有他了。
可谁知道,她所担忧的却比她所想得还要更快──
“废太子盈立赵王如意。”
一日大朝,刘邦忽然这样宣布,满朝大臣听了莫不一惊,连忙跪成一片,恳求万万不可。
当时吕雉正隔着布幔侧耳偷听,登时怒极攻心。
夫可让,子不可夺!
吕雉大迈步伐,一走进殿内,便是一记耳光要朝殿的主人抽去,可却被闪避而开。
戚懿大笑:“你平常不是挺沉得住气的?还以为你老了呢!怎么?今儿个一来便如莽夫般动手动脚的?”
“你这阴险的小人!”吕雉瞇起眼眸,忿忿而道:“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仗着床笫间得宠而媚惑陛下──”
“是囉!我就是吃了豹子胆!就是媚惑陛下了!”无礼的打断吕雉的话,戚懿微笑,笑得过份嚣张,“这又如何呢?任谁都知道我的如意神似陛下!更能当一国之君!哪像你那懦弱无能的儿子,又更者是连媚惑也无法媚惑的你……”
“你──”吕雉气结,出手便又是一巴掌呼去!
这次倒是不折不扣的打在戚懿脸上,一声作响,俐落干净,可同一时间伴随的却是四字,陛下驾到。
“吕雉!你疯了不成?”
一时之间,目昏眼花,只感被人猛烈一推,吕雉差点跌坐在地上。
“就算妾有什么不是,皇后也可以斥责于妾,何必如此掌掴……”戚懿泪滴如珠,姿态楚楚可怜的依附于刘邦怀中。
吕雉倒只是冷眼凝视着两人,面庞看不出喜悲,可开口嗓音却出人意料的怨毒:
“总有一天,你加诸于我母子俩的耻辱,我绝对让你一一奉还。”
“吕雉!你不要以为朕不敢废了你!”
刘邦怒气盈然,玄色广袖伴着手的动作轻飞,迷濛之间竟让她想起当年大婚。
那时男人的袖子,也是这样飞舞。
她整个人都被打得向旁边歪侧了一下,缓缓的有血丝从唇角渗下。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不能羞……
吕雉双手紧握,散落凌乱的头发掩不去其眸子中的刚强坚毅:
“你要废我可以……可不准碰我儿子!”
一日,刘邦摆宴,召太子刘盈入宫。
废皇后及太子非易事,此次便是寻机会找刘盈差错,以之改立赵王如意。
谁知刘盈一进来,后头便跟着四位鹤发头颜的老者,乃是秦末便隐居的商山四皓,此时皆表示要追随太子,助之君领天下。
刘邦已然知晓太子羽翼已成,如意是无望为君了。
兴许是彻底无望了,过没多久这汉朝的开国君主便与世长辞了。
看着自己儿子顺利登上王位,吕雉不免冷笑,终于,她能好好向那对母子报仇了。
可总觉得,心里有些空空的,似是少了一块很重要的什么。
她不禁把手抚于胸口,闭起双眼静静的听。
此时的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啊!那根本不是少了一块,而是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