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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得见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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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车轿里看着外面消融的冰雪,路途有些颠簸,心情却舒畅。

    大伯阿玛弟弟们、常宁容若、曹寅还有福全都在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中间,可惜人太多,绵延二三十里。

    她偷偷探出头看也没看见他们,心里只想着找个什么机会见上一面,就算被皇上罚一顿也是值得的,情不自禁哼着烟生教她唱的小曲儿。

    “格格,脸上要笑出褶子了。”

    娟儿忍不住打趣她,想起当年在通州义无反顾离家的那个少女。在山间石梯上蹦蹦跳跳的她,为了一串糖葫芦向自己撒娇的她,看着人家成亲流泪的她,因为发怒变得可怕的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和以前一样,一颗心就敞开在外面,不知疲倦的跳动着。

    嘉悦没说话,嘴里的调子更加欢快了一些,瑞锦便笑道:“姑姑回家了呢!”

    嘉悦使劲搂了她一下,当作回应。

    胤禛伴着她哼着的曲子睡着了,车轿里边火盆烧得正旺,温暖如春。

    到了晚些时候,队伍停下来休息,先行的官兵早已经建好大大小小的毡帐。

    用过晚点,皇上来了,“跟朕出来!”

    娟儿给她披了件斗篷,又塞了个暖手炉在她怀中。

    她便跟在皇上身后默默走着,走了一会儿进了另一个毡帐。

    差点想抱着皇上亲一口,奈何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眼前全是熟悉的面容:大伯、阿玛、鄂伦岱、隆科多和法海,还有几个年纪稍小些的弟弟。

    “皇上万岁,皇贵妃娘娘吉祥,谢皇上隆恩!”

    嘉悦忙躲到皇上身后,没有受这一拜,只是在后面瞪着皇上,心想你怎么还不出去?

    “平身吧!”皇上站了一会儿,似是感觉到自己不太受欢迎,便出去了。

    等他一走,嘉悦立马扑进她阿玛怀里痛哭。

    佟国维难得温柔的拍了拍她:“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随着性子来?”

    佟国纲则在一旁喝骂:“小兔崽子,老子教导了你这么多年,你倒好,连封家书也没有!”

    嘉悦哭着没说话,鄂伦岱帮她开了口:“您识字吗?写了也白写!”隆科多也来凑热闹:“我看不识字的是你,所以姐姐给你的信都是用画的。”

    各自都要动起手来,就这么闹得不亦乐乎。

    嘉悦破涕为笑,这就是她的家啊!

    从阿玛怀里出来,一把抱着佟国纲:“承乾宫的屋顶可以看见佟府呢!我每晚都搬了梯子在屋顶上看您耍刀发酒疯!腿都摔断好几条了。”

    佟国纲听到前面还以为是真的,到了最后一句又知道她在胡诌,狠狠踢了她一脚。

    众人又拿了酒边喝边聊这些年的事,不时哈哈大笑!

    听着隆科多细数着鄂伦岱这些年的荒唐,伸手就要教训他,奈何自己已经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了。

    两人打了一阵,嘉悦连连被他制住,心想幸好自己进宫了,不然岂不是真的要每日满地找牙去了?

    皇上刚一出去便听见她大哭,忍不住驻足听着。

    一会儿又听他们大笑起来,现在又打了起来,心想都是一群什么亲戚,摇了摇头,便走了。

    嘉悦此时已经没力气了,正好福全和常宁进来,她便让他们帮忙。

    三打一,鄂伦岱自然败下阵来,嘉悦一把揪着他的耳朵:“还敢不敢了?这么久不见,长本事了啊!没人管得了你了是吧?”

    鄂伦岱只是大吼:“佟嘉悦,你给我放手,这么久不见,怎么变得这么无耻,以多胜少,羞不羞?”

    “兵不厌诈懂不懂?”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嘉悦松了手,屁股却挨了他一脚,心里暗骂一声,顺势倒在地上哇哇大哭。

    “你怎么变的这么没用?一脚都挨不了!”

    嘴里这么说,还是忙扶了她起来。

    嘉悦心想眼泪对你这种人最管用,抬起一脚把他扫在地上,“小蛮牛成亲了就是不一样了啊!还懂得怜香惜玉了。”

    一群人就这么闹了好一会儿,佟国维知她在宫里委屈,也随她闹,不管她。

    嘉悦拉着隆科多坐到身边,“上次额娘说要给你寻一门亲事,怎么样了?”

    他还没回话,嘉悦就听佟国维哼了一声,他立马瞪了佟国维一眼。

    嘉悦头都大了,真想拖着他们四个去明珠府里看看什么叫父慈子孝。

    隆科多见她皱眉便道:“皇上这么多阿哥公主要你顾着,不累啊?还操心你弟弟做什么?”

    “没办法,谁让小跟屁虫嘴甜呢?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耳朵里还动不动传来你叫姐姐姐姐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无耻?”隆科多忍不住笑,看着她微笑的脸,这几年的恼怒都烟消云散了。只要她的心还跳着,自己就在她心里,就算她不写信给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姐姐,你别担心了,我会听阿玛额娘的话娶妻生子,你在宫里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嘉悦听了这话正想亲他一口,还没靠近,他便一脸嫌弃的飞快闪开,再不肯坐她身边。

    她也呆了很久了,心想不能得寸进尺,叫了法海送她回去。

    嘉悦一路都打量着他,他则一路盯着地上。她停下,他也跟着停了;她走,他又跟上。如此故意走走停停好一路,也未见他抬头或者发问。

    嘉悦回忆着小时候的他,常常被鄂伦岱欺负,脸上的神情却倔强而骄傲。如今已经长成十二岁的少年,那种倔强骄傲却化作了落寞。

    “还记得竹轩哥哥吗?”

    法海终于抬头看着她点了点头。

    “他是私生子,一出世连家门也进不了,与他额娘两人在外边相依为命,他阿玛那时候官居一品大学士。五岁那年,他大哥派人要置他于死地,他一路逃亡京城,途中又死了额娘,这才流落至佟府……”

    法海一脸惊讶说不出话来。

    “可这一切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又将这些年竹轩与她出生入死的事慢慢讲给法海听。

    “这世上总有人的经历比你还要苦涩。鄂伦岱对你的欺侮我都知道,可他对谁不是这样呢?那是他的错,与你无关!”

    说着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这脸上的落寞不该成为你的全部……我们都生于佟府,它给了我和鄂伦岱许多却没有给你些什么。可是法海你想过没有?千百年后,人们提起鄂伦岱和我时能想到的只有佟府或者皇上。可提起你的时候想到的却远不止如此,你的才学、你的风采也会在佟府耀眼的光芒中璀璨如星!这么想的话,会不会好受一些?实在难忍心里的酸楚时,想想竹轩哥哥吧!”

    “法海明白了,就请姐姐等着我金榜题名的那一日吧!”

    嘉悦笑着拍了他一下:“嗯……咱们佟家人可都是极富个性的,你也不许变成个迂腐没趣的文人!读书人也该放眼看这天下,胸襟才会广阔!”

    法海被她一掌拍的生疼,“我会的,姐姐珍重!”

    从大御道一直到盛京,她每日都可以见家人一小会儿,别提有多开心了。

    福全和常宁也每日会来,容若和曹寅也偶尔来聊聊,不过最后都有些被他们家的热情吓到。

    常宁和福全以前经常去佟府做客,也很惊讶,以前佟国维都管的很严,不过今次却看着他们闹,也不制止,还好就在一个毡帐里,要是把这群人放出去可不得了。

    嘉悦看着福全和常宁,忍不住用手去摸常宁的胡须,还没靠近便被他一把打开:“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娘娘自重!”

    “又不好看,我才不稀罕!”

    又看了看福全,细细打理的一字胡,俊雅的脸上多了几分成熟练达,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福全早已经不再儿女情长,现在也能与她谈笑自若,可见她望着自己失神了几秒心便乱了。

    她一点未变。可这种不变却让他担忧,这样的性子怎么在宫里活得好呢?

    前些年皇上与他骑马狩猎时总会兴致勃勃提起悦儿。而现在却基本不提了,偶尔提起也颇为冷淡,连愤怒也无一分。

    知她已失了宠爱,没人将她护在身后了。她不是一般的女子,自是不需要自己操心。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怕她不知不觉间受了伤害。

    正这么想着,又听见她刻意压低的声音:“我前年冬天去了趟保定府,在那里遇见张伟了。”

    淡淡的话语却让福全和常宁脸色丰富至极,张伟这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没想到还真被她找到了。

    福全小声道:“你不是说不记得他模样了吗?连画都画不出来,怎么遇见的?是他找的你吗?”

    嘉悦便将自己遇见张伟的事细细讲给他们听,只省掉了一两个细节。

    两人面面相觑,常宁大叫一声:“你是怎么处置那个许绍的?还活着么?本王爷要去废了他!”

    他这一喊,众人都转头看着他们,嘉悦笑道:“这许绍抢了恭亲王心爱的姑娘,你们继续喝酒,别理他!”

    说罢狠狠踹了常宁一脚,他也不敢大声呼痛,拼命揉着。

    嘉悦看着福全,想了半天也没勇气告诉他们:“那许绍再烦不了我了,你们放心吧!”

    从毡帐里出来的时候心里有些惆怅,没走几步便被人喊住了,“悦儿。”

    嘉悦转头,“阿玛,怎么了?”

    “陪阿玛走走。”

    嘉悦随着他远离了营地,他们走的并不太远,佟国维指着泥泞的大御路道:“三十九年前,你玛法随着先皇和睿亲王从这里一路进了京城,那时候你阿玛还在你玛嬷的肚子里。”

    先皇虽已废掉睿亲王的封号,不过在他们这些将门眼里,他仍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是以佟国维依旧称他睿亲王。

    嘉悦想了想,玛法当年入京的时候与阿玛现在差不多大年岁,这条路上每日人来人往,却没人能穿越了时光看到当年的场景,反倒留了无限的遐想。

    “你玛法虽然征战沙场多年,对你大伯、我还有你姑姑却充满柔情,我们在他和额娘的呵护下没有受到一丝伤害,所以你姑姑在宫里失了他们的庇佑才会凋谢的这么快吧!”

    说完停了良久,声音有些沙哑:“他去世的时候我十五岁,三年之后你出世了。我也做了阿玛。我本该像他那般护你周全的,可我的女儿啊!十五岁的你在哪里呢?你面对着千军万马兵临城下的恐惧,白净无暇的双手沾染着血污,美好善良的一颗心到现在还要承受内疚的折磨。我总是会想,若是你玛法还在,他会多么疼爱你?你该少受多少委屈?”

    嘉悦忍不住抱着他,“你是世上最好的阿玛,给我五两银子也不换!”

    佟国维狠狠敲了她的头一下:“你阿玛和你说正经的呢!我就值五两?”

    两人又一起笑了起来,佟国维真是无奈,这么忧伤的时候偏要逗人笑。

    “谁让你惹人家哭的?女儿任性,一切都是自找的,阿玛怎么能揽了罪责?”

    佟国维看着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养出这样的女儿的。“你伯父的信上写得极简单,阿玛一直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多少事,为何你回来竟要寻死?可又怕揭了你伤疤。刚刚听了你跟常宁和福全说的话,你好像也没这么脆弱。”“

    你又偷听人家说话。”

    说完又挨了一下,“你阿玛是关心你,偷听什么?”

    嘉悦想了好久,才道:“看在你是我阿玛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吧。”

    便从头到尾细细说给他听,做了什么,心里在想什么通通告诉了他。

    佟国瑶笔下的“逃离战场”的一句话却隐藏了她第一次杀人的恐惧和无助,对伯父的愧疚,对自己的厌恶,最后又是怎样鼓足勇气回去的。

    一句“解了提督府之危”隐藏着她一次次死里逃生,一次次将冰冷的箭矢射进别人身体的不忍和麻木,到最后为了自己的性命毅然决然将匕首插入别人心脏,甚至有了战胜的喜悦。

    一句“组织郧阳百姓守城”又隐藏了她面对千军万马的恐惧,她决心赴死的勇气,还有血流成河的伤感和悲壮,以及最后拼命涌向她的内疚。

    她回忆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诉说别人的故事,佟国维却知道她一辈子也放不下了。

    他们找了处干燥的地方坐下,嘉悦靠在他肩上:“女儿虽不后悔,却也从不引以为豪,这么多年了,只剩下内疚这一种情绪了。”

    佟国维点点头:“那咱们以后便再也不提了,就在心里想想。”

    “阿玛不觉得女儿心狠嘛?杀了人还觉得喜悦。”

    “我怎么教出这么迂腐的女儿?难道别人杀了你会伤心吗?能活下来不该高兴吗?”

    嘉悦想了想,点点头,“是啊!反正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不是别人死就是我死。阿玛知道我是怎么对付许绍的吗?”又把自己折磨许绍的事跟他说了。

    “为什么要亲自动手?”

    “让别人动手自己的手难道就干净了吗?女儿想亲眼看着他痛苦。我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来看着。阿玛是不是也觉得女儿心狠手辣?”

    “悦儿为什么不取他性命?又为什么挑断他的手脚筋?”

    “我只是想他该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的,死对他来说是一种奖赏。也许他有一天会忏悔呢?我也不敢确定,若是他逃了出去继续杀人,我罪过不就大了吗?所以……”

    “一个凶犯说你心狠手辣你就心狠手辣了?阿玛还觉得你太仁慈了,若是我非把他做成人棍不可!像他这样丧心病狂的人,对他仁慈便是对其他人心狠手辣。”

    嘉悦狠狠地点头,两人干脆没回营地,在这里聊了整整一夜,她还数落了皇上好一通。

    佟国维无奈的很,有些事他可不想听,讪笑道:“我只说和你聊聊,哪想到你这么多话!皇上是我的亲外甥,又是我效忠的君主。你是我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这么一个劲的数落他倒是痛快了。你阿玛怎么办?”

    “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哪里知道?”说完站了起来,“阿玛,皇上说他给我皇贵妃之位是为了补偿于我,可我更稀罕这寒风,纵使它吹的我瑟瑟发抖我也是欢喜的。”

    佟国维有些心疼,可他明白,悦儿也明白,在一个伟大的君王面前,她的自由与情感不值一提。

    她没有怨怪,只是偶尔有些伤感和无奈,每次见了福全难免会有些心境波动。

    “阿玛,风太大了,您年纪大了还是早些回去吧!”说完便跑了,佟国维看着微亮的天空,心想老子都陪你冻了一晚了!又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无奈的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