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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大军开拔前的一封军报,证明了君逸羽对呼屠达王部的顾虑,不算多心。
军报送进中军帅帐时,正赶上君逸羽升帐,在对各路将军做开拔前的最后交代。正中的帅椅依旧空着,那是君天熙的位子,虽然她很少来坐。好在这么些时日,北征军上下都知道,平素真正做主掌兵的,是副帅荣乐王。将领们倒也庆幸,他们英明的皇帝陛下,虽然是女子,却强甚她的祖父高宗,同是御驾亲征,她能放下天子排场,与士卒同甘共苦,而且从不来瞎指挥,她选定的代言人,也是个知兵的,更难得的是,乐听人言。是以,在场的将军们虽然有好些个,给君逸羽当爹都够了,但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围在副帅案下议兵,倒也本分,尤其他们中的大多数,参与过定北军,早在北疆就抛开了资历和能力方面的质疑,对君逸羽存了信服。
拆阅着军报,君逸羽瞳孔微缩,知道帐内人都关注着自己,她不动声色的调整了表情,读毕只是轻笑着叹道:“这第三任呼屠达王不是苏勒和克的苗裔,却能被媼敦格日乐挑出来扛王旗、守家门,倒也不是没道理的,果然有些本事。”
“副帅,怎么?军报上说什么了?”
“你们自己看吧。”
君逸羽抬头一扫,将大伙的好奇都收进了眼底,索性干脆的把手上的军报递了出来。现在呆在中军帐里的,不是领兵大将,就是军要参谋,事涉军情,一丝一毫的隐瞒都可能影响他们对战局的精准判断,而且军中消息,越是有意遮掩,越能催人不安,还不如大大方方摆出来让大家伙有底,省得消息从外面飘进来平白动摇军心,也正好帮忙压压最近充斥全军的骄浮气息。
“这……”君逸羽之后依次看完军报的诸将,纷纷凝重了脸色。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反之亦然,稍知兵事的人都知道行军打仗时粮草供给的重要性。如今是胡贼劫持了我们的粮草啊,亏副帅还笑得出来!
“副帅神机妙算,没想到,呼屠达王部的人,放着自家部落不守,竟然还有人手偷袭我们的粮草。”马磊有些惭愧,三天前君逸羽在呼屠达王部的废墟上还担心呼屠达王部有花招,他碍于君逸羽也是他们神武军统领的情面上,才迟迟没有出声,心里却是觉得君逸羽杞人忧天的。后来他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劝君逸羽把握时机,不要畏首畏尾。结果如何?呼屠达王部的人劫了他们的粮草!
马磊的话才落音,就引得不少人附会点头了,中军帐里还飘荡起了一些尴尬气氛。那天嫌君逸羽庸人自扰可不止一个两个,如今看来,却是他们自己“庸人”了!
“贼胡子!竟然给我们玩阴的了!副帅,是末将眼珠子浅了。您给末将拨点人马,我去逮住那些贼胡子,保证让他们怎么吃进去的,就怎么给老子吐出来!”郭豪拍案而起,他没能捞到先锋的差事,心里头本就窝着火,还有那天嫌君逸羽瞎操心,他连劝说带讽刺想要君逸羽同意出兵,嚷嚷得算是最起劲的,如今这一份军报砸下来,觉得被胡人打了脸,腮帮子都似乎在火辣辣的疼。郭豪是一根直肠子通到底的人,不然也不会明知君逸羽得天子信重和眷顾,嘴上还不放把门的。此刻见没人说话,他大方的站了出来,有错认错,只是那请命的话叠着恼怒,震得帐篷顶抖了三抖,鼓瞪着的眼珠子都要迸出火星来了。
要说郭豪武举出生,上阵是一等一的勇猛,但能做到统兵大将,也不是一点心计都没,他那小算盘,还是恨自己三天前抢先锋抢晚了,留在大军里一起开拔过去,各路将军不少,不知几时才能轮到他动刀,还不如讨了眼前教训偷粮贼的差事,现在就能去活动手脚。
君逸羽从天熙元年接手神武军起,和大华军方也打了一年多交道了,尤其八个月前来了北疆,第一线的战争狂人不少,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了。虽然对他们的狂热战心不甚理解,但君逸羽不难看出郭豪渴望战斗的小心思,配着他的直脾气,倒让君逸羽觉了三分可爱。君逸羽有些好笑的看了郭豪一眼,摇摇头,却是突然发令道:“来人,派快马去追先锋军,告诉孟将军……”
“副帅,您要撤兵吗?不妥!”
“是啊,副帅,只是折了些粮草……”
……
孟劲和郭豪同为猛将,都是骄躁急进的脾性,君逸羽可不敢让他们一起去领先锋军,而是给孟劲搭了端稳的陶永做副手。她看着郭豪,突然想起了孟劲,不想交代的话才说了半句,便引了众人误会,就像捅了马蜂窝似的。
郭豪被君逸羽看得莫名其妙,在原地愣了半响,才在同仁争先恐后的反对声中回过神来。想起君逸羽之前谨慎得能急死人的种种,如今赶在大军开拔前听说粮道不稳,照他们这王爷小副帅之前用兵的样子看,还说了要派人追先锋军,别是又要稳妥起见?想收兵?!
一次粮道被劫,多只算疏忽大意,提点着当小心罢了,但若是作为前程大好时的收兵理由,显然不够。帐内的群情激奋不难理解,毕竟,建立不世战勋几乎是每一个将军的梦想,而一路北征的凯歌给了他们无限的希望和憧憬,不到最后关头,没有人会轻易放弃。此时此地,便是提出收兵的是龙威厚重的君天熙,他们也有胆气争取一二,更别提是擅听建议的君逸羽了。
若君逸羽真是想收兵,郭豪当然也反对!他连忙拍着胸脯说道:“副帅!只是些小毛贼,您给末将五千人马,不,三千就够了,三千兵马,我老郭一准替您收拾了他们,半点不影响我们进军的!收兵太可惜了!”
“各位将军别激动,本帅何时说过要收兵撤兵?”君逸羽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她在唾沫星子下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好容易在绕耳不绝的吵闹中听出了味道,这才哭笑不得的抬手,压下了满帐的闹哄哄。
君逸羽一声反问,赚了个满室安静,好半天才有人迟疑着说道:“您……您说要派人追回先锋军……”
“只是说‘追’,没说‘追回’。胡人在我们背后有异动,保不齐前方也有准备,本帅想派人去提醒孟劲将军,这没什么不应该吧?”
发现敌人和原先的预想有出入,派人去提醒开路先锋,自然是应该的。
“应该。”听完君逸羽合情合理的考量,知道是闹了误会,饶是一帮军中糙汉子的黝黑面皮,也不禁涨出了红晕。
君逸羽很想笑,想着人家已经够羞窘了,又只能强忍着。左右短时间没人好意思开口了,她对召来的令使继续说完之前没来及说齐全的话。“要孟将军行军小心,多探敌情,先锋军的本分是接引好我后发大军,告诉孟将军,就是呼屠达王的王旗孤零零的从他眼皮子地下飘过去,也不许轻举妄动。”怕孟劲急功近利的入敌圈套,君逸羽尤不放心的补充道:“你再寻陶将军,就说本帅说的,孟将军性子急,着他好生襄助。”
“得令!”
君逸羽的一番交代,听得人暗暗点头。同属军部,其实帐内的将军们和孟劲接触得更多更久,也对他更了解,是以深知提点他小心行事的必要性。
“副帅,末将这是不是也可以发令了?”郭豪搓着巴掌,眼巴巴的瞅着君逸羽帅案上的签盒,若是自己拿的有用,他只怕早抢上根令签出营了。
胡子一大把的郭豪,此刻满眼的星星,像极了找主人讨要骨头的小狗,君逸羽强忍笑意的摇摇头,为了镇住这员老将,还特意在语音中添了严肃,“郭将军,坐下吧,你求的这令,本帅不打算给。”
“为什么?不给我给谁?!”郭豪牛眼一瞪,情绪激动下,无理的质问脱口而出,又连忙收敛起来,有些赔笑意味的请求道:“副帅,您是怕末将也压不住急性子吗?末将保证小心行事,您就给末将发了这令吧。”说到最后,他还真竖起了三根指头立起誓来了。
“粮草被劫的事,本帅这不打算派兵去。”君逸羽依旧摇头,倒是一半安抚一半许诺的说道:“郭将军只管安心呆在帐里,到了冬布恩山口,头阵归你。”
“真的?”郭豪双眼一亮,得了君逸羽的点头确定,知道自己有头阵可以打,比撵毛贼有劲多了,他当即没了意见。
郭豪没声了,旁人却还没放下担心,坐在君逸羽右下手的邹昌,一直静默着不曾多话,此时却开了口。“副帅,粮道事大,不可不慎。”
“邹将军说得是,副帅,若是吃都吃不饱,仗是没法打的。”
“皇帝不差饿兵,放心,陛下都在军中呢,保证饿不着你丁将军。”君逸羽微微一笑,放出了一个善意的小玩笑。满帐军官的豪爽大笑,霎时驱走了之前闹误会残余的尴尬。
北征军中,除了定北大营精选出来的老班底,由君天熙后带进来的,主要有三员大将,孟劲郭豪之外,剩下的一位,便是邹昌。不同于孟郭二人的勇武,邹昌由文入武,是一位沉静多谋的儒将。在君逸羽看来,邹昌的能力,不止够做将军,甚至可以充当统掌三军的帅才,君逸羽对他的话一向是重视的。待得众人轻松笑毕,君逸羽道:“邹将军顾虑得是,不过草原广阔难守,胡人的骑兵机动灵活,我们派回去的人少了,本帅怕他们围点打援,若是人派多了,只怕很难找得到他们,而且为就粮首尾奔波,恐怕会拖累大军,不利战事。”
邹昌频频点头,算是同意君逸羽的一番计较。拉扯着颌下灰须,他的眼色有些深沉。跑到人家的地盘上,尤其还是在这无险可依的草原上,若是人家有心,运粮总是会有麻烦的,可恶之前打得太过顺利,又没想过一向自信弓马,爱打硬仗的胡人,突然动起了劫持粮道的迂回心思,措手不及之下,他除了郭豪提出的派兵回援,竟然也想不出旁的好主意。
君逸羽想不到邹昌在为自己的思虑不周和疏忽大意自责,只当他是在思索对策,笑道:“邹将军不用担心,军中现有的粮草够我们人吃马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