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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作者:温吞的女人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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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策一番质疑的话说出口后,在场的南地文士不由地面露尴尬之色,尤其是将江策请来的海青,更是面带窘色,又暗暗生恼。当年慎之虽然未说,可他也看得出来,慎之与他大哥的关系算不上十分和睦,其中原因不难察觉,身为长子的他不仅文采逊于弟弟,且不及弟弟得江大学士看中,那时慎之并不欲与兄长相争什么,作为外人,他也无从多说些什么。

    如今慎之已逝,他以为江策身为江家长子与慎之的兄长,性情会稍有变化,没想到依旧放不开,心中不由后悔,对那位徐姓少年又生愧疚,倘若不是他,徐姓少年也不会即将面对江策的质难。

    他深信,徐敏庆定是慎之的后人,世人难有如此相像之人,不是血缘至今又会是什么。那日说起旧仆,海青想起当年伴在慎之身边的伶俐书童,莫非是那人?

    江策对心中的想法根本没有多加遮掩,在脸上赤果果地流露了出来,让南地来的文士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本身身在北地得萧王府庇护,不知感激不说,还只差脱口说出萧王府狼子野心了。连他们都知道,当年将江家流放北地,傅太师根本不可能让江家人有活下来的可能,若非萧王府出手庇护,江策以及他的家人安能活到现在?

    场面顿时冷清了许多,大家客套了几句便将话题引向诗文,莫谈国事。

    江策见状脸色更沉,他以为是因为江家没落了,这些人便瞧不起他江策了,可恼,这些以君子自居的文人也不过是群阿谀谄媚的小人,枉为读书人。

    路允之陪在柳山长身边招待这群客人,看到江策的反应默不做声,心说难怪王爷和四公子这些年一直没去接触江策,四公子说敏庆能应付得来,应当不会有问题吧,不免有些为自己的学生担忧,如今敏庆越出色他越骄傲,可不希望因为这样的家人长辈而受挫。

    有下人过来,在路允之耳边说了几句,路允之讶异地抬头。

    柳山长偏过头问:“允之何事?”

    路允之说:“山长,敏庆就在门外。”

    柳山长笑道:“那就带进来吧,伯侄早晚会碰面,有些事情不如当面说清。”

    路允之恭敬道:“是,学生这就将他带进来。”说完起身匆匆往外走去。

    路允之随下人来到门口,看到徐敏庆与他兄长正交头说着什么,身后站着徐家的下人,那人他也是见过的,替敏庆管理着书肆作坊,也是他那日口中所提的江家旧仆江宏。

    “先生。”“路大人。”

    见路允之出来,徐北兄弟俩迎上去。

    路允之看两人面色,并无太多担忧之色,心下略安,不过还是将江策的态度说了一下,好让二人心中有所准备。

    徐北不客气地嗤笑道:“早料到没那么顺利的,可也没料到他居然将敏庆当成贪图利用江家名声的小人,罢了,我本来就没打算让敏庆改姓江去,还是做我徐家人的好。”

    徐敏庆乖顺地立在哥哥身边,一副哥哥说什么便是什么的模样,毫无惊慌之色,路允之不由暗笑。徐北说得也有道理,别人看不上,没必要贴上去,何况依敏庆的聪慧与才气,迟早出人投地,便是现在不靠江三公子的名声,他的策论也在滟州城内传扬开。

    路允之笑道:“看来是我多虑了,如此便好,徐大人,请。”

    “好,路大人稍等,车上还有一人。姨妈,下车吧。”徐北回头叫人。

    江宏掀开车帘,从马车内扶下一妇人,看上去约有四五十岁了。徐敏庆也过去扶人,口称“姨母”,而那妇人抬头看向敏庆的目光欣慰又担忧,一把抓住敏庆的手问:“真的不要紧吗?大爷怎能怀疑小少爷的身份。”

    “姨母放心吧,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大哥说得对,我是徐家养大的。”徐敏庆拍拍妇人的手安慰道,妇人嘴唇颤了颤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为难地望了江宏一眼,江宏却事事以徐敏庆为尊的态度恭顺地站在一旁,妇人只得暗暗叹了口气。

    路允之在妇人说出称呼的时候心下便恍然大悟,徐北兄弟二人又称姨母,可见当初就是这妇人将敏庆送到徐家,这妇人只怕同江宏一样是江家的旧仆,如此一来敏庆的身份便确证无误了。

    路允之也彻底放下了心。

    徐敏庆四人随路允之入内,后者离开时并无什么人注意,可回来时因为多了一个俊秀少年,而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无他,少年正是之前江策大加质疑的正主,北地新出现的少年才子。

    大比中的那一篇言之凿凿引人入胜的策论,的确让少年担得上少年才子之名。

    江策随着旁人的目光看过去,第一眼也差点失声叫出来,仿佛当年的三弟再现于人前。

    莫非真是当年三弟那刚出世的孩儿?当年并未与三弟一同过世,而是被人救下了?

    海青看到江策恍惚的态度,暗道看到少年江策还如何否认少年的身份,他就不信世上有如此相像之人。再看向少年的身后,那双手放在两侧态度恭顺的中年人,依稀还能看出慎之身旁那书童的轮廓,别人都可能认错,在他看来,唯独这对慎之忠心耿耿的书童不可能错看。

    “山长。”徐敏庆恭敬地对柳山长行礼,徐北对文人其实也能尊敬的,除了个别的拿鼻孔看人的,比如以前的那位严大人,如今都不知流落到何处了。

    “敏庆来了,来了也好,有些事情可以当面理论清楚。”柳山长捋着胡须笑道,江策那毫不遮掩的对北地恶意的揣测他也不喜,不过碍着身份不好说什么罢了。

    “是,山长。”徐敏庆含笑应道。

    见他如此从容不迫,旁人看了心下暗赞不已,便是不是江三公子的后人,这少年也不会被埋没,迟早会有扬名之时。而且他目光清正,形容坦荡,又哪里是江策口中形容的宵晓。

    “江宏!果然是你这大胆的奴才,你私自背离主家另认他人为主,是何居心?”江策目光好一会儿才从徐敏庆身上移开,一眼就看到站在他身后的江宏,这个大胆的奴才,枉他在三弟去后见他来投靠仍收入门下,却纵容出一个狗奴才。

    在场吟诗作画的文人,目光不时流连在江策与徐敏庆身上,私下交头接耳,徐敏庆那日称有江家旧仆,看来是没错了,见徐敏庆毫无惊慌之色,心道只怕江策今日要失策了。

    江宏原本恭顺地站着,见状抬起头,虽是下人,可原来跟着江三公子颇见过些世面,这种场合还不能让他怯场。他走前一步,向江策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回道:“大老爷,小的只有一个主子,主子去后小的一直不相信小主子一同去了,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小主子的下落,主子地下有灵,让小的终于寻到了小主子,这才回到了小主子身边。”

    “你说他是三弟的孩儿?有何凭据?只凭一副相貌便认作小主子?”江策一手指着徐敏庆呵斥道,见了他和江宏后依旧不承认他的身份。

    “小的确定,这就是小少爷。”江宏坚定地说。

    “你……”江策气急,这狗奴才反了天了。

    “江兄,稍安勿躁,”海青忙出来劝说,“我也认识慎之当年身边的这位书童,江宏既然认定必然有他的道理,何况凭这小公子的相貌,很难让人否认他与慎之的关系。”

    江策再次向徐敏庆看去,却看到他含笑而立,泰然处之,仿佛什么也动摇不了,江策突然觉得眼睛被刺了一下,那唇角挂着的笑意仿佛也变成了对他的嘲讽,就像三弟当年一样连他这长兄也不放在眼里,也是这样笑着望过来,忽然觉得这笑意碍眼之极,对他也毫无恭敬之色,冷声怒道:“世人多有相像之处,无凭无据让人难以信服。”

    言下之意,单凭这相貌再拿不出其他的证据,他是不会承认这个侄子的。

    旁人面面相觑,觉得江策的态度有些过了,换了旁人,看到与过世的弟弟相貌如此相像之人,只怕早忍不住要上来询问了,哪里像现在仿佛认定了少年是存心不良之辈。

    徐敏庆依旧笑着,没有出声辩驳。徐北既然答应了由敏庆做主,自然也站着不动,不过那双眼睛可不客气,冷眼刀子嗖嗖地往江策身上扔,幸亏敏庆自幼就来到了徐家,否则要被这样的人养大,恐怕也得被养得跟他一样脑残。

    “你过来!”江策扬着下巴冲徐敏庆说。

    徐敏庆走前两步,拱了拱手说:“请江先生指教。”

    “你姓甚名谁,到底哪里人士?”江策见他这般态度更是不喜。

    “学生姓徐,名敏庆,康县上坡村人。”徐敏庆不卑不亢地回道。

    “你说你是三弟的孩儿?”江策一双眼睛盯着他问。

    徐敏庆笑了笑,回说:“三年前江宏找到学生,说学生是江家人,学生否认了。”

    “那你为何还留着江宏?还以我三弟后人自居?”江策咄咄逼人。

    “江宏自愿留下,且非下人,学生也未以江三公子的后人自居,学生说过,我姓徐,名敏庆。”徐敏庆从容地回道,仿佛对江家后人的身份非常不屑。

    因这份不屑江策更恼:“那我三弟的遗物为何会落在你手里?既不承认三弟后人的身份又占据着我三弟的遗物,让世人误解,你是何居心?”

    江宏抢道:“大老爷误会了,主子的遗物是小的送给小主子的,当年主子便让小的护好那箱书籍,并将它们交托给可信之人,不让珍贵的书籍蒙尘。”说起这事江宏还要生气呢,那箱子书到了江大老爷处,起初江大老爷还翻了翻拿去一些书,可后来他发现主子爱惜的书籍被琦少爷随处扔,心疼之下给偷偷收了起来,这才没有损毁,否则他便是辜负了主子的交托。

    江宏又抹了抹眼泪说:“主子的心愿在小主子手里得到了实现,而且小主子以主子的字作为书肆的名称,让世人称颂主子,小的高兴,将来也有颜面去地下见主子了。”

    “书肆?是说慎之书肆?那是徐小公子办的?”

    “听说慎之书肆琢磨出了新的便利的印刷方法,让书本的价格大大降低,让更多的人读得起书了。”

    “这可是大好事,没想到真是以江三公子的字为名,而江三公子会有一日在北地扬名。”

    在场文士议论纷纷,他们才来这里便听到慎之书肆的大名,对此极感兴趣,多有关注,便知道短短时间内慎之书肆从一家发展到多家,且不局限于滟州城,慎之二字,迟早在北地成为耳熟能详的名字,传到南地,也只是时日而已。

    再看向徐敏庆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欣赏,对江三公子也暗暗羡慕起来,有如此佳儿替他扬名,便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转头看向江策的目光变得怪异起来,这样出色的少年江策居然舍得往外推,换了他们,就算没有一点瓜葛,也早将人给认回去了,慎之书肆,那可是惠及天下读书人的书肆,放在他们家,早将人拱起来了。

    “什么慎之书肆?一个书肆有这样大的名声?”江策出来时间短,海青又未来得及多说外面的事,所以他知道得也有限,对慎之书肆的所作所为更加不清楚,他将目光投向海青,希望海青能解释清楚。

    甚至心里暗暗怪责,海青将他接来,怎么这样重要的事情都不说清楚,看旁人的反应,他脑子冷静了一下,似乎这书肆极为重要。

    海青三言两语简略说了一下,能怪他之前不说明么,他本来也不清楚好嘛,看北地文士的反应,似乎也是才确认,可见徐小公子以前也是隐瞒着的,这又如何能说他借着江三公子的名声为己所用。他看向徐敏庆的目光也很欣慰,慎之有如此佳儿在地下也能阖眼了。

    “新的印刷方法?徐敏庆,你小小年纪从何得来,莫非是我那三弟的书籍中找到的?”江策大声斥问,根本不相信凭徐敏庆小小年纪就能做到那么多前人做不到的事,何况三年前就出现了,那时他才不过十二岁,十二岁的孩子能做些什么?江宏恰巧三年前寻到他,时间正好对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