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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少棠的外公外婆的确像他说的那样很期待见到她,岑溪初初见面就感觉到了他们对她由衷的喜爱。她的那一点紧张慢慢地也就烟消云散。她没有戴帽子,也没有戴假发,却不再觉得自己那一头发茬儿不好看了。因为见面后没多久,阮少棠的外婆摸了摸她的头,笑眯眯说:“跟棠棠小时候一样。”
可不是么,她短短的小平头乍眼一看小男孩子气十足。虽然岑溪看了相册后深觉阮少棠小时候也好看得不得了,即使一样是软软垂下来的短短头发,长在两三岁的阮少棠头上就是比她头上要好看,可她还是欢欢喜喜地摸了摸照片上阮少棠的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仿佛这样她就和小时候的阮少棠有了某种亲密的联系。时间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可以把两个人的一生紧紧连接起来。
何叶知道她和阮少棠要结婚了,倒是没有任何惊奇,感受到她的喜悦后,定了定神,开始八卦起来阮少棠是怎样求婚的,有没有下跪有没有鲜花有没有戒指。
当然是什么都没有,提起来岑溪就一肚子悔恨,那时候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的脸,她满心里都是他,只会说好,哪里还想得到什么鲜花戒指。现在回头想想,只觉得自己非常非常不争气,只要阮少棠一句话,她就昏头昏脑非他不嫁了。
结果晚上餐桌上,阮少棠的外婆就送给了她一只红宝石戒指,阮少棠当场给她戴上了。晚上在卧室的床上,阮少棠一边亲她,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她想在哪儿举行婚礼。
岑溪不由念叨起来:“都没有花……”
阮少棠听她的声音简直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可是他也忍不住声音里的宠溺:“要花干什么?”
岑溪悻悻然:“你求婚的时候都没有花,而且戒指也不算是你送的,何叶演的那个电视剧,人家男主角求婚的时候包下了整间餐厅,有乐队小提琴协奏曲,人家拿着戒指和鲜花单膝跪地求婚的,你什么都没有……”
阮少棠失笑:“你喜欢那样?”
她只顾着念叨个没完,等她停下来,他抚摸她的脸,又问了一遍:“溪溪,我们在哪里举行婚礼?”
岑溪对上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答:“哪里都好。”
阮少棠忍俊不禁。隔了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懊恼起来自己的再次不争气,可是心里欢喜,低头看看自己手指头上的戒指,又记起来摸摸头发,念叨起来:“可不可以等头发长长一点再举行婚礼?”
“现在就很好看。”
“这样穿婚纱不好看呀。”
阮少棠禁不住她的痴缠,最后把婚礼定在了来年春天,她生日的那一天。地点就在他外公外婆位于波士顿的住宅花园里。
何叶得知婚期才意外了一下,她原以为阮少棠会不择手段越快越好,可是他却愿意给岑溪时间。她心里最后的犹疑不安在岑溪喜滋滋的声音里踏实下来,笑着答应:“伴娘当然是我,你告诉阮少棠,让他自己来跟我提亲,还有结婚不经过娘家人同意吗?”
因为他们都只想要一个简单宁静的婚礼仪式,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几乎所有的琐碎细节都是阮少棠在安排,岑溪在他外公外婆家过得很是悠闲。小糖糖也被芬姨带过来了,她大多时候都在家陪着外婆,并不觉得闷。偶尔无所事事,阮少棠也会放下工作带她四处游玩,或者出差时捎带上她。
北美的秋冬漫长而悠远,秋天有满山的红叶,冬天漫天大雪飞扬,两个人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暖炉边读书喝茶,整个世界都是静好的温暖。很多很多年以后,岑溪想起这段时光,总有一种虚幻的不真实,宛如乘舟误渡桃花源,不知今夕何夕,不问世事,忘却前尘,那样欢喜的满足,无忧无虑的快乐,却是生命中最好的时光。
有一天,岑溪陪外婆外出看画展,遇见了一家氛围很好的咖啡馆,突然就想起桃花源,打电话向何叶打探桃花源如今怎么样,于是晚上也对阮少棠絮絮说起。
阮少棠问生意好不好,良久后说:“你要是想念桃花源,我们就回去看看。”
岑溪立时欢天喜地起来。可是她知道阮少棠工作繁忙,这段时间为了迁就她,已经尽量压缩了工作时间,他的工作少不了飞来飞去满世界乱转,为了她好多次早上飞到一个城市,晚上又飞回来。
她只怕他太辛苦,所以又特别善解人意地说:“等你有空了我们再回去,反正桃花源有人照料,我只是看看,什么时候都行。”
她不知道的是,这天晚上她睡着以后,阮少棠在黑暗里睁开眼睛,悄然看向她的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定要看一看她,确定她真的安然睡在自己身边,才能闭眼睡觉。卧室的窗户在睡前已经关上,一线朦胧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他恍然想起摇曳梧桐树影的落地长窗,可他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带她回去。
他们和外公外婆一起过了一个简单温馨的圣诞节。那一天阮少棠直到平安夜的下午才回来,窗外漫天雪花如飞絮,岑溪站在窗前,看阮少棠为圣诞树点亮彩灯,刹那火树银花,华灯满室,在她看见的却依然是光华中心的他。在岑溪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哪一年的圣诞有过这样的温暖,遇见阮少棠之前,圣诞不是她的节日,遇见阮少棠之后,也唯有这一次永远留在了她的记忆里。
就在她渐渐又淡忘了桃花源,阮少棠却趁着新年假期带她回国。岑溪再次站在桃花源门外的凤凰树下,记忆已不复存在,也没有能够像查尔斯那样幸运地记起一切,可却好似依然能够朦胧看见凤凰花开的时节,一树一树火红的凤凰花随风飞舞,一时百味杂陈。
阮少棠牵着她的手走进桃花源,午后的店堂十分安静惬意,大半的桌位都有人,空气中流淌着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气,一切是陌生的,却又是熟悉的。何叶在楼上的包厢等她,岑溪坐进包厢,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忽然十分确定,如果让她和何叶再开一家咖啡馆,也会是桃花源现在的样子。
陈艾弥把桃花源打理得井井有条,岑溪虽然不记得是盛时帮忙为她请来的陈艾弥,回到桃花源,却依然很快惦记起来和盛时的桃花源喝酒之约。然而陈艾弥却说盛时去瑞士参加展览了,岑溪只知道盛时这一段时间都呆在星空画廊,圣诞他问候她时在伦敦陪伴家人,她原以为他过完圣诞已经回来了。幸好阮少棠并不急着离开,反倒像回家似的,带她在离桃花源不远的兰苑住了下来。
他并没有说是不是他们以前住的地方,她却本能地知道不是。虽然整个兰苑占地豪奢,建筑华美,寒冬时节,满园兰花盛开,凛冽生香。他们住的一栋小楼更是掩映在庭院深处,花木重重,很像她住过的阮家香港老宅,一样的静谧深远,其实也和阮少棠给她的感觉很像。她甚至知道这里的确是他的一处住所,因为房子里有他的私人物品,装饰摆设都是他的风格,还照他素来的习惯收拾得格外整洁干净。
他不带她回到从前住的地方,她也不问,这满园的兰花也给了她灵感,她忽然反应过来他身边常见的那个像古体篆书的“棠”字,原来也是盛开的兰花。
阮少棠说是休假,其实还是工作电话不断,远程处理各项公务,不过比起正式上班还是清闲不少。正好赶上何叶空档,旧戏杀青,新戏还没开拍,她不过是跑跑宣传拍拍广告,几乎也是休假状态,于是把帽子口罩墨镜一戴,兴致勃勃拉着岑溪一起吃饭逛街,阮少棠反倒经常一个人被落下了。
这天星空画廊有一场画展开幕,岑溪一早从陈艾弥那里得到消息,和何叶约好了去看画。何叶也难得在公众场合有这样悠闲安静的时光,画廊里虽然人不少,但大多是文艺爱好者,即使认得何叶,也不会大声喧哗。何叶十分享受在人群中难得的轻松惬意,整个画廊也是古色古香的园林建筑,她们一起逛完了庭院,在展厅里一幅画一幅画慢慢看过去。陈艾弥忙着招待来看展的人,时不时也过来陪她们看画喝茶。岑溪很佩服她能够在管理画廊的空闲,还把桃花源打理得那么好,再想想自己,突然意识到自从车祸后,她好像一直都无所事事。
因为展出的是国画,下午的开幕式上还有昆曲表演,就在庭院的水榭里实景演出。岑溪知道阮少棠喜欢听戏,想起在苏州网师园的月色下,和他一起听殿春簃的游园惊梦,她虽然不懂苏白,但清远绵长的萧管声和着婉转的水磨腔,咿咿呀呀如水流淌,她顿时如同故园重游,再次踏步走在那样的月色下。只可惜他却要开会,没有和她一起来。
岑溪站在游廊的一端,天气很好,太阳照得人暖洋洋,歌吹之声隐隐约约隔水飘来,她听得入神,并没有留意到有人走到了面前。何叶只瞥了一眼,立即大踏步挡在岑溪身前。
宋茜茜一脸怒容,抬了抬下巴,不耐烦地说:“你让开,我有几句话要对她说。”
何叶见识过宋茜茜的脾气,只是莫须有的绯闻都能让她在宴会上二话不说一杯咖啡泼在自己身上,几次三番纠缠不休,何况是面对岑溪。
何叶只怕宋茜茜要闹出什么事来,更怕她对岑溪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毫不客气回道:“你有什么话就去找阮少棠说。”
宋茜茜这么久以来积压的委屈和愤懑在她的阻拦里喷薄而出,目光一转,直直盯着岑溪说:“听说你和阮少棠要结婚?”
岑溪虽然不记得她,但从她的言行里也看出来者不善,如实回答:“是,我和阮少棠要结婚。”
宋茜茜冷笑一声,“我和阮少棠也订过婚。”
岑溪诧异看着她。
宋茜茜说:“香港的车祸你是故意的吧?你故意在他面前开我的车自杀,你就是要做给他看。你不要以为装疯卖傻就能够骗所有人,要不是你死缠烂打,我和阮少棠早结婚了。阮少棠可怜你,我表哥也可怜你,他们不过是被你可怜兮兮的样子骗了。”
岑溪不说话。宋茜茜越发怒气勃发:“之前我在微博问你的问题,你为什么不敢回答?你和阮少棠之前是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就算你忘了,我想何叶不会跟你一样什么也不记得,毕竟你们姐妹情深,她能够成为今天的大明星,也是你陪阮少棠换来的。情妇就是情妇,她知道你一个月收他多少钱吗?”
何叶气得大喝一声:“你给我闭嘴!”
岑溪握住她的手,直视宋茜茜,一字一句说:“这是我和阮少棠的事,和你无关。”
陈艾弥匆匆走过来,一把拉住宋茜茜。岑溪牵着何叶的手,不管宋茜茜继续在说什么,再也没有说话,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