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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保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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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还不能做出一个完整的反击计划,因为信息不足,我需要更多的补充。”

    王天生头也不抬地敲击着键盘,灰色翅膀在他头顶上方无所事事地盘旋,有时突然俯冲下来,一左一右扇开缠着曹安期的黑白翅膀,再矜持而克制地悬在她眼前,欲进不进,要退不退。

    曹安期:“……”

    它第三次这么干时,她终于忍不住,抬手捏住翅膀的尖梢,指腹顺着纹理轻轻梳理。翅膀在她掌心乖顺地伏着,发出细微的颤抖,不远处王天生莫名打了个激灵,喜道:“有了!”

    “吴博士不能出现在人前,也不允许我们进入大学,说明学校里很危险,她也很危险。”

    吴兆面露焦躁地想要发言,王天生摇首阻止了他,又道:“但她还有余暇关心我们,有本事找人给我们传讯,又证明她的处境并没有糟糕到不能应付的地步。”

    他边思考边发言,无意识地用手指敲击着笔记本边沿,发出“笃笃”的轻响。

    “既然我们都认同吴博士才是问题的关键,那么,可以从她这里切入。前期计划是:兵分两路,第一路人留在这里策应,抓紧时间收集异人俱乐部的信息,我的入会申请已经通过了,可以试着由内部更深地了解他们;第二路人仍然要潜入大学,想办法到吴博士工作的地方看看,那里说不定会留下一些线索。”

    其余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沉默着不急于发表意见。几位少年如果以个性分类,王天生属于稳定进取型,吴兆属于急躁冒进型,唐明旭属于温和保守型,曹安期属于随波逐流型。也就是说,王天生和吴兆是积极人格,控制欲强盛;唐明旭和曹安期则是消极人格,在不涉及原则问题时甘愿受控。

    一个团体中存在两个控制狂是灾难,而吴兆此刻心神不宁,没有精力去和王天生争夺控制权。

    “就这样吧,”最终他先开口道,“我和曹安期去学校,你俩留在这里。”

    “不同意。”唐明旭立即反对,显然曹安期的安危就是他的原则问题。

    “为什么要带安期去?太不安全!”

    “我赞成吴兆,”王天生出乎意料地站在吴兆一边,“女人和小孩儿的外表更具隐蔽性,而且这次行程并没有那么危险。海滨大学二零一五年登记在册的在校生就有三万八千多人,这还没有算上老师和其他行政人员。只要他们不走正门,异人俱乐部想在三万人中间找出两个人来,难度约等于大海捞针。”

    “数据并不能完全预测人类行为,”唐明旭固执地一步不退,“你不是说他们有什么……生物脑电波探测器?异人俱乐部完全可以用那东西在人堆里准确地找出安期他们,到时候他们一个女生一个小孩儿,要怎么应付?”

    “那只是一种设想。”

    “你要否定自己的设想?”

    “……如果异人俱乐部真的找上他们,证明我的设想成立,我们也能总结出这类探测装置的作用范围、作用方式,得到进一步的信息……”

    “又是信息!”唐明旭“啪”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盖子,王天生惊讶抬头,他冷冷地逼视过去。“天生,我们不是你的代码,写错了可以擦掉重写……你知道那辆车冲你撞过来时我有什么感觉吗?”

    “那就像我也在那里,和你站在一起,所以我也从生死边缘走过一遭……无论你或是安期,我再也不能让我的朋友身陷险境。”唐明旭闭上眼,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呼吸的频率也紊乱了,白色的翅膀从曹安期身边退回来,缓慢地收拢,安慰地趴伏在本体肩后。

    王天生有些无措地看了看他,又求助地转向另两人,吴兆神思不属,曹安期松手放开他的翅膀,灰色翅膀“滋”一声溜了过去,这次徘徊在唐明旭头顶,又是那副欲进不敢进,要退舍不得退的蠢样子。

    她轻轻地笑出来。

    女孩子好听的笑声让四壁萧然的禅室亮了一亮,男孩儿们紧绷的气氛也随之缓和,灰色翅膀缓缓下降,别别扭扭地盖住了白色翅膀,后者在它底下扑腾了两回,因为体型差异败下阵来。

    “别争了,”曹安期务实地道,“这样争下去非但没法解决问题,还会浪费更多时间。”

    “我和吴兆去学校,两路人的实力应该均衡,我相信吴兆有能力保护我;至于另一边,唐明旭,王天生就交给你了。”

    …………

    ……

    他们这次选择了另一条捷径,穿过见月寺香火鼎盛的大雄宝殿,避开游人,钻进一小片滴水檐下的竹丛。

    吴兆在前面开路,小豆丁凭借身形优势,灵活地分开细长的观赏竹,有时直接从狭窄缝隙间挤过去,他走得太快,不得不过一会儿就停下来等她。

    曹安期走得并不着急,意思是她知道自己应该着急,但行为跟不上意识,她的双腿发软,不知是累的或是受到惊吓的后遗症。

    “我真希望我是大人,”吴兆嘟嘟囔囔地抱怨,“那样我就能背你走,比现在快很多。”

    曹安期回想了一下他抱着她从十一楼跃出来的壮举,点点头,不提那糟糕的后果,单论速度倒确实很快。

    “对不起。”她诚恳地为拖后腿道歉。

    “没什么,”吴兆这次居然没有不耐烦,伸出小手牵住她的手,安慰道:“疯女人也很没用,我习惯了。”

    曹安期:“……”

    “你和吴博士很亲近?”她照顾着吴兆的薄脸皮,硬在这句话后面加个问号,不等他跳起来反驳,赶紧接下一句,“她也姓吴,是你的亲人吗?”

    “她才不是我妈!”吴兆果然跳脚,小脸激动地涨红,“是我倒霉,被她捡回来养,从小到大在我身上做各种实验,把我当成她的小白鼠!”

    啊,他是孤儿啊……曹安期清了清喉咙,连忙把目光移到别处,害怕被他看出自己泄露的同情。

    她没法不同情,因为她父母双全,他们还都很爱她。虽然曹安期是个孤僻的孩子,但那只是个性使然,并非她对原生家庭有所不满。事实上她很感激父母对她放任自流的教育态度,那让她能够不受约束地自由呼吸。

    孤儿身份或许能解释吴兆一触即发的暴脾气,就像小型犬总在公共场合或者大型犬面前叫个不停,都是因为他们严重缺乏安全感,自卑感引发的自傲,以主动出击隐藏自己的脆弱。

    而且,这是吴兆第二次说出“她才不是我妈”,明明没有任何人暗示吴博士是他的母亲,证明这句话要反过来听才是他的潜意识——他在心底偷偷把吴博士当成了缺位的母亲。

    曹安期握着他的小手沉默前行,始终落后半步,许久,她转回来看向他的翅膀。

    黑色翅膀似乎从来没有收起来的时候,它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向上扬起,剑指天空,那让它和吴兆都显得戾气十足,似乎时时刻刻都想与这不公平的天地战斗一场。

    她无声地叹出一口气。

    …………

    ……

    海滨大学这个侧门连通一条垂枝花开的小巷,地方太僻静,也没什么人打扫,花从三月开到现在,地面累积了厚厚一层落英,花香和腐烂味道搅和在一起,带着浓浓的刺激性,透过鼻腔直冲脑门。

    吴兆单手攥紧铁门上的柱子,轻盈地在空中翻了个筋斗,直接翻越一百八十厘米的高度,曹安期紧跟着也爬了过去,落地时闷闷地一声响,半个鞋面陷进花瓣里。

    她抬头望了一圈,不远处有幢孤伶伶的小楼,民国年间流行的建筑风格,赤红色的墙砖历经风雨颜色不改,乍看来像她们学校的第一食堂,生出种亲切感。

    除此之外没什么异样,四下里很安静,太安静了,除了垂枝花簌簌飘落的微响,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

    受到这种绝对寂静的影响,两人都不敢开口发出声音,这就像是战战兢兢地潜入深海,明知道黑暗的海沟某处藏着巨大的怪物,却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出现,以什么方式出现,而他们又会不会对攻击措手不及。

    他们藏到一株枞树背后,在安静得将要窒息的氛围中耐心地潜伏下来,轮流盯住那幢小楼,异人俱乐部不可能放过吴博士的实验室,他们曾经造访,最好的情况是已经告辞,最坏的情况是雀占鸠巢,守株待兔。

    身为兔子,曹安期想,她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吴兆拉了拉她的手,摊开掌心在里面写字。

    “再等五分钟,没动静我就进去,你等在这里。”

    孩子的体温真热,几乎比得上肩羽下面鸟类的体温,他的手掌似乎总是汗湿的,摸上去滑溜溜,又软又暖。

    或许愈是外壳坚硬的东西,内在总是软得不可思议,引诱着人们去伤害它,就因为它能够轻易被伤害。

    曹安期反过手掌,轻柔地握住那只小手。

    “不行,”她写着,“你忘了我的能力吗?我不是你的累赘,我不需要你保护我……请让我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