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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青堂里面热热闹闹的,除了李珍珠母子,还有康成的两个胞妹康柔和康善。
康老太太抱了孙子安哥儿,看见儿子过来十分欢喜,招招手道:“快来瞧瞧,大都督才让人送来给你媳妇的,你媳妇大度,还叫你两个妹妹先挑几样。”
李珍珠有孕在身,素净的脸上是温柔的笑意,“媳妇都当娘的人了,这些绫罗绸缎,胭脂水粉的,还是叫小姑她们多上身。”却并未说大都督送来的东西就是康家的这话。
康老太太眼神闪烁了下,脸上依然是慈和的笑意,拿了边上的点心喂孙子。
听说是李廷恩派人送东西回西北,康成心里就有些发沉。他挤出笑容,过去看两个妹妹在那儿两眼放光的挑绸缎,应和了两句,上去小声道:“娘,先让妹妹她们回院子罢,以后再挑就是。”
康老太太看了他一眼,哄了两个女儿回去。
康柔和康善有些不乐意。
康家以前并不富庶,李廷恩挑中康成做李珍珠的夫婿,只是看中康成这个人的本事,再说李珍珠出嫁的时候,李家还只是县中一个富户罢了。而康家那份产业,原本都是要留给康成拿去在仕途上铺路的,康柔和康善两个姑娘,自然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后来李家越来兴旺,康成跟着置下不少产业,却也算不得大富。康家能发迹,靠的是李家,李珍珠再温柔贤淑,她娘家靠山硬,又不怕康家的人,自然不会把银子都拿来哄两个小姑。康柔和康善要说真正见识富贵,还是到了西北的这一年多。
李廷恩出手素来大方,他手上拿出的东西无一不是上品。康柔和康善看着那些首饰和绸缎,摸摸这个也好,瞧瞧那个更舍不得,奈何不是康家买的,还在犹豫,哪知就要被撵走,心里十分不痛快,噘嘴不肯动,就怕李珍珠事后又反悔了。最后还是李珍珠看康成面沉如水,再三允诺,又塞了两个银丝香薰球给姐妹两安抚住她们,这才让人干脆的回了院子。
康老太太叫人把安哥儿抱下去,干脆的问,“说是康或回来了,是不是你叔父那儿又出了什么事?”说话的时候,康老太太就朝李珍珠隐晦的看了一眼。
李珍珠垂头攥着帕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不过等康成将事情说完,就换李珍珠的脸色不好看了。心急问过李廷延的伤势后,她就不肯再开口。只是过了片刻看到康成的脸色,还是出口打破沉默。
“你把二叔叫上,跟咱们一道回去看看爹娘罢。”
康成大喜,顾不得在康老太太面前就上去拉了李珍珠的手。
李珍珠原本是看在康成的面上,又想到李廷延伤的不重,才硬着头皮带康或回娘家帮忙说话。谁知预料中的疾风骤雨居然没有到来,听完他们说的事情后,李大柱反而怏怏道:“伤了也好,伤了就让他在滁州多住些时日。”
不过女婿的叔父敢算计自己儿子,李大柱当然不会不教训。打发李珍珠去后院看小曹氏,把康成康或两兄弟留了下来。
李珍珠一进去就看到小曹氏躺在床上叹气,额头上还包着块帕子,屋里六七个炭盆烧着竹炭,窗户关的严严实实,让人觉得憋气的很。
“娘,您这是怎的了?”李珍珠三步并作两步,赶紧上去坐在床边,“您是染了风寒还是怎的,叫大夫看过没有,也不叫大夫过来告诉我一声。”
小曹氏看见二女儿回来,先是一愣,继而捶着床哀嚎,“我还看什么大夫,让我死了算了,我死了,也省的叫人这样磋磨欺负我。”
看小曹氏中气十足的模样,李珍珠放下心,耐着性子坐在床边劝慰,“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您先别哭,好好告诉我,我才能帮您想想法子。”
小曹氏抽抽噎噎了一会儿,靠在床头流泪,哭诉道:“还能有什么,你小姑回来了。”
饶是李珍珠早有准备,连李大柱打算纳妾都想到了,也没琢磨到这上头。
她瞠目结舌,“您说的是小姑,范……”她噎了下,追问,“范氏生的那个小姑,李芍药?”
小曹氏白她一眼,没好气的模样,“除了李芍药,你还有几个小姑?”
李珍珠这回是真没法镇定了,“可,可小姑不是早就死了。那年范家村遭了流匪,小姑受辱,后来还被范家寻上门败坏她的名声,她就投缳自尽了。我还看着她棺材下葬呢。”难不成人死还真能复生?
“呸!”小曹氏戳了李珍珠一指头,讽刺的道:“你当你那小姑是那些戏文里唱的烈女?别说是被流匪辱了,就是叫被抓了奸她都不会自尽。”她左右看一看,低声道:“那年河南府遭流匪,她跟其中一个流匪看对眼,把人领到范家村村民藏身的地方,害死不少范家村的人。后来廷恩率兵打退流匪,范家村的人看咱们李家富庶,找上门要银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要找,找李芍药的婆家,找范大山他们去,找到咱们李家算什么?”
小曹氏说到这儿一脸不屑,“范家把人给休了,族老们不依,按着老规矩,这被流匪糟蹋过的女人夫家是不能休的。没想又发现李芍药肚子里有了身孕,还不知道是流匪的还是范家的种。想要灌一碗药罢,偏生大夫还说李芍药那身子虚,要打胎怕是连命都要没了。横竖她犯了大错,族老们又不愿叫范家村拿住这把柄要好处,就打算要处置她。结果范氏那个老太婆知道消息,撒泼耍赖的要保住李芍药,还非要把李芍药拢到跟前住,放眼皮底下看着。范氏上了年纪又重病在身,族老们怕她有个好歹连累廷恩要丁忧,就打算暂且放一放。谁想没过两天李芍药趁着范氏不注意,半夜拿了范氏的银子跟人跑了。原本你爷还吩咐人去找,后来廷恩知道,就打发人去衙门销了李芍药的户纸,又让去义庄弄了具没人认领的*回来放在棺材里,对外就说李芍药自尽死了,接着办了场丧事,只当是从此李家再没这个人。”她说完撇了撇嘴,看着发怔的李珍珠叮咛她,“娘是看着你嘴紧才跟你说这个,这事你就吞在肚子里,可别再往外说,尤其是你大姐那儿,她是个嘴上不把门的,见着你大姐夫冲她笑一笑就头晕了。让外人知道,连累你们的脸面。”
“啊,娘您放心就是。”李珍珠从惊愕中回过神追问,“当年都说小姑死了,她这回来可怎么办。再说廷恩他……”李珍珠犹豫了下,接着道:“廷恩答应她回来么?”
爷倒是一直挺疼小姑这个小女儿,再说范氏死了,李耀祖瘫在床上人事不知,全靠参汤吊命,三房因有小顾氏这个妾,整日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的。长辈都喜欢一碗水端平,注定端不平,难免就会更偏着弱一点的儿孙。范氏所出的几个孩子日子过得不好,只怕爷那儿早就忘了当初范氏的不好,也忘了李芍药做过的那些事儿,只剩下心疼了。可这事儿,爷做不了主。族里家里,能一言九鼎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廷恩。
想到这几日并未得到风声,李珍珠心里一动,“娘,爷是不是想把小姑认成亲戚?”
“就你机灵。”小曹氏嗔道:“可不是要认成亲戚。廷恩名头越来越响,李芍药知道后就拖儿带女的寻到西北来了。你是没瞧见那个模样……”小曹氏啧啧感叹,“你二婶告诉我,说他们先是想去大都督府,结果还没到地方,就叫人拿住关了几天大牢才放出来。后来又打听着你二婶要去白云观上香,想趁机拦马车,一看左三层右三层的护卫就不敢了。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到林翠翠的婆家钱家去了。钱家不是住在归义坊的长兴街么,那里守卫没有松安坊森严,他们掏了不少银子守在街口,跟人打听了钱家出门来采买的下人去趁机结识,费不少周折才叫领到林翠翠跟前。林翠翠又去告诉你二婶,这才算是定了身份。”
小曹氏端起茶喝了一口,有点幸灾乐祸的道:“当年她也是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你们姐妹几个,谁没吃过她给的苦头。眼下如何,拿了那么多银子跟个挑杂货担子的跑了,谁知半路叫人给卖了去当奴婢,还被主家给配了个鳏夫,拖着继子继女,自己又生了两个小儿子。我去看了一眼,瘦的跟柴火棍一样,反倒是她两个继子继女,壮壮实实的。廷恩起兵,她主家逃难时被乱兵杀光了。不知听谁说了廷恩的名头,就带着全家一路讨食到了西北来,可惜啊,回来了也做不成李家的小姑太太。”
李珍珠听了这么一大篇,心里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可她觉得奇怪,“娘,她就是回来也是认成亲戚,又能沾什么光。您不喜欢不见她就是,当年她做了那么丢人的事儿,想来爷也不会逼着家里和她往来,至多私下贴补点银子罢了,您何必气成这样。”
不说这事儿还好,一说小曹氏简直是满腹怨气都要把人给撑裂了,“怎的不关我事。你爷失心疯了,要把她那个继女许给廷延做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