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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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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螺顶一厢房内,室内气氛压抑,落针可闻。

    苏培盛小心翼翼地躬身为四阿哥整理完衣衫,四阿哥拿起桌上那串紫檀佛珠郑重地戴上,方接过苏培盛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然后睨一眼匍匐在地的几个暗卫道:“皇上明日就要上山,仔细着别又让人钻了空子,爷的运气不是回回都那么好的!”

    苏培盛听见四阿哥开了口略松了口气,悄悄抬手擦擦额上的汗珠暗道:谢天谢地,爷总算开口了,自己不必提心吊胆地害怕掉脑袋了。

    血滴子等几个侍卫被四阿哥强大的气势迫得抬不起头来,大气不敢出地跪在地上,听见主子的吩咐,只得连连应承。

    四阿哥起身离开后,侍卫高斌一边起身一边小声嘀咕道:“头儿,明明是四爷不让我们跟着,出了事情倒责怪我们!”

    血滴子冷冰冰地回道:“胡说什么?不想掉脑袋就好好办差!”高斌只得闭嘴!

    几人出门后瞬间消失在暮色中。

    四阿哥来到斋堂时,年羹尧和年秋月已经等候多时。年羹尧见了四阿哥急忙起身为妹妹介绍道:“这位是四……”四阿哥接口道:“就叫我四哥吧!”顾秋月愣神片刻,还是含笑和哥哥一起和眼前的男人见过礼,三人方围坐在简陋的餐桌前。

    顾秋月瞥了一眼眼前周身带着寒气、年轻帅气的男人,突然心如鹿撞,面颊绯红,她竟然想起了冰山四阿哥。

    顾秋月借喝茶之际低头掩饰着自己的窘态,神情竟然有些慌乱。

    年羹尧见妹妹在四阿哥面前仍然我行我素,没有一点儿矜持之态,他有些坐立难安。得罪皇子可不是小事情,何况,他们年家出身低下,不过是下五旗“包衣”中的镶白旗,将来还是要分隶在这些皇子门下。

    如今,父亲虽然官运亨通,官至湖广巡抚,但在皇子皇孙的面前仍然卑微如蝼蚁。

    他怕妹妹做出令人无法挽回的错事,起身准备重新为妹妹介绍四阿哥,四阿哥睨他一眼,轻哼一声,年羹尧这才记起先前的约定,他只得讪讪然地坐下,再次隐瞒了四阿哥的身份。

    他不明白四阿哥为什么不让自己泄露他的身份,难道四阿哥看上自己的妹妹了?那也不用如此神秘吧?他想不通所以然来,捧着茶猛喝一口,双手紧紧地攥着茶杯,生怕自己不小心说出了真相。

    顾秋月见两个大男人都不说话,只是打哑谜似地相互交换着眼神,她虽然知道二人眼神的交汇点有可能是自己,想避开又不好开口,只得低头喝着茶水,只当没看见二人的鬼魅行为。

    俄尔,四阿哥开口道:“为兄此次能够脱险,全仰仗兄妹二人的鼎力相助,本应盛情款待二人,只是此地乃佛门圣地,不易酒肉,今日为兄以斋饭款待二人略表心意,他日再做弥补!”

    年羹尧更加惴惴不安,他如今尚无官身,能让皇子破费并与之同席而食已是天恩,一向冷冰冰的四阿哥却对他们如此热情,他简直受宠若惊,几次想起身道谢,但还是被先前二人的约定所束缚,没敢太过恭敬,怕引起妹妹的怀疑。

    年羹尧此时已经明白四阿哥对他们如此礼遇的原因。

    按照规定,每位皇子到一定的年龄都可以得到一个佐领作为他的仆从,年家极有可能会分隶在四阿哥的门下,他八成是想拉拢年家为他所用,好为他的将来做打算。至于妹妹,极有可能嫁入四爷府做格格。

    想到捧在掌心长大的妹妹将来只能为人妾室,心中不由一叹,可谁让他们是皇家的包衣奴才呢?

    一时,斋饭上齐,顾秋月身体残存着年秋月的行为举止,知道用膳时该有的礼仪,待四阿哥举著邀请方才仪态万方地开始慢慢地细嚼慢咽,不发出丁点儿咀嚼声。

    四阿哥趁机打量着顾秋月。她身体嬴弱,骨骼纤细,此时的她就像朵晨露中刚刚绽放的幽兰,美丽不可方物,娇弱令人痛惜,只是那弱柳扶风般的身躯内似乎又蕴藏着百折不饶的韧劲儿,让人不容小窥。

    四阿哥不好女色,内心只是有种想去了解对方的冲动。

    顾秋月感觉那位四哥在窥视自己,也不好抬眸回视让对方尴尬,但被人窥视的感觉又实在令她不爽。于是她趁夹菜之时,迅速抬头,果然令对方撤回眼眸,她便施施然地夹菜,再低头悄无声息地进食。

    四阿哥被顾秋月耍弄后方才明白她的故弄弦虚,不觉莞尔,越发对眼前淘气的柔弱女子产生了兴趣,他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道:“这斋饭甚是清淡,二位可还用的惯?”

    年羹尧急忙道:“用的惯!很好!”

    顾秋月也抬头微笑道:“很好!”

    四阿哥心情愉悦,全身的冷意似乎收敛了些,温声道:“如此甚好,二位就多用些!”

    在沉闷的气氛中,兄妹二人勉强用完了一碗斋饭,见四阿哥搁下碗筷,二人也急忙跟着放了碗筷。

    四阿哥见二人和他一起搁下碗筷,心下畅快,不觉客气道:“今日膳食实在过于简单,回京后为兄再作安排,亮功还需赏脸啊!”

    年羹尧急忙躬身道:“四哥客气了,只是小弟无功受禄、受之有愧!”

    四阿哥哈哈笑道:“亮功休要客气,到时候定要捧场啊!告辞!”

    四阿哥抱拳一别,然后起身率先出了斋堂。

    顾秋月总觉得年羹尧和这个四哥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等那位四哥走远了,方问年羹尧道:“哥哥是否有什么事情瞒着小妹?”

    年羹尧有些吃惊,慌忙道:“小妹多心了,二哥会有什么事情瞒着你的?这个人不是你先认识的吗?在山洞里,还是你让哥哥帮他的呢!”

    顾秋月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即使他是四阿哥,年羹尧也没有瞒着自己的道理,遂放下心事,回到厢房里休息不提。

    且说四阿哥回到厢房,戴铎已等候多时。

    四阿哥一向重视戴铎,亦和戴铎多次说过不必拘于礼节的言语,戴铎却只把此话当做客气言语,一直以主仆之礼和四阿哥相处。

    此时,戴铎见四阿哥面色较平时和善许多,心下大安,但还是小心翼翼的禀道:“卑职刚刚得到消息,皇上明日不来大螺顶,而是改道去了中台,个中原因尚不明晰!”

    四阿哥面色顿时一暗,眸子里闪过一丝隐忍和冰冷。苏培盛心下一紧,连忙端过茶杯体贴地递到四阿哥的手中,四阿哥默默地握在手中不言不语,屋子里的气氛仿佛被寒冰冻住一般,冷飕飕的令人四肢发凉。

    须臾,四阿哥重重地搁下茶杯道:“罢了,皇上不来也好,这里刚刚出了飞贼,皇上来了也会觉得不安全。飞贼的事情审得如何?”

    戴铎松了口气道:“回四爷,那些飞贼嘴很严实,怎么折磨都不露口风,只是在他们的身上发现了反清复明的腰牌,看似是朱三太子的余孽!”

    四阿哥此时倒是笑的真切:“朱三太子?就算有朱三太子,此时也是古稀之年,还能有何作为?戴先生有何看法?”

    戴铎躬身道:“四爷英明,卑职亦有同感!这些飞贼只怕是专门为四爷而来!卑职以为可能还是……”戴铎没有明说,只是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字,然后接着道:“他们此举无非是想让皇上斥责四爷办事不力,从而厌弃四爷,四爷可要……”戴铎适可而止。

    四阿哥深深舒了口气道:“来得好!爷还照单全收了,顺了他们的心意!苏培盛,笔墨伺候!”

    苏培盛急忙回道:“扎!”慌忙摆好笔墨纸砚,服侍着四阿哥写奏折。

    顾秋月睡得早,亦不安稳,此次梦中的年秋月不再托付她照顾福沛,而是面露戚容,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顾秋月亦被身体的原主搅得情绪低落,慵懒地躺在床上不想起身。吴嬷嬷絮絮叨叨半晌,顾秋月才伸了个懒腰起身梳洗。

    一时,暮云挑了帘子进来欢喜道:“小姐,您可真幸运,听说皇上也来了五台山呢!”

    顾秋月吃了一惊,猛地扭头,梳头丫鬟不曾留意她会有此举,扯得她的发丝生疼,她哎哟一声呼出口来。吴嬷嬷轻打一下梳头丫鬟嗔怪道:“找打呢!一个二个毛毛躁躁不省心,仔细告诉夫人把你们卖给人牙子!”

    顾秋月顾不得和吴嬷嬷打趣,只是急切地问暮云:“你听谁说的?真的吗?”

    慕云笑道:“寺内的小和尚提示奴婢不可乱走,说皇上有可能来这里呢!想是不会有假!”

    顾秋月陷入沉思,任由着梳头丫鬟折腾着她的头发。

    她早已打听清楚,现在是康熙四十一年二月,历史上记载皇上第四次登五台山似乎就是此时。

    她心下雀跃,没想到一次意外的卦象还愿,竟然和康熙大帝朝拜五台山合上了节拍。她记得康熙四登五台山时,随驾的有皇太子胤礽、皇四子胤禛、皇十三子胤祥。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如果能在这五台山一睹康熙圣容,也不枉走这一遭。当然,最好能看看四阿哥到底长得如何,一下子能看到历史上两个和赫赫有名的皇帝不可为不幸。

    她虽然害怕进入深宫,不愿意和众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但是,她和许多现代女人一样是这位四爷的超级粉丝。

    既然避免不了嫁入四爷府,那么趁早让自己在四爷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也好过一抹黑的进入四爷府要强得多!

    太多的因素使她想早日认识这位四爷。

    顾秋月想得太过入神,连年羹尧进来也没发现。年羹尧见妹妹又出现神游的神态,不觉烦躁道:“又想什么呢?成天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思绪陡然被打断,顾秋月吓了一跳,她回头含笑喊了声哥哥,亦不做解释。

    年羹尧并不落座,只是有些郁郁寡欢地道:“皇上上了五台山,极有可能来大螺顶,今日出门小心些,免得撞了御驾,徒遭罪受!”

    顾秋月听了顿时泄气,她忘了这是清朝,一般的官员连皇上的面也见不到,那能让她一个闺中小姐见到皇上的尊荣?

    她悻悻地道:“小妹知道了!”

    顾秋月用了点斋饭,随着哥哥到大雄宝殿去还愿上香。

    进入殿内,佛像庄严、钟磬悦耳,善男信女敬香礼拜,虔诚祷祝祈愿和平安康。顾秋月捻起三只香烛,点燃拜了三拜,然后奉于香炉之上。

    她双手合十,默默地看着那慈眉善目的佛像,眼里不觉起了一层薄雾。不知她的父母如今怎样,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伤减淡了多少?

    她在他们身边时,经年忙于红尘,时时被世俗杂务缠绕,好像从来没有好好陪着父母度过一个假日,总是找着各种接口远离他们,生怕听得他们对她的唠叨。

    如今,物是人非,即使头顶着相同的天空,却已相隔数百年。佛像在她盈盈的泪光中更加慈爱,她潸然泪下,痛彻心扉。

    “何事如此哀伤?”发自内心的痛哭让顾秋月有些迟钝,一时对自己所处的环境产生了怀疑,自己到底身在何处?是古代还是现代?

    她抬起红肿的双眼望向身旁的男人,黛眉微蹙,迟疑着没有回答。

    四阿哥看着她瘦弱的身形、发红的鼻头心中隐隐有些发紧,不觉温声道:“哀伤是因为心中有憾。小姐豆蔻年华,若有憾事尽量努力争取就是,又何必如此伤心?”

    顾秋月含泪一笑,是那样凄婉动人,如含露欲滴的初绽幽兰,清新而又迷人:“多谢四哥指点迷津!只是,有些事情人力是无法左右的!”

    四阿哥突然觉得身边的女子虽然年轻,却好像历经沧桑的老者,眼里沉淀着无法逃离的过往。

    四阿哥凝目细细的看她,梨花带雨的面容恬静、气度淡雅,在大殿佛像金光的映衬下,如一弯新月绽放着淡淡华光。

    顾秋月再次拜了几拜,然后起身出了大殿,四阿哥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跟随其后。

    在殿外的廊下,顾秋月停下脚步,回首含笑道:“听说皇上有可能来这里朝拜,四哥可别撞了圣驾!小女子告退!”顾秋月说完后行了个礼便离去。

    四阿哥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她是在告诫自己还是在担心自己?帝王家的人情冷漠已经让他对别人的关心产生了怀疑,总认为他人的一言一行都带着目的、带着利益、带着试探,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利用和被利用的交往方式,年秋月陡然做出的纯粹关心让他不知所措。

    等他明白她是好意提醒、是善意关心,年秋月已经消失在前面廊檐的拐角处,他竟然有些怅然若失。

    由于圣驾的到来,年羹尧怕下人冲撞了圣驾,翌日便带着顾秋月踏上了归程。

    羹尧带着妹妹回到父亲任上已是二月尾。

    当晚,年羹尧便迫不及待地和父亲说了五台山妹妹偶遇四阿哥的事情。

    年遐龄听完儿子的的话,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老妻为女儿求得卦象会如此灵验,女儿真的有机会一跃成为皇妃?

    年家不过是皇家的包衣奴才,出身低下,按照惯例,女儿即便选入宫中,也只能从最底层的宫女做起。如果有幸得了皇帝或者皇子的眼缘,也只能从答应慢慢地一步步往上爬,往往还没有等到爬上高位就已经年老色衰,早被新入宫的年轻女子所取代,主子也早就忘了她,只能老死宫中。

    年羹尧见父亲半晌没吱声,只得提示道:“四阿哥已到了拥有佐领仆从的年龄,此次五台山偶遇四阿哥时,他似乎对年家的家事了如指掌,儿子怀疑他打算把年家划到他的名下。”年羹尧斟酌再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亲,让父亲心里有所准备。

    年遐龄眯着双眼良久才缓缓地说道:“以为父的眼光来看,四阿哥资质聪慧,在几个成年皇子中出身最好,将来说不得有机会君临天下!如果你妹妹真有机会嫁给四阿哥为侧妃,将来也是有机会争夺后位的!”

    年羹尧心下一颤,没想到父亲比他的野心更大,他踌躇道:“父亲所言有理,只是德妃娘娘一直不喜四阿哥,在出身上四阿哥似乎占不到便宜!”

    年遐龄望着儿子笑道:“德妃娘娘不喜四阿哥并不代表四阿哥就不是她的儿子,只要出身好的皇子有担当有魄力,王公大臣自会对他衷心!有了机会,皇上也会最先考虑他!”

    年羹尧心中狂跳不已,他一直想一展自己的报负,成为万人瞩目的人物,只是他身后的助力有限,一直没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抱负。如果四阿哥真的选中了年家为仆从,他也不愁没人提携,不愁不能出人头地了。

    要是妹妹将来能成为皇后,自己的路会走的更远,走得更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