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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虽然有兄长,但周继戎骨子里隐隐约约有那么点儿不识抬举,兄长送他的府宅雅治秀美,他却更觉得寒州的泥墙草屋更加亲切,完全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的乡巴佬心态。这是看见屯所外一圈环绕的白杨树,顿时生出一番回到自己家的真实感,那滋味百感交集,简直要让人想热泪盈眶了。
兴奋之余他也不走正路,打马就一条直线地冲着屯外的围墙去了。他今天骑的豆饼也是好样的,轻轻松松地从墙头一跃而过,没有连人带马一道拍在墙上。
周继戎浑不觉得自己这番举动行险,一扯缰绳,豆饼人立而起止住冲势,他在马上叉着腰哈哈大笑道:“老子终于回来啦!”
时未辰等人随后赶来的时候,正见着周继戎在谷场上被七八个四五岁到七八岁的孩子团团围着,这屯里收容的是一些伤残士兵,以及一些遣属孤儿,这时屯里成年人都在田地里忙活,也只有这一群读书顺带看家的半大孩子。
周继戎手里拿了包酥糖正在一人一块地发,旁边还有个留在村里照看他们的十四五岁少年,自认自己是大孩子了,没好意伸手上前接,周继戎斜着眼睨了他一眼,明明自己也没比人家大着几岁,偏要端出一付长辈的架式来,老气横秋地道:“老子这才几个月没回来,转眼不见,你都长成小伙子了啊!”
一人发了一块之后,他把剩下的半包糖丢给方才所谓的小伙子,一摊手面无表情地向围着自己的几个小些的孩子示意:“没啦!都散了都散了!”
那些孩子倒也不是全为了吃糖,他们年纪虽小,但平时耳濡目染,心里对他颇有孺慕景仰,这时没糖了也不肯散去,有胆大的甚至上前抱住了周继戎的腿不放,一连声‘小侯爷小侯爷’地叫个不停。
刘经宇倒是没想到周继戎能这么有孩子缘,不过再想一想大宝儿弟弟就那脾气,不可就该是活生生的孩子王,不由得轻声笑道:“这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知道大宝儿弟弟这么喜欢小孩子……”真要喜欢小孩子,就该听皇上的话老老实实成亲,早早生一个自己的娃,也不知道瞎折腾什么。弄得你哥心情一个不好,大伙儿的日子也跟着不好过。
刘经宇说话时也没有注意身边站的是白庭玉,还以为是段宁泽,说起话来倒也随意。白庭玉听他这么一说,想了想委婉地道:“……小侯爷……有时耐心不太好。”
刘经宇自那日之后也尽量避开这两人,这时没料到白庭玉还会主动答知,见白庭玉神色坦然,反而是自己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后面的想法也不方便对着白庭玉出口了。虽然白庭玉这话有些答非所问,刘经宇也不好往下追问,只得讪讪地笑了笑,把一肚子埋怨又咽了回去。
他转眼再看场中,周继戎还是那般面无表情的脸,不过刘经宇和他接触了这么几个月下来,又有了方才白庭玉的话,还真能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点不耐烦了。
周继戎倒也没有张口骂人,见自己走不脱,当下弯腰把抱大腿抱得最紧的一个孩子拎了起来,毫无预兆地住上一抛——又伸手稳稳地接住了。他本意大约是想吓唬吓唬这些个瓜娃子,谁知这一来这群半大孩子都兴奋了,就连方才只是嚷嚷不敢上前缠他的孩子也挤上前来,满眼放光地央道:“小侯爷,也丢我一个,丢我一个……”
周继戎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左右看了看,招手把方真叫了过去,揪着后脖颈把叫得最欢的那个拎起来,往方真怀里一塞,吩咐道:“你带他们一边玩儿去!”也不管方真愿不愿意,自已拨脚就让到旁边去了。
他虽然没摆出平常那付凶神恶煞的嘴脸,但这些孩子也不敢再纠缠他,转而缠着方真去了。
方才去叫人的还没回来,周继戎也用不着等人来招呼,吩咐在此休憩一夜,时未辰等人将次此带来的物资分出一批,送到库房去,又轻车熟路地领着刘段等几人到待客的厢房安置。
说来这一路餐风露宿,这还是第一次住在头上有顶的屋子里。几人一路上口中虽然不曾抱怨,可心里难免暗暗叫苦,这时见到久违的像样床铺被褥,虽然只是简单的粗布棉被,却比有时不及搭帐篷,裹着一床毛毯就睡地上强多了。
可还没等人舒舒服服地在床上摊平翻个个儿呢,外头周继戎便来咣咣咣地拍门来了:“都出来都出来!干活!”
周小侯爷一贯心眼小,最见不得人干吃白饭不做人事,纵然今天到了自己地盘上心情大畅之时也没打算放这几个公子哥一马。等把几人都叫出来,他就叽叽呱呱地吩咐开了。“老时带几个人去打点野味,阿卓带几个人去河里捞鱼,老蒋带几个人去后山劈柴,老子要去摘桑椹……你们总得找点事情做做,要跟着谁,自己选一样!”
听起来无疑是周继戎给自己安排的差事最悠闲。不过刘经宇刚转着眼珠也打这个主意,被他似笑非笑的回望了一眼,心里一个激越,瞬时打消了这个主意。
周继戎收回了目光,对他的识相十分满意。当然也有不识相的,就比如段宁泽就腆着脸跟着来了。
可跟着去也没有,同行的还有方真和几个孩子,背了几个箩筐,还要顺带采些桑叶带回去喂蚕,这么多人总不能全挤在一根树下,自要一一分散开来。段宁泽起初还留心着周继戎,可被几个孩子团团围住了一番纠缠,再转过眼来,那里还有周继戎的影子。
段宁泽吃了一惊,忙问方真:“你家小王爷呢?”
方真并不知道段宁泽有这样那样的忧心,闻言方才抬起头来慢吞吞地往四下里一扫,左右都是茂盛的桑树,确实没见着周继戎的身影。不过方真也不介意,对段宁泽道:“南岸一边都是桑林,也许是走到别处去了。没事,小侯爷认得路,丢不了,就算找不到我们,他自己也会回去的。”心里却想这段大人也太不懂事了,小侯爷就算是自个跑去玩了也没什么大不了,难道还能真指望着他做事不成。
周继戎轻而易举地摆段宁泽的盯稍出了桑林,辨了辨方向,便沿着河岸往上游走。在一个拐弯处果然见到白庭玉坐在河滩旁一棵古树下,正望着河面微微出神,丝毫也没有发觉周继戎到来。
周继戎刻意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照着惯例往白庭玉痛上一扑,却不想白庭玉坐的地方是个斜坡,他又毫无防备,被这一扑压得向前一倒,不同得两人一同滚倒在河岸上。
这滩上全是鸽蛋大的鹅卵石,硌在上头的滋味可不太好受,周继戎不禁也有点儿咧嘴,心想小白也实在太不会选地方了,这要是换作个野花遍地的青草地的话,一起滚……躺上一躺也是挺好的。
“戎戎,有没有伤着了那里……”白庭玉见他半天不见动静,忙过来瞧他,却见到他一脸出神的古怪笑意,不由得微微一愣。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周继戎已经抬起手来勾住他的脖子,白庭玉被他扯着不得不俯下|身来。起初是避无可避,接着半推半就,再后来就会不清是谁主动谁被动地交换了一个温柔安静的亲吻。
周继戎纵然心里有着跃跃欲试的种种这样那样的想法,却也觉得这时间和地点也十分要紧,眼下显然不适合,倒是亲一亲便十分满足了。
等得白庭玉坐起身来,将他的脑袋搁到自己腿上枕着时,他便伸手拈起一绺白庭玉垂下来的头发,懒洋洋地眯起眼来笑道:“老子都没来得及和你约好,没想到你还知道自己偷偷溜过来,看来咱俩还是挺心有灵犀的嘛!”
白庭玉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又听得周继戎继续嘻嘻笑道:“难怪人家说家花不如野花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偷偷摸摸的滋味,果然刺激好玩……”
他起说越不像话,白庭玉便有些听不下去,也不知该说他童心未泯还是放\荡不拘,只是无言以对,只好对了他一推,伸手将一旁放在树荫下的篮筐拿过来。
那是个柳条现编的小筐,最下面垫着几片鲜绿的桑叶,上头放着洗过的桑椹。白庭玉往他面前一递,试图转开话题:“戎戎,你吃这个。”
周继戎也不伸手,笑嘻嘻地张嘴等人喂。吃了几个,想了想又笑问道:“你早就过来了?还有时间摘桑椹?”
白庭玉顿了一顿,吞吞吐吐地道:“我过来了好一会了……还以为其实是我自己误会了,你并不会过来……”
他声音还算平淡,周继戎却瞧见他耳根都开始发红。心想难得小白也这么积极主动一回,可不能让他尴尬,也不再往下追问,只是道:“若只论气候,这儿也快赶得上南方了。等老子把匈奴彻底打趴打怕了,咱们在这边建个院子,夏天来住。”